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神话]我见众生》故国有虞

2、两个梦

　　李珂又做了一个梦。

　　他似乎变成了一个才华横溢的书生、一个妙手仁心的大夫、一个相貌清秀俊美的少年人，背着书箱捧着书卷行走在一座烟雨朦胧的石桥上。

　　有身形娇弱且美丽的女子迎面走过，带起一阵香风，落下一支晶莹透亮的碧玉钗。钗呈蛇形，钗身蜿蜒躺在青石铺就而成的桥面上。钗头的坠饰仿佛吞吐的蛇信，带着捕食者的贪婪与狡诈，一点点席卷上李珂的心头。

　　“呀，官人~”

　　婉转缠绵的声音响起，叫李珂的思绪自那碧玉钗上抽离，转而看向发声之处。那女子无疑是极美丽的，素衣乌发鼻梁挺直且端庄，既有着少女的娇俏、女性的柔软、水莲花一般美貌且灿烂的面容，又有着仙神的慈悲与山野精魅的勾魂夺魄，如仙如妖，似神似魔。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能叫这世间绝大多数的男人如痴如醉、如坠疯魔，不得解脱。

　　特别是当她目光含情眼神悱恻，就这么怔怔看着你的时候，那一瞬间迸发出的柔情与喜悦，足以比拟天上星辰。

　　是重逢？是初见？是前生多少次的因果，方求得这一世的良缘？

　　这本当是一副极感人且极煽情的场景，身处其中，做为那女子目光所及的对象，李珂本应该是惊讶且疑惑的。又或者说，还有着几分世间男子所应有的自信与骄傲。毕竟这样一个美人儿，欲语还休道不尽的情意绵绵，又何尝不是自身魅力的体现？

　　但李珂却只觉得心寒齿冷，有什么未知且诡异的、黏腻且冰冷的、叫人毛骨悚然的东西在一点点占据心头。

　　这叫李珂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那时他还只是一个小孩子，跟随爷爷奶奶在乡间生活。

　　那是中部一个偏远的小镇，每逢下雨，说不清楚究竟是春天还是夏天，又或者是春夏交际之时，当他被爷爷或奶奶带着去小卖部的时候，总能看到一条条蛇类被关在细密的笼子里、织得又紧又密的蛇皮袋子内，等待着人们的评头论足。

　　只是小小的李珂终归是害怕的，捕蛇人的喜悦、收蛇人的斤斤计较、旁观者的漠然与惊叹，如同一副久远的画卷般在李珂眼前褪色。最终深深铭刻在他脑海中的，竟是蛇类那双冰冷且无机质的竖瞳。

　　现而今李珂却觉得自己又看见了那双竖瞳，不是记忆中，不是水面的倒影里，亦不是午夜的梦幻，而是眼前这素衣乌发柔情似水的女子。纵使她的表情是温婉的、她的眼神是缠绵的，她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柔和且无害的。

　　但李珂却似乎透过她那含情悱恻的目光，看到了一双冷漠且没有半分情绪波动的竖瞳。

　　仿若镜中花水中月，所有的繁华与美好褪去，终将留下一片冰冷且现实的苍茫。

　　便是在这苍茫中，李珂再一次的失去意识，等到醒来时，已经置身于一个满是白骨的山洞，洞外有细碎的阳光透进来，叫李珂只是一眼，便看到了那坐在石台上打坐的人类。

　　那似乎是一个人类，有着曼妙的身形、柔顺的发丝、没有丝毫瑕疵的眉眼，以及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雌雄莫辨的气息。以致于李珂一时之间亦有几分疑惑，不知那坐在石台之上、白骨之间的，究竟是男是女。

　　只是李珂却无力去验证这一切，因为此时的他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就像待宰的猪羊一般，无法移动分毫。

　　但当那人睁开双眼时，李珂却知道那定不是人类，至少那不是人类所该有的目光与眼睛。

　　纯真且懵懂，却又带着不谙世事的残忍。无礼仪、无对错、无黑白、无善恶，亦不会有这世间人所奉行的规则与法度。

　　“这位上仙？神灵？菩萨？”

