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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阴阳划界 ...


  •   话说天地混沌,自盘古破鸿蒙分阴阳,皓眼生日月,新世方初定。彼时天上有十个太阳,昼长夜短,阳气过盛,灼热煎熬,万物为适应生存,不得不向阳而生。创世神女娲见众生皆苦,央求退居人界以人形羿存活的伏羲用箭射下九个太阳,还众生一片安宁。不想,青天一时失去九个太阳有如失去支撑,顷刻间轰然倒塌,令整个世界陷入毁灭性的灾难。万物哀嚎,生灵涂炭,女娲懊悔痛惜,决心飞往各地炼化五色石填补青天。

      东往西来,日薄西山,途径天底下最阴暗的西贺神州时,无望崖岩缝长的一棵黑色枯木立刻像逢遇春天般恢复盎然生机,抽芽长枝,灵敏聪慧地讨好着。

      女娲看它汲尽暗月精华,通识灵性,又甘愿奉献自我,确实是块不可多得的好材料。转而一念,西贺神州毕竟是无阳照耀之地,将它炼化补天,怕不能完美地融合进去。倒不如送它到昊天上帝手中接受历练指引,假以时日,必能为天下苍生造就福祉。

      昊天上帝之所以能安稳如愿登上天界帝位,其座下猛兽犼出力不少。相传犼由盘古的头盖骨变化而成,长有三个头,肉身强悍,坚硬无比,并且野性难驯。

      接过女娲送来的西贺神木,昊天上帝始终无法再让它展现出枯木逢春的一面,便认定此木一旦离开西贺神州就会失去灵性,随手一丢,赏赐给犼当玩物耍了。

      犼的三颗头颅各长着尖锐的獠牙,尤其主头颅的獠牙,反向倒勾,捅下去连皮带肉勾出来。两只前脚脚踝处小头颅的獠牙直挺如针尖锋芒,杀伤力不容小觑。

      堂堂一棵西贺神木竟落魄成它的磨牙棒,被撕咬吞腹,直至消耗殆尽。

      后来犼心生叛变,残暴成性,为祸人间。女娲伏羲联手将它的三份魂魄以及躯体封印在远离尘嚣的穷凶之地——无垠蛮荒,那里一望无际的黑暗收纳了上古至今力量庞大的凶恶兽物,稍有不慎便成了它们增长功力的灵丹妙药。

      神木却在此处悄悄地再度发芽,犼的腹部长出了嫩绿的细枝,成群结队地包裹它的全身,慢慢侵噬而空。幽幽绿光一阵又一阵鼓动,寥寥数秒,迸发乍现一位人影,他肩背宽厚,挺拔高俊。细看追察,左右突出的獠牙锋利无比,绿瞳一瞪,满目凶残暴戾飘泄周遭,干竭的沙土劈里啪啦地崩炸连绵不绝的高峰,吓得虎视眈眈的怪物们俯首称臣退避三舍。

      数日如年,炎黄两大部落间隙日益加深,斗得人仰马翻,子民叫苦不迭。黄帝深感战争无情涂炭生灵,与爱妻嫘祖商量了个法子,想将爱女姬槐嫁予炎帝义子姜义,通过联姻的方式解决这次劫难,修缮两大部落以往的友好同盟关系。

      天性烂漫的姬槐年芳十五,正是憧憬外面多姿多彩的生活,自然宁死不从往后就此嫁作人妇。姬槐一贯花言巧语会哄人,现在变作言辞犀利,多番出言顶撞黄帝,黄帝帝威终是按捺难忍,一怒之下发配她至无垠蛮荒受罚。

      部落的巫师曾预言姬槐天赋异禀命运非凡,出生时天地失色阴成一团,出生后拨云散雾金光焰焰澄明一片。无垠蛮荒虽穷凶极恶,但黄帝一脉的土系法术,其底蕴源于女娲,自身法力深厚并不畏怯凶兽恶怪。想起昔日巫师的说法,黄帝才放心说服嫘祖忍下痛心流放爱女。

      黄帝嫘祖膝下有两儿一女,最疼爱幼女姬槐,娇惯无度。因此黄帝更加深信爱女受不得蛮荒孤苦,定会早早认错应承联姻。

      风过了无痕,雨滴亦无迹,在无垠蛮荒的一切全是假象,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是真实。习惯暗夜生活的凶兽靠着灵敏的嗅觉嗅到今晚多出的一抹异香,群潮汹涌地激动发出嘶叫声。

      姬槐原本在寝宫休歇,突然后背一个猛推,醒来就发现自己倒在这片暗色的沙土,伸手不见五指,叫侍女名字无人应答,这使久居深宫安稳度日的她害怕极了。

      该不会是……今日再次冲动出言不逊,父亲下令即日起把她流放到无垠蛮荒,她当时还置若罔闻,认定自小父亲疼惜她多过两位兄长,怎么会舍得真让她受苦?

      她不信,不信。就算父亲忍心,慈爱天下万民的母亲嫘祖又怎会同意这么残忍折磨人的决定?

