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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花开易见落难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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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萧文焕走后,不知不觉日子便平平淡淡的滑去了好多日,有时望着天边的霞光,含和总是有些恍惚,以至于分不清那日究竟是黄粱迷梦还是容或有之。
不过,老天终究还是看不过含和整日这般浑噩度日。
这日一早,湖心岛上便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含和最近困顿的很,以至于他们兴师动众的把她从床上拖到地上时,她还睡眼惺忪,甚至没反应过来自己现下只着了两当和亵裤。
还是永儿机灵,急忙扯了衣服扑过来裹住她。
含和抬起头,入眼便是秦氏哭得红肿的双眼和萧文煊怒不可偈又极力压制的模样。这般的大动干戈,搞得含和都以为自己的母家终于揭竿起义,且逼宫成功了,他们是来岛上和自己同归于尽的。
含和裹着外袍,扶着永儿缓缓的站起来,不曾想她还未站稳,便又被萧文煊一脚踹倒在了地上,额头磕到了床头的小兀上,立马红肿一片。
“你这个毒妇,诚儿才不过是垂髫小童,你也下得去手!”他的声音和萧文焕不同,向来清冷,稍加严厉,便能有不怒自威的效果。
秦氏这时也哭的梨花带雨的扑过来,长长的指甲死死的嵌在含和的胳膊上,血渍在外衣上蔓延开来,含和蹙着眉头,却挣脱不开,只得听秦氏歇斯底里的嚷嚷:“郡主,自你入宫以来,本宫自认待你如亲生姐妹,吃穿用度,尽是挑顶尖的送来,便是条畜生,也该被捂热了心。可你怎么能这般的狠心,诚儿纵使原先有得罪你的地方,你身为长辈,也该体谅他年幼不懂事才对,怎能,怎能生生将他溺死在这冰冷的湖里呢!”一句话刚说完,她竟倒抽一口气,哭晕了过去,萧文煊冷冷的瞧了她一眼,便挥手叫人将她抬下去,不过没过一炷香的功夫,她又哭着跑了回来,身为一国之母,即使是丧子之痛,也依然妆容妍丽,衣衫齐整。
含和见她心碎欲死的形状,不由的下意识的抚上自己的小腹,同为人母,此感心有戚戚焉。
萧文煊则狠狠的盯着含和:“朕本想着你在建康孤苦无依,照拂垂怜,不料竟是引狼入室!”
含和闻言不禁笑了起来,直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下人都以为她疯了。
“是啊,你们夫妇一体,举案齐眉,佛心慈肠,是我狼心狗肺,心狠歹毒,可这照拂,你以为我很稀罕吗?”
含和满脸清泪却笑颜如花的看向他,不知究竟是在争一口气,还是在故意去激怒他。
他见状也笑起来,眸子里流出悲悯的目光,含和知道,激怒他不会有好下场,毕竟他可是个动辄杀人,甚至敢在大殿之上斩杀谏臣的暴君。
正当侍卫过来要拖含和下去的时候,永儿却疯了一般的扑到萧文煊脚下,不停的磕头,把一切的罪责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萧文煊一脸看戏的表情坐在椅子上,抬起脚挑起永儿的下巴,似乎有些赞赏的说道:“倒是个忠心耿耿的奴才,可惜了。”
然后便叫人将她拖下去,乱棍杖毙,她甚至来不及跟含和说一句话,只能留给含和一个安慰的笑脸。
含和拼命想挣脱的侍卫的控制,可是使劲了力气都不成,最后只能伏在地上痛哭,以至于都没有留意萧文煊对自己的发落。
容安郡主纵奴行凶,谋害皇嗣,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杖责二十,以儆效尤。
乱棍打在她身上的时候,她似乎都失去了痛觉,满眼只有那个倒在血泊之中的少女,永儿就像睡着了一般,静静的躺在血泊之中,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不断的刺激着含和的神经,含和努力的向永儿伸手,想要去握住她的手,可是明明近在咫尺的距离,含和却始终够不到,不知是身上的剧痛还是抓不到永儿的着急,终于,她也撑不住,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含和再次醒来的时候,入眼还是那熟悉的帷帐,可是身边,却再也没有一个熟悉的贴心人了。
她动了一下,浑身都是钻心的疼,想到永儿便是这般活活的痛死,不由的又是悲从中来。
外间的婢子听到动静,急忙进来问询,见含和悲痛不已,年幼的脸上挂着发自内心的焦虑,掏出帕子手忙脚乱的帮我擦拭:“郡主娘娘,你莫要哭呀。”
这时又进来一个稍大的女孩,连拖带拽的把她拉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弘嬷嬷端着一碗汤药打帘进来,见了含和的样子,赶忙放下药碗,心疼的过来抱着我,一下一下的抚着我的后心:“好孩子,别伤心了。永儿那丫头,大娘娘已经叫人好心安葬了,有她在,九泉之下,定然也无人敢欺负小公子的。”
她掏出手绢给含和拭净了满脸的清泪,端起药碗送到含和嘴边:“好孩子,好姑娘,把药吃了,你这一病半月未醒,大娘娘都要急疯了,连夜遣了我来,只是没成想,姑娘在这深宫之中,竟受了这么些欺辱,真是欺人太甚!”
