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天下》九灵居士

15、旱-3

　　小溪流将要断水之前，任家村人就安排青壮往山里去寻水源，另外还将输送泉水到村里的露天半边竹竿换成了中空的，用来减少蒸发，谁都不是傻子。
　　任兴一家也回了任家村，他回来了便安排人在村里又挖了两口井，大大缓解了村里的用水问题。
　　但是，到现在还没有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一些依托农户浇水活着的蔬果庄稼不行了，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水去支持农作物，大家不得不舍弃一些不耐旱的。
　　隔壁洪三娘家气氛陷入了凝滞，他们家有六个未成年的女儿，只有一个壮年男子，劳力稀缺，往年收成好也就糊个口，积余真没什么，现在一闹干旱，土里少了蔬菜，粮食眼见也是颗粒无收，山上能吃的干黄的野菜现在全村人都在抢摘。
　　一个现实的问题摆在面前，家里的粮食支撑不了多久了。本来地里种了菜，这是源源不断的食物来源，现在只收回来一些干叶子，三两天吃完。这就打破了本来的食物规划，粮食不够吃到收获时候，而便是少吃些多撑些日子，今年能收获的粮食也会大幅度减少，肯定不能供一家人吃到下一个收获；就是马上下雨也改变不了这个情况了。
　　不能养活了怎么办？洪三娘琢磨着，大孙女和二孙女一个十四一个十三，虽说还小点，但也可以嫁了，要挑两户殷实之家，可以给她们一口饭吃。
　　至于传嗣之事，能当然好，不能也只能指望后面的孙女。
　　她将知道的几户合适的人家比较了一下，想着托谁做媒。
　　任桃花自然不知道家里三个大人悄悄的打算，但她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毕竟家里的粮食有多少，一天吃多少是有数的，今年收获少了，肯定是不够吃的。
　　随着一天天的燥热无雨，任桃花一天天的沉默了，不知道前路在何方的茫然笼罩着她。
　　任情也越来越焦虑起来，他已经趁晚上将大部分米面和大缸都搬回了任家老家，也将所有容器装满了水塞在地窖或隐蔽处，但这些水对于一个夏天来说是远远不够的。
　　粮食减产已成定局，他只希望雨能赶快下起来，大家能够补种一些其它的作物，譬如像红薯的彤果。（设定物种等是有区别的，但类似的会直接称呼，不会再说像XX的某某，而就用XX表示，大家更好阅读。）
　　但是，这好像很难，天地间的火灵气在渐渐变多，其它灵气越来越少。
　　任情他和奶奶现在不许太阳出来后出屋，他既气闷又热闷，也和外面植物一样有些蔫儿，但他不敢抗议，不仅仅是怕死，还因为任奶奶热得犯了病。
　　任情眼睁睁看着奶奶衰弱了，仿佛就是一个晚上的事，任奶奶就进入弥留。
　　村子里己经有八个老人去世了，包括老族长以及两个只有四十出头的，天气太热，就是老族长也是急忙忙的被送上了山。
　　妹妹任依依现在和娘日夜不离轮流着照看奶奶，端茶倒水打扇子，处处精心，却依然没有效果。
　　任情坐在床边上，轻声唤奶奶，奶奶唇色发白干燥，呼吸声时断时续，听到任情的声音，却挣扎着说：“大郎怎么来了？”
　　任情看瘦弱一团的奶奶，睁大着眼睛，目光依然不改慈爱，目不转晴的看着自己。
　　任情笑了笑，不让自己被悲伤的情绪影响：“想奶奶了，来看看您。奶奶，有什么想……”
　　“你快出去，奶奶…不用你…看，我…我好着呢…”任奶奶突的激动起来。
　　“奶奶，奶奶……”任情不知道任奶奶为什么要自己走，事实上因为男女有别，以及女主内的习俗，任情没有整天在任奶奶身边，所以每次见面他都感觉奶奶唯恐看自己少看了一眼。
　　“依…依，拉你…哥哥出去……”任情看奶奶情绪还很激动，只得往门边奶奶看不到的方位退了退：“奶奶，你别急，我出去了，出去了啊！”
　　任情站在门边，望着奶奶，夏天的晴天，屋子里很明亮，床里边也看得清楚。
　　因为炎热，奶奶胃口不好，一个来月就瘦了不少，躺在床上，更显得瘦骨伶仃。为了借一点风，所有背阴的窗子和门都打开了，任情在门口，偶尔会闻到随热风而来的臭味，这是老人身上的臭味，是将死的味道。
　　他鼻子一酸，奶奶平日里是极讲究的人，衣服干干净净，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只有干净的皂角香，哪知道竟要在这样的环境里离去。
　　水已经俭省着用了，家里因为有一口井，还能日日洗脸擦身，但洗衣服洗澡，村里所有的人都不做了，任情家自然不好例外，所以哪怕整天整天在家里休息，大家也都馊了。不是依依照顾不尽心，而是有心无力了。
　　“嗯…好…不要……不要大郎看…不…不吓他……”
　　任情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少顷，他一抹眼泪，跑到书房里找出珍惜不已的《怡园小解》，快速浏览，想要找到回春花和延寿果的信息，但这本薄薄的书早已被翻看了无数次，乔惜彤和路之薇谈起过的这两样由青林域主造化出的延寿宝物没有一处提到的。
　　想来也是，这两种东西对其他人是宝贝，对于青林域主则不过是寻常，他前路断绝时候，显然不想与后人显摆功绩成就。
　　境！
