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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倏也匆匆 ...

  •   第十章 倏也匆匆

      黑色的凯迪拉克停在身后,面前是腥潮的海风。周月亭安静的靠在郭季昶的大衣里,看着手下把一只箱子向海里抬。

      那日本军官的一身横肉已经沦为了一滩肉酱。只等着海水把它充作鱼食果腹。

      脑子里空空的,不自觉就伸出手去要感受一下夜风,怎么觉得这一切都不像真的。幸又亦或不幸呢?

      周月亭觉得好累,他不想再想下去了。

      “累了?回去休息吧!”

      “恩。”

      被季昶环着,紧了紧大衣的领口,又扎上条围巾。上海的冬天也冷得阴恻恻的。

      月亭抬头,看见季昶的一缕乱发落下来,挡了英气的眉。欲伸手去拂妥它,却连手指都打不起精神。想勉强为之,心里猛窜上一股酸辣滋味,竟颤颤后退了一步。

      “怎么了?”

      季昶的语气透着关心,月亭却感觉冷静的吓人。

      季昶如何待他呢?这三年,自己的身和心都已经伤痕累累了。本来以为坚定地感情,却失了那份激动和迫切,何以为继?

      时间让月亭看明白太多事情。哪怕不想明白,也不能抗拒。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已经没有当年不谙世事时那般洒脱。

      周月亭因为激动而纠结着眉头,喉咙里堵着一口气,有上下不得的不痛快。眼眶却是干涩的。

      “没事。”

      放出点儿声,胸口还是挺着那口气。一点乱吧,那人是郭季昶啊,怎么能让他干脆抉择?

      扑在季昶身上,把鼻子凑在他大衣里用劲儿的嗅:快点儿,快点儿让我找回来我们相爱的感觉!

      “我们回家!”

      愚园路的老宅这两天正忙得不可开交。郭季昶仍然选了鸳鸯巷子十八号的那栋别墅做寓所。

      月亭那日听着郭季昶滔滔不绝的安排,温柔笑了一下,但心里有那么丁点儿不舒服,却也不想拂了他的苦心。

      鸳鸯巷子十八号,有他们最好的时候,也是他们噩梦的开始。这往后……

      还没想罢,就盯到一个人。

      这人一身记者装扮,戴一顶土黄色的鸭舌帽,眉眼在帽檐儿下压得低低的,却压不住那股子的狡猾。他倚在院儿外街口的梧桐树上,也正直直的盯着周月亭这二楼的窗子。

      梅禹?

      周月亭心下一惊,论辈分,他应该叫他一声叔叔。但现下是什么时候?各大报纸的头条都登着三井物业酒会上的刺杀秘闻,说那梅氏公子企图助嫌犯逃脱,有共犯嫌疑。而曾经商巨,周家之长女周辛娥也难脱干系。

      要不要唤他进来呢?

      心下正疑虑,四道目光便对在了一起。什么都没想,他便披外套出了门。

      两人见了面,先并不言语。似是默契的,一前一后进了有客来饭莊。关上包间的门,周月亭就迫不及待的问:“你找我?还是找季昶?”

      来人面色委顿。

      “我找他做什么。只有一件事,你母亲……”说到这,他眼眶马上红了起来,“被日本人‘秘捕’了。”

      “难道你们真是……”月亭震惊道。

      意识到这是哪里,又马上噤了声,“现在怎么样了?”

      “还不好说。不过,你最好快点儿离开郭季昶。他也上了黑名单,姓杜的要往香港跑,更没人罩着他。你别让辛娥担心。”

      话到最后,声音轻柔的小了很多。

      月亭看在眼里,缓缓说:“你有所不知。我并不是周辛娥和郭季昶的儿子。我生母早已去世多年。”

      “那辛娥她……”

      两人都沉默了半晌。

      “听说,你是看着他们过来的……有些事不是没有过,只是过去了吧。”

      说完,周月亭便转身离开。

      出了门儿。没想到外面已经下起雨来。

      胡乱叹了口气。

      最后那句话,他也分不清究竟是对梅禹说的,还是在对自己说。

      没带伞,索性揪紧了领口直接走进雨里去。

      十一月的冬雨。

      冷冽彻骨。

      上海不能再待,就要准备逃亡了。

      约莫着郭季昶晚上八点钟回来。还没想好怎么跟他说,又打了个喷嚏。淋雨果然生了病。看看西洋钟,已经下午四点多,李嫂出去多时还没有回来。

      月亭自个儿摸下楼去找些吃的。只找到一些沙丁鱼罐头,还有蔬菜罐头什么的。兴味索然,非常时期,也顾不了那么多。

      上楼时一哆嗦,犯了老毛病。罐头“噗通”“噗通”的滚下了台阶去,月亭想,又是时候打一针吗啡了。拖拖拉拉的下去捡罐头。

      走下十几级昏暗的台阶,不禁好奇。从不知梅宅有这么一处所在。估计是地下储物室之类,并没有在乎。

      将抬脚要走,背后却传来了一阵悉索的东西拖动声。周月亭的头皮都炸了起来,常听说老宅闹鬼,不会真有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吧。

      又禁不住要探个究竟。去正门取了钥匙,果然有地下室的。因为古旧,钥匙和锁都配的很大,十分明显。

      天还有微光,想想也不是那么怕了,月亭猛地把门拉开。

      惊讶。绝不比见到了鬼小。

      他眼前是衣衫褴褛的一个人,身上拴着铁链。被锁在他身后的墙上,刚才那“簌簌”声就是拖动铁链发出的。

      透过破烂的衣衫,可以看到他浑身遍布的鞭痕。已经没有一块儿是好肉。

      那人直勾勾瞪着他,却不能讲话。

      可周月亭明明认得他,那人不就是他父亲郭季昶的“至交好友”弥京生!

      可他怎么会……

      “嘭!嘭!”

      前门传来开门声,还十分的粗鲁。然后就听见李嫂慌慌张张的声音:“少爷!少爷!不好了!不好了……您在哪儿?”

      “别叫了,李嫂。我在地下室。出了什么事了?”

      李嫂愣一看见锁在墙角阴嗤嗤的弥京生和自家少爷在一起,也是大惊。但还是结结巴巴的说:“有……有人……有人看见老爷在平安剧院那儿……被人开枪打死了……”

      什么声音,让大脑一片空白。

      “哐当”一声,月亭手里的钥匙重重落在了地上。

      那墙角不能言的人却开始“桀桀、桀桀……”的笑起来,听得李嫂浑身发麻。

      一瞬间,周月亭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只听得自己念了一句:“父亲……”

      眼泪就不由自主的掉下来。

      记忆,又重叠了。

      今晚,依稀旧时光景,却漫目物是人非。

      季昶,岁月匆匆流逝,年华倏忽成往,我们的感情更是不值一提的湮没在这动乱的时间里,被悄悄掩盖……

      可是我曾想,当我们悖逆的爱情已经不存在,我们已不是情人,我们是不是可以做一对平凡的父子,在惨淡的人间相持相济?

      世事无常。

      我已经再也等不到这个答案。

      但,倘若有如果,我便要问你,若再选一次,你还会不会选择与我相恋,你会不会为今生而后悔?

      你知道吗?

      我,从不曾后悔。

      《倏也匆匆》end

      06-07-2009 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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