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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纳斯的黑夜比白天长。
机器架好的时候天刚蒙蒙亮,落了一夜的雨刚停,散发着泥泞与林间特有的潮湿气息。
程淮换好戏服躺回原地,道具组正哗啦啦往他身上堆泥和叶子,企图营造出一种他在此地躺了一宿的状态。
彼时戏中的男主角穆一白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由科班出身的男演员张风饰演,他年纪比程淮大了十多岁,虽然相貌并不出众,但人自带资源,手上都是好剧本,合作的都是好团队,演出来的自然都算好口碑。
他一身素净的白袍,长发用一支木簪虚挽着,倒有点仙风道骨的意思,嘴里叼着马尾巴草和□□的毛驴又添了几分恣意浪荡。
马蹄哒哒一路悠然迈入了丛林深处。
这段戏主要是拍穆一白的出场,仅有一台机器对着程淮。
那边因为毛驴临时撂了撬折腾半天,程淮躺在泥里意识就有些昏沉。
他发现沈莉秋昨天来的真巧,刚好碰到他收工早一点,前几天都是通宵大夜戏,不过现在倒好了,她拍拍屁股走人了,他还要轮一个早戏。
不过方才女人坐在床上懵然的表情傻得可爱,他思及此又不由轻笑出声。
好在此刻并没人管他。
他又想到下午还得赶去B组直接拍沙漠的戏份,愈发觉得此刻身下抵在伤处的那块石头,弄得他腰椎像快折了一般疼。
都怪那个女人,本还打算昨晚下了戏就去镇上看看……
好冷啊。
程淮想着想着,就这样躺在湿泥里睡了过去。
直演到穆白一将两根手指探到了他的鼻下,他才朦朦胧胧醒转过来,心中警铃大作,立刻反应过来,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睫毛轻轻颤了两下,算是蒙混过关。
男人伸手将他拖了起来,奈何高估了自己的力量,连拖带拽了几次都没成功。
这里反复CUT,反复躺下又被扶起,日上三竿他才终于成功被扔上了驴背。
驴背颠簸,他的脸埋在下面紧抿着唇,忍着腰背上的疼痛,冷汗透了几重衣。
程淮醒来时已经在路上了,前面坐了两个化妆师和小助理聊得挺欢的。
许是听到后座的动静,正说着话的小姑娘不由噤了声。
“你醒了?”小助理看了眼后视镜,将放在副驾驶上的打包盒递了过去,“刚路过县城给你买了个份新疆手抓饭,听说那家特别有名。”
坐在中间的小姑娘连忙伸手帮忙传给了程淮。
“我不饿。”他摆了摆手,撑着座位坐了起来,一米八几的个头蜷在商务车的最后排实在算不上舒服。
“哦。”小姑娘撇了撇嘴不敢多说,将饭盒放回扶手箱上。这两个化妆师之前都没和程淮合作过,如今进组才几天,也不大熟络。
窗外的景色不复喀纳斯连绵望不到头的葱郁,湖泊与花海也统统□□涸的黄土和岩群取代。
“到哪儿了?”
“还有一百多公里吧……”小助理打了个哈欠,“估计五点前能到组,幸好有这两个小姐姐陪我,不然你这睡了一路我都快无聊死。”
“还多亏祥哥愿意载我们,否则我俩就真的得要跟道具组挤一辆车了。”
程淮听着他们聊天,没作声,低头回了几条未读的微信,又点进了沈莉秋的头像。
对话框还停留在昨晚的那条:“没事,我等你,在路上了。”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没有问过他是否到了拍摄地,没有跟他说她是否到了机场,没有互相分享午餐照片,没有互诉过心事……没有过情人间的缱绻,没有过恋人间的问候。
只有时间、地点和房间号码。
只有她又一次的一时兴起。
男人阖目向后靠去,手机顺着摊开的掌心滑至座位上。
三个多小时的睡眠并没有让他轻松多少,反而无力感愈加强烈,他咬牙摸了摸依旧疼痛不已的后腰,感觉撞伤的地方也肿的更厉害了。
许是平日里程淮都是嘻嘻哈哈,今日的沉默终于唤回了小助理的记忆。他都忘了他进组前还在生病,难怪这两天一直悻悻,慌忙透过后视镜又看了一眼最后排的人,脸色委实不好,唇色煞白。
“你没事吧?不会又烧起来了吧?”
“……”程淮咬牙没好气道:“我腰疼。”
两个化妆师也赶忙看向他,“啊对,听说你前天拍戏时受伤了,还好吗?”
程淮极不习惯被人围着关心,扯了个笑脸说:“没事。”
“要不跟薛鹏哥打个电话,让他跟剧组沟通一下,晚上的戏看能不能延一天?”
