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HeyJuice

22、8-1

　　秦宋在他补觉补得昏天暗地的时候接到了周逢启的电话。

　　“速来。重大突破。”

　　秦宋这一头一直跟着绑架案，查纪正南和马泰荣之间瓜葛，以及他们的爱恨情仇与纪沉舟的死因。但无奈马泰荣总是瞒着一部分事情不肯说明白。而纪正南无论怎么盘问，一声不吭。全权交给他那个叫做林新的律师代理。那律师也是个狠人，来回就几句话。说的最多的就是，没有证据，疑罪从无。

　　秦宋查得一个头两个大。

　　既然周逢启那里有突破，秦宋瞬间打起了精神。二十分钟的车程，十几分钟就到了单位，风风火火的，顶着一头鸡毛似的头发就到周逢启的工位前，“说说说，什么突破。快点给我点线索，我快查得殚精竭虑，生不如死了。那两个人个个都不是好东西。”

　　周逢启简明扼要：“沈枕戈怀疑纪沉舟是被拐卖。而纪正南是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纪沉舟。而不是正规的收养。”

　　秦宋的脸上瞬间挂上一个大大的问号，半带调侃地问：“他蹲在局子里通阴阳晓八卦么，怎么给算出来的？”

　　“他说如果我查清楚了这个案子就去找他说，他会说明为什么纪沉舟死的那天他会出现在纪沉舟的公寓。”

　　秦宋：“………………”

　　周逢启开门见山：“你怀疑什么？”

　　秦宋耸肩摊手，带着点儿自嘲：“我怀疑他什么都知道。虽然我没证据。”

　　周逢启垂头丧气，“我不知道我该怀疑什么。但是他很奇怪……”

　　“他一直都很奇怪。比起我们大部分人而言。”秦宋按着周逢启的肩膀想让他放松，“他是特别的。”

　　秦宋的一席话并不能减少周逢启内心潜藏的不安。他的不安指向性很明显，他不安的就是沈枕戈，他害怕沈枕戈真的做了或者做出什么不应该的事情来。

　　秦宋用案件转移周逢启的注意力：“他一般不撒谎。我们按照他说的假设成立。那么来复盘一下。之前你们查纪沉舟被杀的案子和纪正南的访谈资料我已经看过了。”

　　秦宋走到白板上，开始梳理人物关系。

　　周逢启跟上：“按照纪正南所说的收养纪沉舟的时间，那纪沉舟1998年，14岁的时候被拐。纪沉舟的生父生母未知，从纪正南的口中已知他父母出意外车祸身亡。”

　　“问题来了，14岁纪沉舟如果被拐，为什么没有逃跑？他有自我意识，完全可以报警或者逃啊。”

　　周逢启回答：“我也问了沈枕戈，沈枕戈只反问了我一句‘如果他反抗的下场是死呢？’”

　　秦宋皱了皱眉。

　　周逢启说了一句听上去无关紧要的话：“现在死亡的纪沉舟的容貌不是纪沉舟原来的模样。他在2016年经历过一场火灾，陆湛清说过，因为大面积烧伤，动过手术，所以看上去样貌一般了。在此之前，他的样貌非常非常好看，我看过一次照片，”周逢启下意识的滚了滚喉结，盯着秦宋道，“惊为天人。”

　　秦宋恶狠狠道：“娈|童癖真他吗不是人！”

　　周逢启也是这个意思，“哪怕是出于容貌的原因，纪正南肯定用了些手段让纪沉舟心甘情愿待在自己身边。估计是逃跑或者报警甚至都还不一定管用。”

　　周逢启想起陆湛清和纪沉舟之间黄了的婚事，也在此时此刻迎刃而解。纪沉舟的性取向从一开始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纪正南从一开始就知道纪沉舟是在利用陆湛清，所以无论是为了自保，防止陆湛清再查出他跟纪沉舟之间的关系，还是为了自家的产业，都会把纪沉舟献祭出去，让陆湛清泄愤。

　　秦宋想到至关重要的一点，“马泰荣知道纪正南娈|童！所以他很可能，不，他一定知道纪沉舟是被拐来的，是为了满足纪正南变态的癖好！他肯定知道！”

