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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圆 (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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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风飕飕,细雨蒙蒙,轻纱胧月,欲语羞言。
陇西高第街的历史可追溯至四百三十年前,遗留的斜坡建筑已过渡成为该处的景点特色。久居此地的住户跟着人气的攀升而急速地水涨船高,紧揣怀里的房地契越来越值钱。
中秋时节,一路蜷蜷香烟弥漫,斜坡入口下方隐秘的角落,有位白发苍苍的老妇吱吱呀呀神情虔诚地跪拜。膝盖对前一香炉,零零成双两头香,棉鞋重敲如槌击,地上破皱一符纸,画上人名唤梦魇。
二十年间,立足于百年鼎盛老字号的海味连锁铺,盛昌隆集团公司在唯一继承人崔少言的手中经营不善,终于宣告破产。其母早知儿子继承其父一样用情不专的劣根,离世前将名下财产过继给孙女崔铭仙,并指定由前儿媳作为财产代管监护人。
崔少言年少见证父母感情破裂的丑恶嘴脸,成人后对情感一直持疑心态度,似乎妻子长得漂亮,能力过于出众,对他而言都不是好事。经人耳边挑拨,更耐不住疑神疑鬼的心性,认定妻子靠美色于社交场攀龙附凤,一意孤行坚持己见地要求离婚,而后又经人牵线,结交一位小六岁的模特女友。
女友Niki,中文名魏丽琦,骨架细长高挑,模样一般,倒有43寸长腿增添不少亮色。早早抛书包丢学业,十八成年进模特圈,混了五年水花都没个影,不是一双长腿给人当陪衬,就是矮人好几截跑个不露脸的龙套。
在魏母的劝导下,她也逐渐看开了,拼得难不如嫁得好,不如钓只听话易侍奉的金龟,住豪宅做阔太,享尽荣华富贵。于是她抛下以往的自命不凡的清高,拉下脸面转战应对会所内的豪客们。皇天不负有心人,一回来二回熟,真让她钓上只听话又死心塌地的金龟。她想,这多半和那位擅长巫术的魏母脱不了干系,管它呢,钓上了便是享福的日子。
自金龟崔少言公司破产的消息登报头条之后,魏丽淇面觉无光,天天和崔少言闹得不可开交。崔少言为哄住她,竟将女儿继承财产一事告知,迷惑她,造成他还有数不完的钱可花的错觉。
魏母一双锐利的鹰眼见惯情场多少腌臜事,谙熟崔少言的一番托词,替女儿浪费的大好青春年华愤懑不平,她使魏丽淇要到崔铭仙的出生时辰和现居地址。
十五月亮十六圆,阵阵萧凉送泪怜。
夜渐加深浓墨,辉明的圆月伴随人们神智的沉睡失去光芒,被云雾吞噬边缘的界线,继而半个,全部,直至不见亮光,天与地皆融一体,降临的黑暗狂妄嚣张无所界限。
此时崔铭仙置身一片瞭望无尽的苍茫,转眼苍茫搅开出一个吸力巨大窟窿,她通过窟窿跌越到另一境地——一间偌大的砖红柳绿的学校。
女生穿着校服裙,男生穿着西装裤,课间走廊和花园环绕欢声笑语。往前走,脚下居然是镂空的水泥片铺成的通行之路,两块片间的缝隙是漂移无度的皑皑白云。
七岁的崔铭仙害怕极了,控制不住发抖冒汗,连带脚下踩着的,瞬间觉得摇摇欲坠。
她屈身猫腰,踉跄趴伸两腿于一前一后的两块路片,一边颤巍巍摸索,一边轻缓地挪移身躯。
反观周边的学生们,丝毫不用费劲,轻而易举走过这条波诡云谲的路,仿若轻飘无重的灵魂飘荡在上面。
像蜿蜒盘旋的蛇抵达最后一片,她攀摸到沉甸甸的石墩,借力助躯体起立。一只白得病怏怏的手冷冰冰地触碰她的手臂,她抬头瞧,一双死寂的眼珠毫无波澜盯着她,嘴角划出小丑般诡异的笑容。
意外地,瘦骨嶙峋的他拉起了她,侧身指向身后空荡的教学大楼,笑嘻嘻地说:“他们在等你。”
崔铭仙迷惑了:“他们?”
十来岁的男孩突然变脸,露出凶狠无比的目光,咆哮地冲她吼着:“快去,否则我们会要你好看的!”
