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风》洛城浅滩

9、金盏花

　　“我在中介公司挂牌的价格是八百万。如果你能一次性付款，我给你七百八十万，那二十万当做熟人费。卖给别人不如卖给你，杨小姐，这可是好机会啊……”

　　房东说得忍痛割爱跟真的一样，杨柳心里却一片死寂。

　　别说八百万还是七百万，对她来说都是天文数字。

　　个人存款没细看，目前账上大约十万不到。自己所住的公寓，市场价格大约三百万，别说买商铺了，想置换个大点的房子都很难。

　　“我，我想想，回头给你消息。”杨柳脸色苍白地回复房东，“要是我不买只租呢？”

　　房东脸色僵了一下，语气立马冷淡起来：“租啊？那样的话得看下家的意思，这个要你们自己商量，跟我就没什么关系了。”

　　房东走了之后，窝在一边半天没出声的老陈说：“老板，这个铺子虽说你做的久了舍不得，可是硬吃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不会真的想买吧？”

　　杨柳心里乱糟糟地，没回答。半天才问：“老陈，婚礼用花准备得怎么样了？”

　　“订了紫色的洋兰和满天星，到时候赶工怕是咱们俩人手不够。”老陈说，“今天花圃打电话来确认过了，洋兰留着。我跟他们反复交代这个订单很重要，应该没问题。”

　　婚礼用花的胸花，通常是淡雅中包含喜气。海城虽不是一线城市，但近几年发展很快，接受外面信息飞速，普通市民对生活要求也日益提高了不少，因此这款胸花不但要美，还得与众不同。

　　赵清雨这样的知识分子，最喜欢吹毛求疵。婚礼这么重要的事，还是稳妥些为好。

　　杨柳想了想：“老陈，预订的时候胸花的款式你给客人看过了？他自己选定的吗？”

　　老陈愣住了：“没有。我问过他，他说让咱们看着做，合适就行。怎么，还需要再问问他？”

　　杨柳勉强笑笑：“没事，我来问吧。”

　　杨柳给赵清雨发送了几张图片，让他选。他很快回复——“你看着办，听你的。”

　　一码归一码。杨柳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反反复复在心里劝慰自己。

　　花店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保全自己这几年辛苦经营的心血最重要。

　　杨柳永远忘不了刚离婚那会儿赵清雨对她冷言冷语地讥讽与嘲弄：“离了婚，看你怎么任性。女人可以孩子气，但也要具备条件，先能独立了再说。”

　　为了这两个字她拼尽全力，一个人熬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刚开店那会儿每天门可罗雀，人迹罕至，自己又对花卉之类的相关养护一窍不通，从零做起，不知道吃了多少亏哭了多少次才有今天这一点点成绩。

　　不能没有这家店。杨柳心里这样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要保住。

　　下了班杨柳回到家，直接翻出了抽屉里的房产证。

　　这是离婚后唯一的财产。杨柳把它当宝贝样装在文件袋里，很少拿出来。

　　说起来，这房子老妈很多年前的智慧。那时候海城的房价尚未开始第一轮起飞，这房子也不是出自大的品牌开发商的手笔，可是价格却相对实惠，地段也很讨巧。老妈拿出多年的积蓄，再加上杨柳结婚前赵清雨奉献的礼金，刚好能付全款———那时候真便宜，一套房不过几十万。现在市场价格已经翻了七八倍。

　　杨柳心算算，卖掉房子付一部分，问问中介看能否贷点款？要是可以的话，生意正常的情况下每月的收入付掉大部分贷款应该没问题……

　　自己苦思乱想没用。杨柳决定明天还是自己去一趟房产中介那里问清楚比较好。

　　很快夜幕降临。从窗口望出去，海城的夜那么璀璨多姿，充满活力。空气中有烧烤的香味，竟然远远地不知道从哪里飘了过来。杨柳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吃晚饭。

　　一个人不好张罗，出去吃方便。可是今天，杨柳实在没心情。

　　这公寓住了好几年。婚后暂时离开住到了赵清雨那儿，杨柳没舍得把它出租，就担心被人弄得乱七八糟。这里是她的避风港，是唯一能找到安全感且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地方。

　　然而很快，它将离自己远去，成为又一个伤痛的回忆。

　　杨柳孤独地望着窗外，潸然泪下。

　　第二天一早跑了两家中介，得到的回复差不多——按照目前楼市不景气的状况，杨柳这套公寓挂牌价格在两百七十万左右，还要看下家的付款方式
　　。

　　“这么少？去年不是已经涨到三百万以上了吗？”杨柳心凉了一半。

　　“房子不是您想卖多少钱就卖多少钱，有时候有价无市谁都没办法。您看看现在，开发商的新房都在打折，成批的新房子上市卖不掉，二手房市场能好吗？”中介虽然有耐心，但是也掩不住生意清淡带来的烦躁情绪。

