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风》洛城浅滩

26、飘香藤

　　夜深了。一轮皓月当空。

　　清寂的庭院里，树影重重。

　　他还没睡。站在窗口发呆，烟斗托在手心里反复把摸，整个人被烟雾包围着，神色焦虑。

　　抽了两三个小时没断，竟然还没觉得困倦。

　　心里抽紧得一阵阵难受。快要死了。

　　从酒店回来已经两个小时，还没缓过来。

　　没从刚才她被那个男人拥吻的噩梦场景中回过神来。

　　愤怒涌动在胸口，脑子充血，有想杀人的冲动。

　　他不由自主端起烟斗狠吸了一口。

　　这口抽的有点猛，他咳了出来，并且是连续咳了几声。

　　有人敲门。

　　“谁？”他没好气问了声。

　　家里还能有谁。这么晚除了周姐，其他人早就掐着点儿下班走了。

　　“锦腾，我给你炖了碗冰糖雪梨。”周姐在门外候着，小心翼翼地试探。

　　“不想吃，拿走。”他一口回绝。

　　“让我进来。有话说。”周姐恳求他，“锦腾……”

　　高锦腾无奈，放下烟斗，又清咳了几声，这才走过去，将门打开来。

　　周姐端着托盘站在门口。

　　“放下吧。我待会儿吃。”高锦腾淡淡地说，“还有什么事？”

　　周姐走进来放下托盘，双手将冰糖雪梨盅轻轻送到高锦腾的床头柜上，停顿了一下说：“方小姐明天走？”

　　“嗯。”高锦腾眼皮也没抬，看来不想聊。

　　“锦腾，别怪我多事。方家的婚事你若是婉拒，会影响高家以后的产业发展大计。”

　　高锦腾头也不回冷冷地道：“连我的婚事你都要来过问。这家里到底谁是主人？”

　　周姐脸色很难看：“我把你当成亲弟弟。先生太太不在你身边，我必须尽到职责。锦腾，你是高家的顶梁柱，不能感情用事啊……”

　　高锦腾转过身来，脸色阴沉得吓人：“我敬你三分，你却管起我来了。周姐，别忘了你的身份 ！”

　　“不，我一定要说。你马上开除我我也要说。”周姐激动起来，“锦腾，那个种花的女人是长得好，我知道你对她动了心。但你不是普通人，家世显赫，集团这么大的生意，家族几代人的努力都寄托在你身上。与方家的婚事是父母都在的时候就订好的，你怎么能单方面悔婚呢？方小姐爱慕你已久，这么多年无论你如何冷落她，她都没有怨言。你必须要娶她才能让高家的一切更坚实，更有依靠……”

　　“够了！ ”高锦腾低吼了一声。脸色气得发白，“出去！ ”

　　“你有没有想过，那个女人很有可能跟其他人一样，因为垂涎高家的富贵才故意跑来引诱你。否则怎么可能有那么漂亮的女人大热天跑来太阳下晒着种花养草？现在有这样的人吗？女人都是嫌贫爱富贪慕虚荣的，只有方小姐，她打小就认识你，她对你是真心的！”周姐不依不饶，喋喋不休，被暴怒的高锦腾一把推了出去，用力摔上了门。

　　即便是从小照顾他的人，也无权过问他的私人生活。这个周姐，真是太过分了！

　　高锦腾气得手脚发麻，关上门后瘫坐在沙发上半天缓不过来。

　　天知道杨柳怎么会出现在那家酒店。而方蓉蓉碰巧就住在顶楼的总统套房。

　　老天一定是在耍他。先让他少年时就有了门当户对的未婚妻眼巴巴等他长大了过门，再在此刻他钟情于人时被当场撞破——天地良心，他什么也没做过。对于方蓉蓉，他只有满心的亏欠愧疚还有同情。

　　上了电梯后送她回房间，他甚至都没进去。只在门口礼貌地说了声“晚安”，转身就回了。

　　他心急如焚地马上回头进了电梯，下到酒店大堂，想立刻找到她质问个究竟，而她却已经无影无踪了。

　　那个男人，竟然大庭广众就那么肆无忌惮地吻了她。而她居然乖乖顺从了，丝毫没有拒绝！

　　她永远不会知道他当时有多伤心，多气馁，多绝望。

　　…………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照在昏睡着的人脸上。

　　杨柳凌晨才睡着。一夜的噩梦连连。

　　先是花匠瘦长的背影渐行渐远，他揽着个娇小的女人。那女人紧紧靠着他，一只手也抚着他的腰。

　　她在身后拼命追赶，奇怪的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

　　他们从容淡定朝着远处卿卿我我走去，她在后面声嘶力竭泣不成声……

　　醒了。手机在枕边震动。

　　杨柳感觉浑身酸痛，想坐起来，却头重脚轻又倒了下去。

　　感觉不大对。

　　挣扎着去床头柜里摸出一只温度计，甩了几下后放在舌下，杨柳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