　　-

　　虽然周逢启从秦宋跟这一起绑架案到现在也陆陆续续听了不少马泰荣的事情，不过还真没见过马泰荣本人。

　　马泰荣已接近崩溃的边缘。他穿着一件褶皱爬满的夹克，神情颓丧而焦躁，两只眼睛深深地陷进去，形容枯槁。见到秦宋，就奔上前抓狂地冲秦宋吼：“你他妈都查了些什么，我儿子绝壁是被纪正南这个变态绑架的，还不赶紧给我判刑，让他把我儿子在哪里说出来？！！！”

　　秦宋面如止水，拉着马泰荣进了面谈室。

　　马泰荣还在鬼吼鬼叫，秦宋一句话问过去：“我们刑侦一队这么多人都在帮你找你儿子，纪正南的公司和住所也都找过了，目前尚未发现你儿子的行踪。”

　　“草他妈！我草他妈的，纪正南这个傻逼！我草他祖宗十八代！”

　　“我来是想问你一件事，你积极配合。”

　　马泰荣怒火攻心，“有屁快放，放完赶紧去审纪正南。靠，他到底把我儿子藏哪里去了？！”

　　秦宋完全过滤掉了马泰荣这些脏话，只负责有效输出：“在此之前，我想先通知你，我们刑事案件最多只能留置没有证据的嫌疑人48小时①，留给你和我们的时间并不多了。”

　　马泰荣怒发冲冠，直起身子指着秦宋，脸颊因为瘦削只剩下一张皮包裹着骨头，就像是年久失修的老树皮，粗话脏话随着那一张一合的嘴巴飞流直泄。大概就是骂秦宋的无能和纪正南的无耻。

　　周逢启终于意识到秦宋这一起绑架案的进展有多么艰难了。

　　索性秦宋已经习以为然，先开始复盘案件：“我再跟你复盘一下案件。”

　　10月18日早上，警队接到一通外卖员的报警，发现了一句尸体，尸体后查证是纪沉舟。显然是一起谋杀案；而在10月17日晚间，刑警队长秦宋也接到了一通报警，是马泰荣报的案，他的儿子马家涛已失踪两天，下落不明且没有任何线索。

　　警队有不少四五十岁的人都对马泰荣有或多或少的熟悉。马泰荣72年生，为人凶狠手辣，诡计多端，九十年代的时候混过枝川市当地的□□，蹲过监狱。出狱后收敛了许多，也发了横财，能不上警局那是基本都不上警局。

　　马泰荣走投无路来报案，称儿子马家涛10月15号放学后他就没回家。马家涛在加纳达实验小学念书，小学五年级，13岁。成绩优异。15号马泰荣刚好很忙，放学后就马家涛自己回家。但马家涛当天并未回到家。马泰荣甚至托人找了路面监控，也没找到他儿子。

　　因为不信任警方和害怕报案以后绑匪杀人灭口。马泰荣自己还有求了一些社会上有点背景的人帮忙背地里查了两天，但连续无果后最终求助警方。

　　整个过程马泰荣没收到过任何来自绑匪的信息或电话。但是一直到19号马泰荣再次到局里举报纪正南很可能是绑匪，且纪正南是个娈|童的变态。

　　证据是马泰荣后来在马家涛房间里找到了一封来自纪正南的信。纪正南的笔记他很熟，那字绝对就是纪正南的亲笔信。

　　上面写的是——

　　马家涛亲启：
　　家涛，你知不知道一个作家，名叫王尔德。他写过很多很不错的句子，我最喜欢的是那一句，我们活在阴沟里，但总有人在向往星空。
　　王尔德后来找到了他的星空，名字叫波西。他给波西写了很多很多信，其中有一本书信集，叫做《自深深处》。
　　王尔德写给波西的那一句话也许也是我的心声：愿在国外找个宁静的小城同你见面，像布鲁日那样的地方，那里青灰的房子和碧绿的运河，以及凉爽寂静的小街，都令我心动②。

　　没有署名。

　　秦宋最后概括：“15号马家涛失踪，17号你来报案，19号你向我们举报纪正南。是这么顺序吧？今天10月21日，严格来算，是你儿子失踪的第七天。希望你积极配合。既然你选择了我们，就请相信我们，我们肯定是希望越快破案越好。今天如果还找不到纪正南的证据，那我们就只能放了纪正南了。”

　　随着秦宋对案件的陈述，和最后日期触目惊心的梳理，马泰荣就像是被一个无形的大摆锤，一下接着一下，砸的慢慢屈从了。

　　儿子是他唯一的底线而坚持，要是没了儿子，那他现在所拥有的的一切有还有什么意义？

　　这么一想，马泰荣像是要豁出去了似的，问：“你到底想问我什么？”

