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风》洛城浅滩

8、酢浆草

　　一觉睡到大天亮。

　　清晨时候凉爽，房间外的窗门边两盆茉莉开得正好，雪白的花朵很是惹眼。

　　“妈？茉莉花养得蛮好嘛！”杨柳从床上起来准备去洗漱，边大声说了句。

　　“嗯，菜场里买的，很便宜。我找不到地方放就放在窗边了，想着你会喜欢。”老妈估计在厨房里正忙早餐。

　　杨柳心里又是一暖。

　　妈妈就这样，自己喜欢什么她就做什么，处处细心，处处讨好，为的就是女儿开心。杨柳想到这些心里一阵愧疚。

　　早餐很快端上了桌：白粥，油条，酱瓜，白煮蛋。

　　“这么清淡？”杨柳觉得没胃口。

　　“都是有营养的好东西。女人为了美为了健康，口味别那么重。快坐下，吃点再走。”老妈的语气不容置疑。

　　杨柳看看时间，还早。只得乖乖坐下吃早餐。

　　毕竟是已经七月了，入伏之后气温骤然升高。杨柳走出弄堂，刚才的
　　那股清凉被外面的热浪瞬间蒸发掉了。

　　青色的高墙直立，投下斜长的影子，楼上晾晒的衣物旗帜般地招摇着。

　　杨柳回过头，家中褐色的木门陈旧而落寞，正如同记忆中那样，映衬着长长的弄堂过道，阴影中揉杂着无数复杂心绪。

　　有机会定要让老妈搬出来，远远地离开。杨柳暗暗下定决心。

　　车子停在两条马路外。那是某个公司所属的停车场。杨柳每次回来基本都把车停在那儿，按小时收费的话一小时三元，过夜最多十五。

　　附近大多是老房子，停车位紧缺。很多居民把车停在这里每月付费，偶尔没有位置的时候路边也冒着被抄罚单的危险停上一晚。

　　杨柳拿了车缓缓驶出停车场，开了不到五分钟时忽然发觉到车子有异样
　　，便打灯靠边停了下来。

　　下车一看果然右后轮胎瘪了进去，还在继续漏气。看样子是车胎被扎破了。

　　备胎就在后备箱里，杨柳知道。但是她不可能自己动手换车胎。不会，也不想会。以前这种事只要给赵清雨打电话就可以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赵清雨？离了他地球不转了还是怎么着？杨柳狠狠警告自己。

　　她拿出手机来，找到了某人的微信，发了条信息。

　　半小时后一辆车从马路对面驶来，调头后停在了杨柳车后面。

　　周风猫身从车里钻了出来急匆匆地：“对不起我来晚了！ 路上有点堵。车子怎么了？”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杨柳没敢跟他对视。本来嘛，这点小事就找他，摆明了自己没男朋友，甚至可以说，连个朋友都没有。

　　周风并没有多看杨柳一眼径直走到了后轮那儿用手轻轻摸了摸，又蹲下去仔细查看。

　　“这儿，扎了个铁钉。”他指给杨柳看。

　　“怎么办？要换轮胎吗？我不会啊，你自己找，就在后备箱。”杨柳结结巴巴解释，觉得自己束手无策像个傻瓜。

　　“不用，附近有补胎的。这种情况下车子可以开过去，没关系。”周风站起来看了看杨柳“你开我开？”

　　“你怎么知道这附近有补胎的？你又不住在这里。”杨柳觉得奇怪。

　　“小姐，我姨妈就住在那边好吗？你忘了？”周风叹了口气，从西装裤兜里拿出手帕来擦汗，嘴里还絮絮叨叨地，“昨天又教育了我一通。”

　　“什么？教育你？”杨柳看他的样子好笑，这么热的天，衬衫上一个褶皱也没有，皮鞋擦得跟面镜子似的。

　　“还不都是那些，结婚生子之类的。不想听，又不敢不听。”周风叹气，“姨妈可厉害了，就是我爸妈来了也得听她的。”

　　杨柳忍俊不禁。郭阿姨是有一套。

　　“每天都穿成这样，不觉得很辛苦吗？”杨柳问，在她眼里男人只要干净整洁就可以，牛仔裤T恤衫最轻松，而每天穿西装的十有八九是怪咖。

　　周风目不斜视开着杨柳的车边回答问题：“工作需要。穿得乱七八糟谁跟你谈生意？”

　　杨柳笑：“你们不是设计游戏吗？也这么严肃？我还以为是一群宅男。”

　　“差不多。”周风开车的样子很熟练，“但是宅男也有精致的。”

　　“ ………”

　　没一会儿果真开到了个修车铺。开进去给人检查之后很快卸下轮胎开始补，十五分钟搞定。

　　“这么简单？”杨柳瞪大眼睛看着那个修车工娴熟的动作感觉不可思议，“我还以为这轮胎不能要了。”