　　几经思索，杨柳把房子暂时先挂了牌，标价两百八十五万。

　　从中介那儿出来，杨柳给老妈打了个电话。

　　“妈，我能搬回来一阵子吗？”

　　“你怎么了？有事？”老妈的语气出乎意料地平静，却又立刻补了句，“家里任何时候都为你留着门，不用问我。想回来就回来。”

　　“那回来再说，我先去忙了。谢谢妈。”杨柳说着，心里酸楚得又想落泪。

　　房产证暂时放在了中介那儿，如果有人开始预约看房，杨柳还得把自己的东西搬出来，到时候再放把大门钥匙在中介公司。

　　那么暂时，心爱的家还能住几天。

　　之后杨柳直接去了店里。

　　老陈已经开了门，正在打扫。洁净的店堂里花香弥漫，杨柳见状心情稍好了些。

　　其实，说不定到最后店能保住，或者即便没能及时买下来，新的房东也同意跟自己续租呢？那就太好了。杨柳安慰自己。

　　老陈见杨柳来这么早很意外：“这么早？最近你劳心劳力，应该多休息。店里有我，你放心。”

　　杨柳被这话暖心地眼眶红了：“谢谢，我刚才去办了点事儿。”

　　“老板，你人好，心地善良，一定有老天保佑你。”老陈似乎看出了杨柳的心思，劝慰道。

　　杨柳苦笑。

　　“哎？门口那车是来找你的吧？”老陈向背对着门的杨柳努了努嘴。

　　杨柳回头去看——没见过的一辆高级轿车，什么牌子不认识。看整个的线条与风格，却似曾相识。

　　“不知道。没见过。”杨柳没多想，转身去给自己煮咖啡。
　　店里备着摩卡壶，想喝的时候就煮。出门的时候匆忙，咖啡没喝，杨柳清晨没有喝过咖啡一整天都会不自在。

　　老陈见状感叹道：“这房东也真是，好好的卖什么铺子，咱们这生意做起来太不容易了。”

　　“没事儿，说不定有转机。”杨柳给自己倒了杯咖啡，又递给老陈一小杯：“尝尝。”

　　“我不喝，我喝茶。”老陈笑着推辞。

　　热咖啡入口，温暖了胃，也安抚了心。杨柳感觉舒服多了。

　　“好香，能给我来一杯吗？”

　　低沉富有磁性的声线，带着十足的冷傲。

　　杨柳手中的咖啡杯一抖，，不信似的扭头去看。

　　高锦腾不知何时从天而降，正站在门口。

　　“你……高先生，你怎么来了？”杨柳放下杯子迎上去，惊讶道。

　　他蹙眉：“我不能来吗？”

　　“不是……当然可以。请进吧，我给你倒一杯咖啡。”杨柳对他的模式还是熟悉的，很快适应了节奏。

　　“请坐。”杨柳把他请到沙发边，“我这里很小很挤，请你不要见笑。咖啡要不要糖？牛奶要加吗？”

　　高锦腾从容坐下来，笑了笑：“黑咖啡就好。谢谢。”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莫名的紧张。老陈看到一向手脚麻利的杨柳忽然间笨手笨脚地张罗，感到十分奇怪。

　　“请尝尝。我自己煮的。”杨柳弯腰，双手把咖啡杯轻轻放在了高锦腾面前的茶几上。

　　“好。”高锦腾不客气地拿起来，抿了一口：“嗯，很好。比周姐煮的好喝。”

　　杨柳咽了口口水，结结巴巴道：“高……高先生，你今天来找我，有事吗？”

　　高锦腾端着咖啡杯左顾右盼地到处看，自言自语：“这里的品味不错。蕨类植物你也感兴趣？会有人买吗？”

　　杨柳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回答：“那是我准备带回家的铁线蕨。自己养着玩的。”

　　高锦腾缓缓点头：“不错。很不错。”

　　杨柳快冒汗了：“您找我有事？”

　　高锦腾这才把目光投向杨柳：“你没给我回话。”

　　“什么？”杨柳莫名其妙。

　　高锦腾慢吞吞地说：“记性这么差？”

　　杨柳如梦初醒：“你是指去你家当园丁？我怕我不行。”

　　“为什么？我希望你来。我觉你行。”高锦腾看着她，“不是说好了帮我打理果园的吗，今天我来，就是想跟你一起去看看那些树种。你有没有兴趣？”

　　杨柳心想我都火烧眉毛了，哪有心思跟着你胡闹？嘴上却只能老老实实回答：“高先生，您的工作我真的做不了。如果我走了，这个店怎么办？这里是我辛苦了很久才做起来的，不可能放弃。”

　　高锦腾喝了口咖啡缓缓吐气：“我可以给你需要的所有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