　　秦宋：“你怎么知道纪正南娈|童的？”

　　这个问题昨天秦宋就已经问了他好几遍，只不过马泰荣一直保持沉默，抵死不肯说内情。

　　秦宋再次拿捏马泰荣的心理：“我想你肯定知道些事情。恰巧，我们也知道些事情。这些事情应该能让纪正南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马泰荣眯着他浑浊的眼珠子，小人模样儿的表情揣测地盯着秦宋，好像有个算盘在他胸口噼里啪啦地算着数儿。他既紧张他儿子，又好像一直担心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秦宋再次言语敲打他：“纪正南娈|童，意味着你的儿子的危险可想而知。如果他因为无证据被放回去，到时候受苦的肯定是你儿子。”

　　儿子是马泰荣的警戒线，他斜眼看别处，快答：“我只是听人说的。”

　　“听谁说？”

　　“忘了。做生意就这么点应酬，来来去去听听的。一开始还不当一回事，后来纪正南跟我有生意上的往来，还见过我两回儿子，每次都夸我儿子长得好看，老色胚！竟然还敢背着我给我儿子塞情书，妈的！”说到这，马泰荣啐了口唾沫，又愤慨到不行，“我真恨不得剁了他！”

　　马泰荣这嘴里就挤不出几句真话，一直想藏着掖着，秦宋直接砸过去问，“那纪正南和纪沉舟什么关系？”

　　这问题着实把马泰荣吃了一惊。他似乎没想到秦宋能直接查到这一出。脸上刹那间流出的惊愕是最真实的，完全暴露了马泰荣早就知道这件事却惊讶警察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心理。

　　周逢启读出了马泰荣神情里的心理，低声说给秦宋，秦宋点点头，然后又在周逢启耳边低语了几句。周逢启转身出门去了。

　　秦宋继续施压：“马泰荣，你的儿子15号失踪，现在已经21号。我们公安留置人的时间不得超过48小时。在这之后纪正南就可以走出我们这里，到时候你儿子的遭遇怕只会更惨。”

　　儿子两个字压迫着马泰荣的神经。他干巴巴的脸上两只眼睛迸射出强烈的恨意，眼白上深深浅浅地爬满了红血丝：“是我说的！纪正南娈|童，装模作样收养一个14岁的小正太，他纪正南就是个变态。是我说的，行了吧！我现在怀疑他绑架了我儿子，因为他觊觎我儿子！这个老不死的变|态！纪沉舟被烧得整丑了，年纪也大了，不是童了，就打我儿子的主意了，这个傻逼！”

　　秦宋眼神犀利，追问：“所以，你怎么知道纪正南和纪沉舟之间的关系的？”

　　马泰荣却不肯再透露，只肯说：“我见过他暴打纪沉舟，很多次。纪沉舟刚被收养的时候，几乎每天都会被纪正南打，经常浑身都是伤。纪正南虐待儿童，我确定。还有，他猥亵纪沉舟的，我有他们的视频。”

　　在监控室这一头，被周逢启带到监控室里的纪正南看着马泰荣的指责，脸上装腔作势的气定神闲总算是憋不住了，他握紧了拳头，忍着几乎要杀人的冲动，“马——泰——荣！！！”

　　周逢启却在这时又及时将纪正南带了出去。不再给他看相关的后续。

　　另一边。

　　秦宋再接再厉：“所以，你怎么会有视频？”

　　但马泰荣却绷著脸，不正面回答秦宋的问题，只道：“纪正南现在逃不掉了吧。他的把柄我给你们了反正。能继续查他了吗？你们快想办法让他把我儿子交出来！”

　　这一个离间牌打得刚刚好。纪正南自听到马泰荣说的视频，就再也没有之前那么沉得住气了。

　　但似乎是出于某一种隐秘的考量，纪正南面对周逢启的审讯依旧不肯吐露半字。而纪正南的律师更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坚持在没有证据以前，他们有权保持沉默。

　　而另一头，马泰荣爆出纪正南对纪沉舟的猥亵证据后，就再也不肯说任何半个字，只要能把纪正南拉下水就行，他的态度很明显。

　　周逢启和秦宋决定先去把视频证据拿到手，到时候可以找纪正南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