　　她是被敲门声惊醒的，迷迷糊糊挣扎着下了床，来不及问是谁，糊里糊涂开了门。

　　“不接我电话，我只好上来了。”堂堂大老板站在门口，冷静地看着她，“我想跟你谈谈。”

　　杨柳心中一松，眼泪夺眶而出。想说话也说不出来。

　　有没有试过殚精竭虑爱着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就爱上了，而他兀自浑然不觉？还站在这儿质问她？

　　她浑身无力，好像踩在棉花堆上。泪眼婆娑地歪倒，靠在门边，有气无力问了句：“你来干嘛？”

　　他懵了。看到她这个病怏怏的模样没了脾气。本来想发火之后转身就走的。

　　她还穿着薄薄的睡袍。长发瀑布似的散落在肩头和后腰，脸色苍白，眼睛微微地红肿着。

　　他觉得不对，上前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你病了？发烧？”

　　“不用你管。你走吧。”杨柳这会儿清醒了。顽固的自尊又泛了上来，她打掉他的手，低下头，用力想把门关上。

　　他很自然用手挡住了门，顾不上整理那些爱恨情仇，走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你干嘛？”她惊慌失措，恼怒地瞪着他。

　　“你病了，去躺着。家里有没有药？没有的话我送你去医院。”他没心情跟她生气，这脸色太难看。

　　大步走到床边，他轻轻放下她，给她盖上了薄毯。

　　“退烧贴有吗？或者退烧药？”他冷冷地问她。想起昨夜那个男人吻她的情景，他几乎又要疯了。

　　“不用你管。你走吧。”杨柳把头侧向一边，眼泪顺着眼角滚滚而落。

　　他气得语塞。却不能发火，只能叹气。

　　“我一夜没睡，想了很久才来找你。你知道我用了多大的努力么？或许对于别人来说这很容易，但是对于我，已经是开天辟地的改变。”高锦腾努力克制着自己。

　　“你那么忙，还来找我干嘛？”杨柳觉得自己在他面前笨嘴笨舌地，想说什么都表达不清楚。

　　“我是来跟你解释，昨晚跟我在一起进电梯的那个女人。”他说的平心静气，“你可不可以先告诉我，药放在哪里？我拿给你，你服了药之后可以躺下来舒舒服服听我说，好不好？”

　　似乎没办法再拒绝了。杨柳指了指床头柜。

　　他闷声不响走过去，很快找到了一块退热贴。

　　撕下包装，他拿出退热贴，温柔细致地给她贴在了额头上。

　　贴的时候离得很近，他凝视着她的脸，叹了口气。

　　“是我不好，我应该告诉你有关我未婚妻的事。”他轻声说。

　　“什么？”杨柳惊得快从床上跳起来了。

　　“那是很早以前的事。在我还是个少年的时候，我的父母为了志远集团的长远利益，未经我同意就定下了这门荒唐的亲事。对方出身豪门世家，在一定程度上比志远还要有实力。她叫方蓉蓉，是个单纯的女孩。”

　　杨柳听得很震惊。

　　“我的脾气你看到了，除非是自己认定的，否则不会对婚姻大事如此儿戏。我的性格，用我妈的话说，太像我的祖父。”

　　“我的祖父母在世时竭力反对这门亲事，他们比我父母更了解我，更想让我开心，而不是只在乎家族产业的兴衰。”

　　“方蓉蓉很可怜。她在很早以前就爱上了我，一直默默地等我娶她。昨天你看到了，她长得不差，又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为了我，她耽误了多年的青春年华。我对她有愧，可是，如果在不爱她的情况下娶了她，我还算是个人么？不，我不会那么做。”

　　“昨天你不是和她一起进了电梯，她还紧紧地挨着你……”杨柳脱口而出地反问道。

　　“我总得给她最基本的尊重，送她回房间总可以吧？”高锦腾走过来坐在床边，转头似笑非笑地望着脸颊通红的杨柳，“现在，你是否能解释一下，昨晚上我看到的情景？”

　　杨柳脸又热又红，恨不能用被子蒙住头躲起来，或是干脆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

　　“我明白，像你这样美貌的女人必定追求者众多。我只是其中之一，对么？”高锦腾站起来，语气冷淡，“我的态度很明确，之前也对你表白过。而你，并没有答应。”

　　“昨天吻你的那个男人，就是视频里为你出手打人的那个，对么？你和他，看起来倒是很般配。”他尽量装作若无其事，语气平淡，“上次那个推你的人，我第二天就收购了他们公司。”

　　“那种人必须给他个教训。而这样不能教好员工基本做人道理的公司，也没有存活的必要。”

　　杨柳恍然大悟，难怪老陈说陈昌明要失业。可不是，这财大气粗的老板一生气，就把人家公司给买下来了。

　　杨柳这时候想说两句，又怕说不好会让他更生气。

　　“现在你能否告诉我，那个男人和你的关系？你在和他谈恋爱对么？否则他怎么会……”他长叹一声，气得实在是说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