《审判》HeyJuice

28、9-2

　　2002年，沈枕戈从他们乡上的高中高考到T大。是他们整个乡的第一，是他们整个乡第一次有人考上T大。

　　沈枕戈考上大学以后，国家的政策好，他申领助学金，勤工俭学，学了犯罪心理，兼修法律。沈枕戈本硕博连读的这几年，主要是寻找姐姐沈意浓的下落，为父亲沈寒生翻案，并找出那个孤儿院并将里面的一窝人绳之以法。

　　当年沈寒生出事后，房子的贷款无人偿还最后被银行申请法院拍卖。沈意浓被赶出了家，沈枕戈再找回他们原来的地址时，也找不到沈意浓了。

　　2006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沈枕戈与沈意浓偶然相遇，意外重逢，得以相认。

　　2011年，沈枕戈博士毕业。进入市局后，他从未停止调查沈寒生生前调查的最后一件事情。

　　当时所有的线索和资料都是空白的，因为房子被法院拍卖，相关的遗物后来也被后买了这户房子的人处理，沈寒生调查所得的资料全部已销毁。

　　沈枕戈从当年的新闻报纸收集面前大众的资料。当然虽然淘宝还没那么发达，但也算有些用处。沈枕戈在淘宝上搜索，买到了当年沈寒生死亡前后的一大批报纸报刊，又在网上下载了所有相关新闻整理打印梳理成册。

　　根据当时新闻的拼凑和整理，沈寒生当时正在调查的是由一起儿童失踪案引发的拐卖案件，沈寒生走访了当时将近一年所有失踪儿童的家庭，了解情况，记录访谈，不断和他的团队调查分析。

　　但是因为线索有限，这些失踪孩子的家庭也没有充足的信息。因而都断了线索。沈枕戈原本想从杀死他父亲的那个“精神病人”那里找线索，但是这个人本来就未被公开信息，而且因为是精神病人，都没有被判刑，根本找不到。沈枕戈一时之间，没有了任何思路。

　　2012，沈枕戈前往枝川大学讲座。

　　沈枕戈是受到他在枝川大学任教的朋友的邀请，前往做一个讲座。讲座的主题就是犯罪心理，是一堂较为宽泛的通识性讲座。

　　前往沈枕戈的讲座的人多的出乎他的意料。

　　他在讲座的过程中看见了纪沉舟。不过他那时候还不知道他已经改名叫纪沉舟，而还只记得纪沉舟的原名，周臣。

　　要认出纪沉舟并不难，纪沉舟的模样在在千百人的人群中数一数二，哪怕是在千百万人的人群中，也仿佛是太阳光都要偏心一样，他身上的光总归是打得亮一些，他的模样哪怕是自地平线窥探，都能于千里之外被叹为观止——因为整个日出的光芒都万千宠爱于一身。

　　纪沉舟过得比他想象得还要好，西装革履，一眼便是功成名就的模样。更有如花美眷在侧。

　　纪沉舟坐在后排。于沈枕戈大约五十开外。

　　面面相觑，经年此去。

　　过往一切历历在目。纪沉舟带着他走进无尽的深渊，被迫与胞姐分离，被洗脑，被关入禁闭室，被毒打，被拐卖，与眼前衣冠楚楚的纪沉舟交叠起来，就好像时空分成了两个层级，一个层级的他的过去，另一个层级是纪沉舟的现在。受害者难以言喻的不幸与加害者光鲜亮丽的现在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古往今来，圣人也好，凡人也好，无不都在思考，活着是为了什么。

　　沈枕戈在找到沈意浓之前他生存的目标尚且还有他姐姐，而找到沈意浓后，他活着就是为了复仇。向害死他父亲的人复仇，向害得他颠沛流离的纪沉舟复仇。

　　仇恨在岁月之中被磨成了一把锋利的剑，沈枕戈执着剑，剑锋时刻指向纪沉舟。

　　讲座结束的时候沈枕戈想马上追上去找纪沉舟，但是纪沉舟不知有没有认出他，提前就带着他的小女朋友离了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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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2这一年，纪沉舟的再次出现点燃了沈枕戈报仇的动力。他活着就为了两个男人。一个是他的父亲沈寒生，他要为沈寒生报仇；还有一个是他的仇人纪沉舟，他要向纪沉舟报仇。

　　但是只是讲座上的匆匆一面，想找到纪沉舟又谈何容易。沈枕戈只好两条线并抓，一条线抓沈枕戈，一条线抓纪沉舟。

　　2013年年初，沈寒生的那条线上出现了很关键的证据。

　　沈枕戈在前往枝川市检察院的时候参与一个案件进程的时候，刚好偶遇了正好回到检察院来找老同事叙叙旧的一位普通的检察院办公室公职人员。

　　这位公职人员姓成，叫成海，今年66岁。与沈寒生是几面之缘的旧时。

　　成海拉着沈枕戈回他家里取了个文件，然后两人在一家有私人包间的小茶馆里叙旧。

　　茶香袅袅。

　　成海直接将那份文件递给了沈枕戈，一边道：“这是你父亲很久以前写的举报信。寄到我们办公室里。我擅自拦截了。那会儿打印机还稀缺，这是我誊抄的复印件。原件和相关的一些调查证据我联系上你父亲后都还给你父亲了。”

　　“你父亲作为警察却不能执法，想必是他们内部肯定也不愿意也不能管。所以我找过你父亲，希望他深思熟虑，这个举报送到我们检察院我拦截下来既是敬佩他高尚的品德和为民除害的天地良心，又是不想他遭来不好的祸患，所以才这么做的。”