　　李珂心中惴惴，一连换了好几个称呼，在那妖怪目光睁眼扫过来之时，脸上便扬起明媚且真诚的笑容，狗腿道：

　　“不知您捉了小人前来，有何吩咐？”

　　又道，“我父亲乃是本地县令，一县之长，三牲六畜四时八节供奉也好金银财货也罢，只要您说，只要我有，一定给您奉上。”

　　如此这般章口就来，端的是一副谄媚模样，就如同那对天子进献谗言的奸逆，滑稽且丑恶，看着就不像个好人。偏偏原身这皮囊生的委实出色，剑眉星目玉面朱唇，便是而今这般饱受摧残低落尘埃，口中说着没有什么骨气的话语，亦不显猥琐油腻。

　　仿佛他所陈述的，本就是事实。

　　“县令？三牲六畜？四时八节供奉？金银财货？”

　　这妖怪摇摇晃晃的起身却又很快倒下，似乎是并不习惯于人类的躯体与行走，在试了几次之后便果断的变出一截青色的蛇尾，在石台上爬行。细长的蛇尾自衣裙下伸出，尾端一点点的点在那不知名的白骨上，却又似点在李珂心头。

　　只见这妖怪如同风中的杨柳般摇了摇头，带动着整个身子也晃晃荡荡的，对着李珂平静且冷漠道：

　　“我不要，我只要你，吃掉你！”

　　淡淡的陈述里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强硬，这妖怪并不在意李珂对此做出何等的反应与态度，只是拖着长长的蛇尾一点点的移动到李珂的跟前。

　　而后靠近李珂，一点点的轻嗅。就如同一个天真且纯粹的孩童，在轻嗅着珍贵且美味的糕点，感受着食物进嘴前最后的美好。

　　“你的肉身、灵魂，很香，很纯，一定会很好吃。”

　　这妖怪的声音同样是雌雄莫辨的，一如外表一般。甚至可能是甚少说话或刚学会说话的缘故，带着机械而诡异的停顿与摩擦。

　　有那么一瞬间，李珂甚至想着当他这时候放个屁或者尿个裤子会怎样。就像再精致美味的菜肴，一旦有发丝蟑螂，终归是叫人恶心反胃。

　　但不知是太过紧张还是大过惧怕，又或者是这具肉身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被人改善。李珂只能紧绷了身体，任凭了这妖怪一点点靠近。在李珂额角冷汗滑落的那一个瞬间，张开巨嘴……

　　“妖孽休得伤人！”

　　就在李珂闭紧双眼准备享受死亡的那一瞬间，有雷霆大喝于李珂耳际响起，下一刻，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入耳，李珂偷偷摸摸的睁开一只眼又睁开一只眼，便见那妖怪不知何时化作了原型，正同一身披袈裟手拿禅杖的和尚打得热闹。

　　那妖怪乃是一青色蛇妖，躯体巨大口中似有腥风阵阵，在这山洞中横冲直撞带起阵阵巨石与烟尘，尽皆朝着那和尚袭去。但那和尚也不是好惹的，掌下禅杖挥出道道金光，每一下都似乎是打在那蛇妖的七寸之上，蛇妖的身躯亦随之越来越小，仿佛正在被和尚一点点的散去法力。

　　如此这诸般种种，所带来的冲击与震撼于李珂而言，却是比之穿越之前所看到的所谓动辄斥资千亿的3D特效更为精彩。只是可惜了手上没有手机相机，无法记录下这一切。自是不知晓那腰间的石镜于某一个瞬间，似乎闪动过别样的色彩。

　　“阿弥陀佛——”

　　似乎是眼见时机成熟，那蛇妖被手中的禅杖所伤变至三尺青峰大小动弹不得，和尚口宣佛号，手中禅杖立在跟前，而后一手持钵盂对着蛇妖遥遥照去，口中断喝道：

　　“妖孽还不束手就擒！”