　　“都像你这么想生意就太好做了。”周风一脸诚挚，“最近忙吗？哪天赏脸出来吃个饭，我拍照应付一下姨妈。”

　　杨柳听到这话转过脸看他。

　　——这人今天穿了浅灰色衬衫，藏青的西装裤，古龙水香味很淡很雅。小麦色皮肤光滑细腻，单眼皮依旧是流行趋势，狡黠的神色十分可疑。

　　必须承认，他是帅哥一枚。

　　周风见杨柳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看有些尴尬，不由自主摸了摸脸颊：“怎么？我脸没洗干净？”

　　“不是。”杨柳笑了，“你准备骗家长到什么时候？跟他们摊牌吧，因为我跟你确实不合适，只能做朋友。”

　　周风坚定地摇头：“不行，姨妈中意你，我要是这么说她一定天天盯着我，那我就惨了。”

　　“………”

　　车胎很快补好，两个人再次上车。杨柳把周风载到刚才停车的路边，放他下去。

　　“今天非常感谢。”杨柳发现跟这个人在一起会受到影响，说话也忽然变了味儿。

　　“乐意之至。为美女服务是我的荣幸。”他转头笑了笑，伸手打开车门，“我等你电话，一起吃晚饭。别让我一直等。”

　　“为什么？”杨柳笑了出来，他看起来已经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么刻板古怪了。

　　“因为，”他想了想，认真回答，“我和你看起来很搭。做朋友也不错，你说呢？”

　　去店里的路上杨柳意外接到了赵清雨的电话。

　　“什么事？我在开车。”杨柳用车载蓝牙通话，声音无比清晰。

　　赵清雨说：“我去过你那儿，你知道？”

　　“我知道。订金收到了。谢谢捧场。”杨柳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和狂跳的心脏，尽量让声音颤抖得没那么厉害。

　　赵清雨沉默了几秒钟。

　　“对不起，我应该先跟你说一声。其实我早就该把婚礼办了，只是顾及到很多事，一直拖到现在。”

　　杨柳没说话。

　　赵清雨继续：“那天未婚妻催我赶紧张罗，我立刻就想到了你。我知道你喜欢植物，离婚之后你花店做的不错。对于你，我有愧。”

　　“你说完了？我在开车不方便，回头再说吧，反正你订的那些花会准时送到婚礼现场，不用担心。”杨柳准备挂掉，再说下去怕自己受不了。

　　“杨柳，你会不会怪我？我知道你还是一个人，而我……”赵清雨平静地继续往杨柳伤口上撒盐。

　　杨柳大口大口深呼吸，努力让自己的视线不被眼泪遮住：“赵清雨，恭喜你。我希望你幸福。”

　　挂掉电话杨柳的情绪决堤。泪如泉涌边开车边在心里痛恨自己的懦弱。

　　为什么他可以若无其事重新开始而自己只能画地为牢自怨自艾？
　　为什么他能厚颜无耻说出心口不一的弥天大谎而自己还得送上最真诚最心痛的祝福？

　　为什么他一转身就能忘掉旧情另结新欢，而自己却在感情的世界里就此迷失越走越远？

　　………

　　无数的问题问自己，杨柳边开车边哭得痛彻心扉。

　　快到店里，杨柳的眼睛红肿着，精疲力尽。早上刚刚培养起来的好心情被赵清雨的一通电话践踏得不成样子。

　　看看时间还早，这会儿没什么生意，只有老陈在。杨柳停了车，拿出化妆包来给自己补妆。该面对的还得面对，这哭成鬼的样子怎么见人？

　　进店之后杨柳却看到沙发上坐着自己的房东。

　　“张先生，这么早来您有事？”房东很少来，这让杨柳有不好的预感。

　　“杨小姐，是啊，没事儿我也不敢轻易来打扰你。看看，你把这里弄得多好！”房东站了起来，满脸堆笑，“今天有事跟你商量。”

　　杨柳来不及想：“您说。”

　　房东面露难色，犹豫半天后说：“是这样，最近家里遇到点事，我………”

　　“什么？”杨柳愕然。

　　“我可能要卖掉这个铺子。”房东叹了口气。

　　“张先生，这里我刚刚跟你续签了三年合同，你怎么能说卖就卖呢？”杨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就剩下这花店了。

　　“是啊，我知道。我这不是在跟你解释吗？按照合同条款，你有优先购买权，也可以在下一位房东认可的情况下继续履行合同。”

　　“优先购买权？”杨柳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对。杨小姐，你要是能把我这个铺子吃下来的话就太好了，我肯定给你打个折，看在这几年你按时交租的份上。说实话要不是儿子留学需要钱，我才舍不得卖掉。”房东无病呻/吟地叹气。

　　“你准备卖多少钱？”杨柳咬牙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