　　“你的父亲真的是一位为人民服务的好警察。他没有胆怯，也没有气馁，继续举报。他说，他手里是成千上万的失踪家庭的期望与未来。他还跟我说，他们和我女儿儿子一般大，我难以想象我的孩子也承受这些遭遇。我相信这些孩子的家长肯定也不愿意。”

　　“他很明白我的意思，也知道我的用心。但是他不肯放弃，应该是重新去举报了。后来的事，哎——你应该也清楚了。”

　　沈枕戈匆匆看完了举报信的全部内容。

　　沈寒生当年就已经查到了那个沈枕戈后来被拐去的孤儿院，它就像是这见不得光的产业链里最至关重要的一个环节，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而这一所孤儿院更与当时的市GA局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成为了其“保护伞”。举报信中甚至还提到了某位“大人物”。

　　因而在尝试破案的过程中，沈寒生屡屡遭受内部的打压和排挤，并不断被增加办案压力，迫使他停止追查此案。因而他只能向检察院举报。

　　而在屡次举报之后的沈寒生……却遭遇了“飞来横祸”。

　　真相触目惊心。

　　举报信中涉及到的“大人物”超出想象。

　　那位叫做成海的老同志语重心长，但也是打从心里地说道：“你父亲一身正气，傲立在这个天地间，就像是定海神针。无论风起云涌还是惊涛骇浪，这个社会都能稳定有序地前进着。就是因为有你父亲这样的许许多多的定海神针，有如此纯洁的信仰，有如此坚定的决心，才让我们这些老百姓觉得总有最勇敢的人在守护着这个社会啊。”

　　成海说到这段往事，最后泪光闪闪，哽咽道：“我这辈子最佩服的人就是你父亲了。还能见到你，看到你这么好的长大，长得和你父亲一样，我真的很欣慰。你们一家人都太正义了。”

　　“有时候，我们总是把自己人想的太差劲，把别人想的太好，80年代多少人恨不得都不当中国人奔着西方去；有时候，我们总是自己人想的没那么好，把自己人又想的没那么坏，在遇到你父亲以前我都不敢相信还能有你父亲这么好的自己人，却也不敢相信会有坏到把你父亲害到这种下场的自己人。

　　“整个人类总是在沾你父亲这样的人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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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得知父亲的死因没多久后，沈枕戈就尝试翻案。他找了当时的刑警大队长胡邑丰，想说服其翻案。没想到胡邑丰马上翻脸，随之而来就是“索贿受贿”的栽赃，并对沈枕戈进行了大量的秘密“搜证”，搜走了那一封誊抄的举报信，连同沈枕戈备份的影印件，相关的调查文件，为备份拍的全部照片等等，全部都被销毁。

　　2013年，因为子虚乌有的“索贿受贿”，沈枕戈被逐出了市局。而在他被逐出去的前一天，他再一次见到了纪沉舟。

　　在这之前他一直也在调查纪沉舟（周臣）的行踪，并在枝川大学那里一直明察暗访。还联系了一个毕业后在枝川大学任教的学弟帮忙。当天那位学弟打了电话告诉他情况。

　　不过那位学弟忘记了他的联系方式，所以打的是市局办公室的网上公开电话。办公室转接了电话给沈枕戈，沈枕戈为了掩人耳目，又出去专门用公用电话亭打了通电话回给他学弟。

　　那名学弟告诉他，当时那名女生是法律系的陆湛清，而他的男朋友叫做纪沉舟。是天利川禾集团董事长收养的养子。

　　那名学弟还要到了纪沉舟的名片，并将纪沉舟相关的联系方式都发给了沈枕戈。

　　沈枕戈打了电话要求见纪沉舟一面，纪沉舟得知他是沈枕戈后也没有拒绝，可能是害怕当年是事情败露吧，也就答应了见面，两人会面的位置是纪沉舟定下的，因为纪沉舟声称自己有些不方便，只能在宾馆见面。

　　沈枕戈见到的纪沉舟就是被下药的纪沉舟。纪沉舟比他先到，已经开好了房，还是以他原先周臣的身份证开的。而沈枕戈为了避免暴露和引发其他的后患，专门以他自己的身份证也开了个房。

　　纪沉舟因为下药的原因，找了个私家医生帮忙注射了大量药物后才有所缓解。医生离开后，纪沉舟才时隔多年再一次和沈枕戈展开了对话。

　　“没想到还能见到你。”纪沉舟说的第一句话，他挑着眉，模样风情万种，“当年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你要多少钱？”

　　显然是想封口。

　　想也知道，如今纪沉舟家业有成，又有了一个心爱之人，岳父更是枝川市的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很是风光。又岂能容忍知道他阴暗可怖过去的沈枕戈来揭发他呢。

　　也许人的崩溃和愤怒真的只是一个瞬间的事情。就像是沈枕戈时隔多年再一次和纪沉舟开启的对话，无关于真心实意的道歉，无关于刻骨铭心的后悔，纪沉舟只是想搪塞沈枕戈，让沈枕戈别再追究下去。

　　沈枕戈后来回忆，可能就是这时候是他爆发了想杀了纪沉舟的动机。经年累月的恨意在那一瞬间迎来了爆发的第一个高|潮。

　　他们的谈话并不愉快。后续的展开更不愉快。

　　沈枕戈涉嫌索贿受贿被拘留，而纪沉舟当时却被陆湛清诬陷“强|奸”入狱。其实沈枕戈是有机会可以为纪沉舟作证的。而沈枕戈也是有机会证明自己的无罪的。

　　但沈枕戈没有替纪沉舟作证。

　　纪沉舟不配。

　　纪沉舟也没有找沈枕戈作证，因为沈枕戈知道他所有不堪的过去和滔天的罪行。

　　而沈枕戈也没有找纪沉舟作证。

　　纪沉舟不配。

　　况且找纪沉舟作证，最终只会成为纪沉舟和他谈判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