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终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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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远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有些难为情地微低下头，走到徐行身旁，轻声说：“那边有个观景台，我带你过去休息会儿？”
徐行跟着司远走到观景台，是一座古朴的小亭子，摆了桌椅板凳，桌子上摆着一碟碟精致的水果点心。
徐行随手拿起一块绿豆糕塞进嘴里，山风吹落头顶的汗水，带来一阵沁人心脾的凉爽。他笑着说：“这地方不错。”
话音刚落，一个年轻男人端着一个茶盘走过来，在桌上放下一壶茶和两个杯子，给两个杯子里都倒上了茶。
“司总，请慢用。”
徐行从果盘里抓起一个青芒果，翘着二郎腿，对司远说：“司总，讲讲吧。”
“你说你想到山上种芒果。”司远只答。
听到这句话，徐行慢慢放下腿，回到端正的坐姿，一边把玩手里的芒果一边小声道：“你竟然一直记着……”
“不管你现在还想不想种芒果了，这片林子，你随时都可以来，想种点别的什么，也都随你。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是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把这家公司送给你。”
司远的声音越来越小，可每一个字落在徐行耳朵里，却又那样响亮，那般赤诚。
徐行笑了，低头又摸了摸手里的芒果。他站起来，走到观景台前，望着山峦与果树，白云与蓝天，胸中顿时激荡起一阵感怀。
“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迷恋你吗？”徐行问。
“嗯？为什么？”司远忙问。
“你这会儿倒是不玩深沉了哈？”徐行斜眼看司远。
“所以为什么？”司远急迫而理直气壮地追问。
“因为你心无旁骛。”徐行答，“都说人生三重境界，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你就是‘看山还是山’的那种人，心里明镜儿似的，预见了所有结局，但还是肯踏踏实实走完脚下的路。这太难了。就比如，我叫嚣着想种芒果，为的不过是自己的虚荣心，而你，已经种出来了——”
徐行转过身，背靠栏杆，偏头看向司远的侧脸，“所以我真的是，太爱你了。”
司远又不吭声了，只静静地看着和他一样习惯了沉默的一座座大山。
徐行将手里的芒果抛向空中，又接住。可这一瞬间，他忽然发现贴在芒果身上的果标上头，写着两个字——
“穷芒？”徐行把芒果拿到眼皮底下，眯着眼睛念道，“这是什么怪名字？”
“这是杂交品种，甜度和口感都有改良。”司远答。
“我问的是名字——‘穷芒’？为什么叫‘穷芒’？”
司远微转了一下眼神，答：“因为，这是常态。”
“你是说，穷忙是人生常态？”徐行追问。
司远轻轻点点头。
徐行一下怔住了。
但没过一会儿，他就笑了。
“这一年，我想了很多，好像有点明白钟老的那番话了。”
“是吗？”
“钟老问我，到底是想做戏，还是想靠戏获得别的东西，比如表现自己，比如出名和发财，而我想得到的这些东西，又非得靠做戏去获得不可吗？——他无非是想告诉我，热爱应该是纯粹的，爱舞台，就应该能为舞台去死。说实话，我的答案是，我不能。因为我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自私的人，我没法子爱什么东西超过爱我自己。”
徐行不是有意要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可在司远面前，他会为自己的任何一丁点不坦诚感到极其的羞耻。
“这是长在我身体里的卑劣，是我自己都看不到的顽疾。但我感谢这个顽疾。”徐行继续说着。
“为什么？”司远问。
“因为他指引我的身体，去爱彻头彻尾的纯粹。”徐行说这句话时，看向了司远。目光里燃着浓烈的热望。
司远也看着他的爱人，以完全的沉静，彻底的坦诚。以时间的名义，像一座山在注视他的生命。
徐行转过身，和司远并肩看向翠绿连绵的山峦叠嶂，湛蓝如洗的天际远方。
“我喜欢这个名字，也喜欢这份生日礼物。”徐行说着，仰头闭上眼睛，感受天光的沐浴，“被包养的感觉，真好啊！你早说啊，早就不想奋斗了。”
“有条件的。”司远却忽然说。
刚嘚瑟完就听到这么扫兴的话，徐行立即睁开眼，看向司远，问：“什么嘛？”
“你说过的话，还算数吗？”司远问。
“什么话？”徐行忽然有点紧张，努力排查记忆里曾说出口的潜在隐患。
司远笑了一下，答：“你说要帮我过生日，而且是一直一直帮我过生日，不是一直，是，一直一直。”
听司远反复强调“一直”，徐行感觉自己从脖子开始往上变红。
他不干了，伸手环住司远的腰，想挠他痒痒。
可司远直接伸手抓住徐行的手，将他拽进怀里。
“说话算数吗？”司远爱抚地摸着徐行的脑袋，轻声问。
“我……没想好。一直一直，多累啊。”徐行小声答。
“那继续想。”司远淡定地答。
徐行转了转眼珠，想离开司远的怀抱，却发现自己被搂得更紧了。
“你什么意思？你让我喘口气……”徐行捏了捏司远的腰。
“什么时候想好，就什么时候喘气。”司远却答。
徐行扬起脑袋，下巴搁在司远锁骨上，而司远也低下头，看着怀里的人。
“你怎么还不讲理了？”徐行问。
司远继续抚摸徐行的头，轻声问：“对不起。但，我可以不讲理吗？”
“可以。”徐行答完就踮脚亲了司远一下，“当然可以。”
司远笑了：“那你是答应了？”
刚笑完，听到这句跟来的追问，徐行忽然又很想哭。
因为没人比他更知道，“生日”对于司远的意义。
但他很争气地把眼泪憋了回去。可司远却抬手轻轻滑过他眼角，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
徐行又酸又气，泪水终于还是不争气地流下来。
因为，他真的很高兴。
他高兴，司远在向他索要包容。
他高兴，司远在他面前关上“机器程序”，调成“人类频道”。
他高兴，一个从来寂寞独行的人，肯跟他分享月亮。
片刻后，徐行又忸怩地开了口：“那三百万……”
“我收到了。”司远答，“曼哥把银行卡给我了。”
“宝贝，我是不想欠你什么。但这跟你不想欠你养父，不想欠618的性质不一样。”徐行说。
司远双臂搁上栏杆，俯身望向山林。
“我知道。”他轻声道，“亲爱的，我知道。”
徐行本来还想说什么，但听见司远的话，他忽然觉得什么都不需要说了。
他知道“他知道”。七年前，司远知道他的脆弱，所以总在他需要的时候出现，四年前，司远知道他的逞能，干脆为他放弃了自由，一年前，司远知道他的自卑，就把自己的伤口脱出来给他看。
……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呢？徐行这样想着，就笑了。
“但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徐行忽然说。
司远扭头，看着徐行，目光挑动着温柔，等他说下去。
“我说我的理想是来山里种芒果，其实是自欺欺人。我不过是厌倦了自己人生的风景，就爬墙头去羡慕别人的人生。”
徐行对着天地、秋风、爱人，虔诚而虚心地自白道。
山风吟吟，绿芒飘香，峰峦叠嶂将两个奔三的少年盈握进掌心。
我知道人生事，鲜有称心如意，大体无所适从；知道人性善变，最难是非辨明，最好糊涂余生；知道人情如纸，多情到底难敌凉薄。
我知道一切，却还想强求一回。因为看遍世间，唯你别于世间。辞遍山水，唯难辞君。
人生穷忙，然你无价。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第149章 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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