她语气之间尽是心疼和气愤,却不忘将汤药吹凉了再劝含和喝下去,依稀间含和仿佛看见了永儿,是啊,永儿的老子娘虽然是厨房的掌事,可她自从断了奶就是在弘嬷嬷手底下长起来的,她这短短的一辈子,都是为了自己,由始至终,全是为着自己,可她自己,却连她的命都保不了……
从含和醒来之后,虽然一直在将养,可是身子依然每况愈下,午夜梦回,她总能看见永儿抱着一个生的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站在不远处冲她笑,说他们一切都好,只是想她想得紧。
萧文焕和霍承也偷偷的来看过含和几次,只是来去匆匆,有一回还险些露了行踪。萧文煊怕是恨透了含和,从不曾来看她,反而含和会时常梦见他,梦到他着一袭深衣,一言不发的坐在自己的床边,满心满眼都是柔情与内疚。
秦氏倒是又来闹过一次,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便再也没了动静。
到了春天,满院子的花都开了,藏书阁的房梁下还来了一窝新燕,天天衔泥筑巢,忙活的不亦乐乎。
含和虽然虚弱的连走路的力气都几乎没有了,可每日仍要到燕窝下坐一坐,看看这些生机勃勃的小生灵,仿佛自己也能变得生机勃□□来。
这天下午,她看完燕子正预备回房,霍承轻飘飘的落在的她的面前,她对身边的婢子使了个眼色,婢子们便心领神会的退下来。
“多日不见,你可有好些了?”他看了看含和,顺手想给她号个脉。
含和把手抽了出来,看了看四周,萧文焕没有来。
他似乎看破了含和的心思,说道:“初暄今天不会来的,我是偷跑过来的。”
含和不由的狐疑的看向他,他被含和瞧得有些发窘,干咳了一下,眼神下意识的瞟了下周围,然后从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沓书信放在含和手上,示意含和去看。
含和一封封的读过去,越往后越心悸,到后来几乎手抖的捏不住那薄薄的信纸。那些信,有刘采女留给萧文煊的绝笔,也有常顺公主同萧文焕之间的书信往来,一桩桩,一件件,内廷里这些肮脏的勾当让她不由的一阵恶心,然后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稀疏的星光透过窗子投在地上,给屋子罩上了一片朦胧的意境。
接着,含和便看见了萧文煊,和往日梦中的一样,静静的坐在她的床头。
含和凑过去,轻轻的吻着他的脸,他仿佛受了什么惊吓,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身线绷得紧紧的,呼吸也急促起来,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萧文煊。
含和尽情的放纵着自己,肆意的去亲他,吻他,他们都是皇家的牺牲品。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反应过来,也开始轻柔的回应她,抱着她跌进锦塌里,她闭起眼睛,眼前浮现起他们幼时嬉闹的场景,那些无忧无虑的,美好的像神话一般的过往,犹如现在,这个梦,她真希望永远都不要醒。
第二天早晨含和起身的时候,精神比以往都要好,早膳还破天荒的多进了半碗粥,把弘嬷嬷开心的不得了,甚至连她要到大榕树上去午睡都许了。
在她们看起来,含和终于走出了自己的心结,终于要好起来了。
于是含和回屋换了一身淡绯色的衣裙,特地让小罗给自己梳了个漂亮的发髻,还淡淡的施了一层脂粉,镜中那个弱不禁风的女子仿佛又变回了曾经那个英姿勃发,神采飞扬的少女。她开心的提起裙子转了个圈,从匣子里拿出那尾红绳已经有些褪色的木鲤小心的系在腰带上,然后拿起枕头底下的那本书,用手细细的摩挲着书的封面,那是萧文煊最后一次来她这“看书”时落下的。
窗外春光正好,生机盎然,含和有些如释重负的长吁了一口气,然后便不顾婢子的惊呼,笑着跑到了大榕树下,三两下爬上了第三根树杈上,找了个舒适的姿势躺下,把书也盖在脸上,犹如幼时逃课爬到树上睡觉一样。
温风习习,吹起她的衣袂和发丝,阳光挤过树叶,斑驳的落在她的身上,一阵困意袭来,她长长的舒了口气,脸上挂着笑容,安心的睡了过去,梦里,她看见了永儿和孩子,看见了五哥哥和皇后婶婶,她像小时候一样调皮的跳到他们面前,逗得他们哈哈大笑。
真好啊,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们了。
含和笑起来,默默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