　　境里有没有呢？任情又想起另一种途径，他站起来就要去山上，走到门口，却又颓然了。
　　山上都有什么境，任情不知道，他这两年，有机会就往山上去，想再进一次境，却再不能进去。
　　他不知道如何进这个境，他揣摩着第一次是长歌带他进的，再让长歌带，它却茫茫然。
　　早已后悔当初沒有和乔路两位姑娘打探。
　　任情自然不知道，随着他取走了树心宝石，青林域主留下的这个虚境就破碎了。山上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境，只是神树区域是私密的，只有青林域主的血脉后人或造物可进。
　　他挫败的坐在地上，一时想起婴童时奶奶晚上给他盖被子，一时想起她将桌子上的好菜大半挟给他的情景……
　　也不知过了多久，从厢房里传来任依依的哭喊：“奶奶，奶奶——”
　　任情擦擦眼泪，踉跄着跑去。
　　任奶奶就这样去世了，离开前任依依守着她，她舍不得珍爱的孙子见她死亡的场景，忧心吓到孙子。
　　任音守了一个晚上，她离开的时候正在补眠。
　　没能送她最后一程，便连丧事也只是草草了事，和老族长一样趁清晨送上了山。
　　任情浑浑噩噩了两天，就清明起来，他自己都奇怪，想起奶奶还觉得很伤心难过，但这份悲伤也慢慢淡去了。或许对于奶奶的离去早有预感，知道她终究会先自己而去，如今不过是果然如此。
　　倒是任音，整个人都仿佛没了精气神。
　　任情只能劝她，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奶奶七十多了，像今年这样的酷暑，活着十分受罪了。现在往生极乐，再不受严寒酷暑之苦了。
　　说着，任情自己也不禁泪如雨下。母子俩抱头痛哭。
　　哭过了，生活还在继续。这几日只在一天凌晨飘下来零星小雨，连地面都没有打湿，对于久旱的大地来说远远不够。
　　一个转身，村里就商量着去潞江引水了。
　　潞江是绯焰域最大最长的河流，它发源于本朝疆域之外，流经与绯焰域相邻的永安域，在永宁域入海。
　　因为流域处于南方多雨地带，潞江水量充沛，从永安域带来了大量的水。
　　“我们任家村和潞江只隔了一百二十里路，一百多里路不算远，快点走的话顶多三天就可以走个来回，修水渠要辛苦些，但是天气这样了，不辛苦也不行。”有在潞江水上讨生活的族人就说了，虽然他在潞江讨生活，现在不缺水，但县里的干旱持续久了，必然影响他，是以他卷起铺盖带着家人回了老家，也是他，带来了潞江有水的消息。
　　任情如今也是族里村里的重要人物，虽然小，却也坐在一起议事，只是他如今还没去过潞江，只对离任家村近的县城有了解。
　　“修水渠这样辛苦，要不，还是等等，可能明天就下雨了……”也有村民不想修，心存侥幸想偷个懒。
　　但马上有人反驳：“下雨下雨，等一个月了，看下了几滴雨，再等下去，大伙没有饿死，先渴死了！”到现在还没下雨，其实明智的村里人已经不抱无谓的希望了，现在迫切想要自救。
　　乡野小民，看不到国家大事，但自家米缸里的粮食还有多少却是都知道的。
　　“是啊，是啊，没水洗衣服没澡，大夏天的这臭味，我是受不了。”有爱干净的就说，“我是累死也不想臭死。”
　　“什么时候下雨……”
　　“也不能一直等下去，现在还有水喝，但天天要用那么多水，我看井水又浅了……”
　　“修水渠要多久？水能到我们村吗？哪些人去修？管饭吗？”
　　……
　　大家议论纷纷，不想修的主要是觉得会下雨，想修的是对近期下雨不抱希望。
　　任兴站起来，止住大家，然后涚：“修水渠，是个辛苦活，但我认为，修还是应该修的。”
　　“为什么呢？修好了不是用一次，是几十几百年都能用的。我也知道我们这里是好地方，多少年没遭过灾，不到今天，大家都不觉得我们村我们县我们郡会有干旱。”
　　“但是，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指望着天下雨，我们无能为力，谁能管天？”
　　“现在我们能做什么？”
　　“修水渠，将潞江的水引来，可以解了现在的干涸，大家的庄稼还能救回来一些。退一步说，明天下雨了，我也认为这水渠得修，该修，大伙儿得为子孙后代着想，现在修了水渠，以后就不用修了，就不担心干旱了。”
　　“费用呢，大伙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我们一房出一百两银子。”
　　任兴的话打动了大家，他举人的身份让这一席话格外有份量，本来摇摆的人被说服了。
　　反对的人只有几个刺头无赖，但已经无关大局了。
　　达成修渠的共识，任兴又说：
　　“从村子到潞江，有些地方有前人修好的水渠，如果和……”他回想了一下，“如果和桂花村，李家村，丁家坳，长塘村商量一起修缮修建水渠，我们就只需修好我们村的水渠，工程大大减少，也不需要到一百多里外去。”
　　桂花村，李家村，丁家村，长塘村，就是从任家村到潞江要经过的四个村子。
　　村民听到这样的好处，纷纷眼前一亮，一个村子修一百多里的水渠，还是这样炎热的时节，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弄不好就丢了命，听说可以和其它村子人合修，自然是十分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