“你这个点请假谁能批?人群演都到齐了吧……”程淮低声说道,“跟他们说我们晚点到,呆会路过城区找个诊所先看看吧,不然……”
他真不知道今晚撑不撑得住。
小助理平时神经粗大,遇事又极敏感,鼻头一酸就想哭。
“对不起淮哥,本来还说要给你多准备几个冰袋的,结果我看你昨天状态不错……今天就想当然了。”
“没事,也不是特别疼。”他轻笑了一声,又反过来安慰起人来,“就是想确认一下有没有伤到骨头。”
整个乌尔禾就一间像样子的医院,此刻门诊已经临近下班时间,大厅只有几个清洁人员。
白发白须的老医生眯着眼,透过厚厚的老花镜看着程淮的片子,又抬眼扫了他的腰间若有所思。
“你把衣服撩起来我再看看。”
他的腰背都是红肿淤紫一片,比前天刚受伤时看起来吓人多了,尤其是腰间肿的尤其厉害。
小助理抱着他的外套站在一旁,两个随车的化妆师已经先打车去了拍摄地。
他忧心忡忡地看着他的伤处,主要是程淮前天受伤后也没怎么喊疼,当时还没怎么肿都以为只是小伤,难以想象他竟然还能以这样的状态在树丛里拍了一天打戏。
老医生按了按他的伤处,程淮一个没忍住闷哼了一声,冷汗瞬间从额间溢出。
“小年轻,还怪能忍。”老医生嘿了一声,像看稀奇一样,“不过还好,只是轻微骨裂。”
“哈?骨裂?”小助理大惊小怪道:“昨天他还……他还……”
程淮打断了他的话,只是说道:“难怪越来越疼。”
“问题不大,给你开点止痛药,多冰敷,尽量少活动养上几天就好了。”
大漠、戈壁与苍凉的古城。
许是刚领略过北疆的缠绵山水,小助理下了车看着眼前南疆寸草不生的蛮荒奇景和平地而起的军营,明白了为何剧组将开场和结局两场重头戏的取景都选择在新疆,还有就是——
这剧组是真的壕,跟以前草台班子完全不一样,自从认识那沈三小姐后,淮哥这资源是要起飞啊!
落日如血红了半边天,B组的执行和场记正热火朝地操练着几千个扮做士兵的群演,为接下来的几个大场面拍摄做准备。
“导演,不好意思,来迟了些。”程淮跟场地中间在监控器后面指点江山的副导打了声招呼。
“你们怎么才来?不是说跟化妆师一辆车吗?”
彼时男三林若禹穿披银铠已到了现场,头顶的紫金冠在残阳下熠熠生辉,一张小脸生的端正精致,倒挺适合剧中贵族王孙的设定。
他是近日选秀爆红的流量,也是这部剧制作公司旗下的艺人之一。
“在医院耽误了一会儿,我们这就去换装了。”小助理在后面点头哈腰地道歉。
“医院?”副导从下至上打量了程淮一番,似在回忆,语气缓了点,“哦……听说了,受伤了是吧。”
“嗯嗯,可能这几天得辛苦一下武替了……”
副导闻言皱了眉,刚要开口就被一直观察他脸色的程淮抢先打断了小助理的话,“我会尽量上的,就是吊威压什么的可能得注意一些。”
“行吧。”副导靠回了导演椅,表情莫测,模棱两可道:“既然上午头套也没摘,扮上也挺快,赶紧去换衣服吧。”
二人也不敢再耽搁,向一旁的林若禹点头致意了一下就往化妆棚走去。
原本男二白凤壬内定的是林若禹,但是他此前没拍过剧,武戏套招、耍棍弄枪一概不会,爆红之后通告太多也不能提前训练,这剧的出品方的意思还是保口碑为主,便找了试镜时的最佳人选,有过几部古装武打经验的程淮。将原著中着墨不多的纪王给改了,提上来做男三,加了一条成长线支线,详细讲了他如何从纨绔子弟成长为未来天子,改动不所谓不大。
这里面的弯弯绕小助理不懂,程淮心里却清楚的很。
他是半路出家,除了自身条件,就是靠演好每一个角色去最大化每一个能争取到的资源,既然除了契合度以外,片方看中的就是他打戏盘正条顺,那就必须尽量做到最好。
临时搭的棚子十分简陋,还没走近便听见里面一阵欢声笑语,几个演员正聊着天。
“听说了吗?蒋乔和方铭之官宣了,因戏生情。”
“哎,我什么时候才能搭到个Alpha小哥哥呀。”
“程淮这么帅你还不满足?我都嫉妒死你能跟他演对手戏了。”
“再帅有什么用,还不是个Omega……”女人的声音突然放轻,“钻沈制片那种女A的裙底,不知用什么手段把十月的戏份给挪到这大夏天……”
吐槽完了,又恢复原本音量唉声叹气起来,“这沙场的戏份拍完我得晒成啥样啊,到时候回棚里拍都不美了啦!”