      夜不能视,漆黑摸索中,她摸到长而弯弯的指甲,惊慌地吓了一跳。

      听闻无垠蛮荒历来封印凶恶阴暗的、危害苍生的怪物,是华夏炎黄部落从女娲处接手的一个刑罚禁地。在她之前曾有一位远房亲戚犯错被送进去,之后再也没有任何消息。

      那把长指甲又碰了碰她的手臂,她怕得叫出了哭声。

      嘤嘤婉转的哭泣像为死寂的无垠蛮荒灌进清新鲜活的气息,周遭虎视眈眈的凶兽听了更是血性猛涌,跟着放声嘶嚎。

      一个深幽绿光扫射过去,鞭炮般的连声炸裂,吓退逞凶作威的凶兽们。

      “呜……不孝女姬槐知错了,父亲快送我离开吧,这里好可怕。”

      “姬槐?”

      悠长拂风轻飘飘带过,冷不丁冒出一句死气沉沉的男音阻断慌乱的思绪。

      熟悉的言语安抚住姬槐泣声,她张眼观望,什么异样都没发现。突然灵机一动,动用法术变了把明亮的火把紧握手里,漆黑的荒凉被光芒艳射的暖色所替代,这时看见对面站了位身姿挺拔的男子,姿容风度俱佳,神情淡漠,琉璃眼珠波光流转,肤宛如玉。

      人皆爱美,俊美的面容总容易博取好感,姬槐时刻警惕揣揣不安的心瞬间安归原处,松一大口气:“你是哪个部落的子民,也是被流放的吗?”举着火把上下打量他浑身,又问:“莫非你就是我那位远方亲戚?”

      六十年前,无垠蛮荒迎来第一位女娲用黄土捏造的人,他不害怕他,教会他人类的交流方式和为人处世的道理,可他却把人送进封印在无底深渊的恶魔里。

      男子淡然道:“华夏部落之人,在下姓郑,单名一个冢。”

      华夏部落由曾祖父伏羲与女娲建立,到祖父少典,称为少典部落,现今炎黄两帝各自分家之后,又分别称作炎帝部落和黄帝部落。看来眼前这人真是那位远房亲戚,被关进来多年,不知外面早已世事更迭。

      听惯蛮荒数不尽的兽群和惨厉刺耳的叫声,还是第一次听到娇软细语的女声,只是这女声比辟谷鸟吱喳不绝的叫声不差分毫。

      “冢是哪个冢,你写我掌心上,看我识不识得。”

      “为什么这么多年你不逃出去呢?是因为蛮荒之门太过坚牢,你破不开,亦或你法力太低微?但是法力低微的,在蛮荒是活不下去的。”

      “嘿,你学的是伏羲的火系法术,还是同我一样女娲的土系法术?”

      郑冢蹙眉,轻言呵斥:“闭嘴。”

      “……”

      在无垠蛮荒的每分每秒,她都像条小尾巴似的紧跟郑冢身后,因此也有机会见识过郑冢如何出手收拾那些想食掉她的怪物,她似乎隐约了解到郑冢修炼的法术并不属于华夏。郑冢表面很嫌弃她的聒噪,其实对她很好,她凡人肉躯需要食物补充体力,他便将宰杀掉的怪物做成各式各样的美味,香气诱人食指大动。

      有一天,一向寡言少语的郑冢做了好多她爱吃的,絮絮叨叨嘱咐她要安生听话,不可胡乱言语诸多疑问,接着神秘鬼祟地拎着她衣领,咻的一下飞入无底深渊。

      “往前些。”

      郑冢又露出初识的那种不耐烦,宽袖清风荡无情,遥遥在她身后催促。

      无底深渊万丈高,抬眼不见日月辰,姬槐擎着火把小心翼翼绕避脚下顽劣碎石,一步步走向唯一通道的壁门。壁门两边镌有古老的金边封印咒语,左边末端的字已经模糊,姬槐依稀记得古书记载,这是出自女娲封印咒的一则经文。一字失迹,意味着封印开始失效,那么郑冢带她来此断不可能是再叫她解开封印,他到底有什么欺瞒她的阴谋?

      她定在壁门前岿然不动,往昔挑动的杏眼氤氲湿润的泪雾,隐于秀袍下的柔荑几不可闻地颤颤发抖。

      行惯无垠乌漆,夜视精锐,郑冢愣滞片刻,不禁握拳透掌。数十载獠长无阻的指甲剪了个干净,圆滑规矩,只只指头虎头虎脑,巧妙可爱。

      说来还是小丫头的功劳,第一天捡了几块锋锐的长石,日复日的一个人蹲在溪边敲敲打打。其中一块长石磨得两头扁平刺尖,两块薄如纸片却铿锵有力,中间穿个洞用草绳连接,剪起老硬的指甲来倒咔擦得干净利落,最后她耐心十足磨圆每块指甲。