她吓得不禁后退一步,男孩立马察觉她的退避之意,大扯她一把,用一股神秘的力量推她进门。
一旦入门,门便自动封闭消失。
霎那闪过的黑暗带走了回去光明的唯一通道,教室恢复敞亮又虚伪的光芒。讲台上,两个一男一女穿着校服的背影因欢笑嘻哈而抖动着。
崔铭仙觉着眼熟,戒备心稍微放宽,但依旧没胆量前往一步。这时谈笑声静下,男女转过脸齐齐望向门口,熟悉的轮廓,眼里精光满满。
“爹地,妈咪?”
她简直不敢相信,出生到现在从未见过好声好气交谈的父母竟能相处得如此美好.一句催人泪下的呼唤,却换来予她的致命一击。
他们不需步行,闪现至崔铭仙的跟前,微笑着,温柔呵护地,猛地伸头张开了一口大大小小尖刺獠牙的嘴,搅碎机似的声响,各自咬掉她的半颗脑袋,徒留一室迸溅高扬的血花。
忽地,剩余的躯体轰然倒在了无际的黑暗中,再无人能操纵它离开……
清晨六点,陇西第六区警署接到报案,报案者称自己的女儿在房间无端被人杀死,还被锯断头颅,不知犯案者是否将头颅毁尸灭迹,案发现场干净得很。
重案组组长周日晖接手该案件,当场派组员通知法证法医等人乘车同到案发现场进行搜证勘察。
太阳东升,晨间床边金光熠熠,悲风拂鸣素淡的窗纱乱颤,粉雅别致的床上盖着薄被,脖颈的断口仿佛早已凉透,微微透露着僵硬灰白。
周日晖一行人来到现场,身后的法证法医迅速戴上工作证件和用具,打开紫外线灯照射屋内每个细微的角落。
他则带了两位伙计步入房间进行询问。
床头摆放的合照屹立不倒,音容笑貌历历在目。女人坚强的傲骨一时之间坠如千斤重,身子半倾俯在无头尸上,无声怆哭。
一身暗黑夹克风衣,眉峰凌厉,携怀些许悲怜,轻声叫唤:“利小姐你好,我们陇西第六区重案组,我是负责该起案件的组长周日晖。这两位是我们伙计,负责记录你所说的话以及案情细节和进展。”
利敏上边是商务西服,下边还套着粉色Hello Kitty的长睡裤,精致的指头拭擦泪水,眼圈红红,直起身道:“陇西重案组周Sir,久仰大名。我女儿的事,劳烦你们多费心思,尽快破案严惩凶徒。”
“查明真相和逮捕犯案者,是我们的使命和职责,我们定会给你们家属一个合理清楚的交代。”
男伙计火水仔接话道:“利小姐,可否麻烦你回想一下事情的经过和来龙去脉,你是何时、如何发现你的女儿出了事的?”
回忆那段初见的震撼,利敏按住快要跳出来的心脏,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来:“今天周一,铭仙要上课,我照常五点半醒来洗漱做餐,早餐做好了之后我去叫她起床。我一直喊她名字都没反应,就拔开她被子……”她哽咽抽泣,磕磕绊绊:“结果就看到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她的头……头不见了!我找遍屋子,没有头颅,没有盗窃的丝毫蛛丝马迹,也没有留下犯案的证据,我才想起该要报警了。”
女伙计犀利妹翻看记录,出言提醒:“报警时间为六点零八分。”
火水又问:“昨晚呢?有没有什么异常?”
利敏摇摇头,确认无疑:“昨天还在放假,我们全天在家一切照常。”
周日晖趁他们录口供期间,四处转动探看,问了法证那边,没搜集到什么可疑的证据,掉头入房问法医郑冢,“郑医生,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戴有白色胶套的双手轻轻按压尸体的手臂,肌肤慢慢回弹,显出黯淡的紫色印记,随即停留于表层,久久未散。抽出体内的肝温测量计,隔着口罩对周日晖说:“目前来算,死者的死亡时间应为凌晨的1到2点,而且……”他指着脖子凝固的断截面,“这不是被锯断的。虽然同样是锋利的齿痕,但是用锯子的话,截面会更为整齐些。眼前所见痕迹幅度不齐,间隔的高低皆不同,更像啮齿类动物的杰作。”
是多庞大的啮齿类动物能把头咬掉?
他继续凑近脖颈的切口,反复摩擦中端突兀的尖峰,完全无视大吃一惊而呆滞的周日晖。
纯素口罩遮掩大半面容,独留一双水漾漾的碧波流露在外,耀金穿透云层闻声而来,映衬得流光溢彩:“至于断截面凝固的透明胶状物,应该是咬下去的时候同时分泌,包裹住喷溅的血液,所以现场周围才会检测不出任何血迹反应,我需要法证的同事来采样做分析。”
“好……我叫他们进来。”办案履历丰厚的周日晖于此之前闻所未闻这等奇闻怪事,脑袋有那么宕机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