小助理掀帘子的手僵在半空,心想着这八卦就八卦吧,咋还第二性别歧视上了呢?
进退维谷间,门帘被身旁的人一把给掀开了,程淮眉目不动,走了进去。
化妆棚里瞬间一阵尴尬的沉默。
方才说话的正是饰演他剧中CP的小花张卿卿和另一个女配,她俩都是这部剧制作公司旗下的艺人,看到程淮进来连忙闭了嘴,眨巴着大眼睛做无辜状。
“那个……淮哥,我去帮你热饭好把药吃了。”小助理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拎着打包盒就跑。
在化妆镜前坐下的程淮点点头,棚里的造型和化妆此刻已全围了过去。
他一天没吃东西,身上疼的再厉害,此刻也难免饥肠辘辘。
按着胃站着还没扒上几口,那边就通知要开拍了,他只得匆匆咽了止痛药,开始套最外面的铠甲。
投资方确实是花了大手笔,服装道具上层精良,他这套将军造型也十分威风。
黑金铠甲都是实打实的分量,虽然五官过分端丽,但好在眉眼压得住戏,肩宽腿长,扮上就跟话本里描述的俊俏将军一模一样。
这衣服也是完全贴合他身形做的,虽说最近瘦了点,但是腰背伤了浮肿,要撑这二三十斤的铠甲就有些费劲。
铠甲外还束了一条兽面带勾的腰带,雕的是栩栩如生,扣上也得花一番力气。两个造型师围着他弄了半天,俱弄出一身汗来。
“怎么唇色都给吃掉了呀?”化妆师眼尖又上来帮他补了补妆。
程淮赶忙松开了一直不自觉紧咬着的下唇。
毕竟沙场戏份今日是第一天开拍,主要还是先拍摄几个练兵的大场面,以及几个场景间衔接的镜头,还没到角色出任务和两军交锋的阶段。
暮色四合时,白凤壬手持长戟骑在战马上凯旋而归,踏着最后一抹残阳,左右两侧是亲征的纪王与一名副将,而身后是乌泱泱的虎士三千步兵,气势惊人。
在剧中与白凤壬情根深种的医馆哑女与纪王妃在城门口焦急地等待着。
马蹄扬起黄沙,在几声嘶鸣中停了下来。
三人利落地下了马。
饰演哑女的张卿卿便迫不及待地扑进了程淮的怀中,她模样清秀小巧,个头刚到他胸前,相拥而立时十分登对。
镜头给了女人一个近景,随即移到白凤壬肩部的伤口上。
“你受伤了?”张卿卿用葱白的指尖无比心疼地摸了摸伤处。
她的手随即被握住郑重地放在了胸口,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温柔。
“我没事。”
张卿卿心头猛地一跳,不由抬眼去看他。
二人对视间,程淮的长睫低低掩着,琥珀似的瞳孔仿佛含着浓情万种,像是能把人吸进去一般,让她瞬间就入了戏、失了神。
出差三天回到S市的沈莉秋这厢也是忙碌不堪,刚回飞亚娱乐便连开了几场战略会议做了决策,便又得匆匆赶往佘山本家给沈文君祝寿。
沈文君中年才有了她,本该是最受宠的幺女,但无奈生母仗着年轻美貌,恃宠而骄,做了一系列没脑子的傻事,以至于最终完全被冷落抛弃。
沈莉秋自十岁起便一直被沈文君的正妻养在身边,那时她已经懂事了,难免有寄人篱下之感,便养成了如今这冷漠疏离与谁都不亲近的性子。
寿宴顾清平自然也是会去的,所以她也有几分期待,但当她看到他与姐姐比肩而立,耳鬓厮磨的样子,难免还是会感到心头丝丝难言的不甘与痛意。
许是感受到了她的注视,原本正与沈梦夏耳语的顾清平突然抬眸看向她。
他的眸色很深,神态撩人。
沈莉秋鬼使神差地扫了一眼他已经隆起的腹部,又移至他的脸上。
顾清平还在用那种眼神看着她,趁沈梦夏没注意到之前,像过往的每一次,带着她少年时见他第一眼便给了她被爱错觉的神情。
不知怎的,也许是宴会人群熙熙攘攘,憋闷的难受,她突然有点想吐。
沈莉秋抓过一旁侍者盘中的香槟,一口饮尽,紧抓着杯子转身离开了宴会。
落荒而逃似的。
他怀着别人的孩子,还用这种眼神看她。
她第一次觉得那么刻意。
也那么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