      这是郑冢出世后感受到的第一份温暖。他困守蛮荒百余年,每每紧需提防这里的野兽,日日冰冷决绝的厮杀,根本不知温暖何物。踏进蛮荒的第一个人类套用故事向他解释温暖,他觉如一纸空文空洞无感,直至遇姬槐的贴心举动,凉夜漫漫无止境,胸口滚烫迸发的热乎惊醒了他,方才明了何为温暖。

      他无父无母,依靠躯体本能的感应,发掘过去的往事,更认定犼于他有再造之恩,想方设法助它的魂魄冲破封印。

      犼的魂魄并未随封印而沉睡,相反过度活跃,耳提面命召唤郑冢寻觅合适的躯体安放三份魂魄。

      厉害凶兽的躯体试过,第一位人类的肉身也试过,结果都是不可行。它们自身的法力还不够强大,摄入犼阴重的恶魂必然承载不得,故而暴毙身亡。

      脑海里犼苏醒的传唤声频频震晃,由不得郑冢分心,它怡然踊跃地嚎着:

      “阿冢,打开门让她进来!我已经闻到她身上别具一格的气息,有女娲伏羲熔铸的共同血脉,有地狱十八都地藏王阴气渗人的气味。若我的魂魄能依附她躯体,汲取她的阴气加以修炼,很快便能重塑肉身打破蛮荒的境门。到时候天上地下唯我独尊,而你将会是我最宠信的义子,与我共享这份尊贵无比的荣耀。”

      圆润的指尖止不住哀痛颤抖,他失控似的扬袖一阔,狠劲的掌风扫开晦暗无度的炼狱之门,旋即幽深地带喷薄一股黑色力量,吸走了门前的少女。

      大风落深渊,打了卷般,枯叶纷飞,竟似六月飞霜,片片怜惜,慨叹寂寥。

      “姬槐……”

      膝下恍如抽空力气,跪倒在尖尖石颗凹凸不平的地上,洁净的双手紧攥一把石烁,筋骨厉现,锐刺磨破,也不如深埋肺腑的参天树连根拔起之痛。

      ……

      古香风雅的装潢,永不褪色的砖瓦壁砾,如当代潮流审美的中流砥柱,抵住千百年朝代的变换更迭,屹立不倒,亘古不变。

      “小主醒醒,郑公子找你呀!”

      七婆无可奈何扯起某人稳当当地夹在胳肢窝皱压成团的被子,不时地推、拍、喊,要不是身子骨上年纪乏力缺劲,她早就把人整个拎起。思前想后,突然灵机一动,使手作花喃喃念诀,变幻出一个盛满水的大水盆飘置半空,翻掌一覆,哗啦倾泻,汩汩扑冲床上清丽的面孔上。

      “妈呀!噗……咳咳……”

      痴迷于睡梦中刨根寻底的洪予信猛地挺直身,急不可耐地喷洒灌入口腔的水花,堪堪抹去脸庞滑溜滴答的水迹。额间镶嵌金边的印记忽闪忽现,随着她的睁眼清醒,慢慢消退光芒隐匿。

      七婆见着,暗道不好,立刻收回法术,俯身倾耳道:“小主快些洗漱一番,郑公子方才来过电话,要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一双春杏浸泡潺潺涓流,融冰疏雪酥麻麻,酡桃点雨贵在清。顿时流露满满不忿,口气也冲横了些:“怎么又是郑冢,他烦不烦?一个堂堂名流大学毕业的法医,动不动老找我一降妖伏魔的臭道士。外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那毕业证是我施法给他求来的呢!”

      谙熟她习性的七婆赶在她找地方继续睡回笼觉之前,拦了一把:“郑公子与你从小青梅竹马,身边也没个体贴人,出了事不找你能找谁?再说小主这道士的名号,不过是为了方便行走人间,哪次你闯出祸,不是郑公子跟在身后收拾烂摊子?”

      嘴上不忘念叨,手里快速念诀给她换了套粉白的V领长裙,两只复古端庄的泡泡袖,乌黑亮丽的束马尾……

      “郑冢二十年前和二十年后都是三十岁的模样,根本就没任何变化,又何来青梅竹马一说。我曾试过窥探他的真身,结果被他的幻术阻挡回去,搞得我昏睡好几天,由此可见此人功力深不可测。”话音刚落,她拿起圆桌摆放的粘有黄豆大小牙膏的牙刷手动操作着。

      七婆也不知郑冢从何而来,偏偏在主人和洪父相继逝世、地府趁机作乱的时候,突然从天而降的郑冢以他强大的法术迫退那群狼豺虎豹,拯救她们脱离困境。一路至今二十年,他无私相助洪予信安全继任辉煌大厦的掌控权,哪怕一开始七婆心中有过疑虑,现下也消除得一丁不剩。

      她放心地嘱咐着:“小主洗漱完毕,可直接出外,我已令黄龙买好早食送至郑公子处。”

      原先吊儿郎当的翘尾杏眼瞬间怒目圆瞪,一不小心用力过猛,滚滚白沫顺势滑入肠道,吞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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