　　脑海中闪过各种奇怪的经典影视剧画面，就在李珂以为大势已定那蛇妖将要被半路出现的大师成功收服时，一卷白绫穿云破月自洞口处袭来，将大师手中钵盂打偏，而后卷起那化作原型的青蛇就走。

　　“妖孽休走——”

　　眼见那和尚大喝一声卷起袖子便要去追，李珂当即高喊道：

　　“大师救命——”

　　并非是李珂有意阻拦那和尚步伐，实在是他现在浑身被捆周身无法移动，又是身处在这荒山野岭不知名的山洞之中，若是平白走了这和尚，追不追得上且不去说。他李珂怕不是真的要英年早逝惨死在这山洞之中，同这洞中白骨作伴。

　　那和尚似乎也是个心有慈悲的，听得李珂话语，当即停下步子宣一声佛号，而后走到李珂跟前，将手中禅杖钵盂放在一边，帮助李珂解除束缚。

　　纵使李珂此前心中闪过许许多多奇怪的念头，此时面对着这宝相庄严的大和尚，心中亦不由得生出几分安定。在双手双脚解开略微活动几下之后便当即对着那大和尚合十一礼，道谢道：

　　“谢过大师活命之恩。”

　　又见这大和尚浓眉大眼虎背熊腰，身上的每一寸体格与肌肉都似乎诉说着安全与力量，真可谓是佛法高深武德充沛，当即自报家门道：

　　“在下李珂，不知这位大师法号为何，在哪座宝刹修行，又将前往何处？小生不才，愿追随左右，做些布施。”

　　实则满口胡言，只是有心探得这和尚来历，顺便蹭个免费的顺风车与导航。毕竟这穿越后的世界太过危险，在没有收获金手指之前，还是老老实实的背靠大树好乘凉，从心为妙。

　　又指着这洞中的白骨道，“也不知这妖孽害了多少性命，又有多少同伙。只若是贸然追上去，恐遭中了埋伏算计。大师有心，不妨待小生自山下喊些人来收敛尸骨，大师也可借此广邀同道，斩妖除魔。”

　　既是为此前叫住和尚做出解释，又点明不妨早早下山，更是借此试探，想要知道如大和尚这般神通广大的究竟有多少。一番半文半白的话说来，李珂只觉得头皮发痒脑细胞都不知损伤了多少。

　　只大和尚虽留着强者的发型且看上去就很强，对李珂这一番云山笼雾罩的话却不知是听进了多少，只是当即豪爽道：

　　“这位公子不用客气，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小僧常威，别的不说，对付那青白两条蛇妖还是绰绰有余的，你且看着，改天我就把她们抓来一起听我讲佛法，保证她们自此洗心革面潜心向善。”

　　常威，你还说你不会武功？

　　青蛇？白蛇？北宋？常威，你还说不叫法海！

　　不过白娘子身边的小青，应该不是这妖孽那样的吧？

　　还有那白蛇，当不会是梦中出现的那位吧？

　　面上维持着僵硬的笑容，又见这位佛法高深的大师说话间似乎奇奇怪怪的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同此前降妖除魔时的英姿飒爽并不相同，反而显得有几分的憨厚。李珂心中嘀咕，嘴上却是期期艾艾道：

　　“大师慈悲，小生有一事相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又唯恐这大和尚嘴中蹦出一句那么就不讲，李珂顺杆子上爬可怜兮兮道：

　　“小生流落山林已有数日，家中亲友怕是等急，还请大师助我走出山林来日必有重谢。”

　　人是社会的动物，纵使这大和尚做为李珂穿越一遭来到这陌生的时空遇到的首位关键npc，身上可能有极重要的支线与隐秘，李珂却没有过多探寻甚至借此而走上所谓修行道路的想法。

　　毕竟原身前十七年的记忆中，这社会似乎就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普通古代社会，并没有任何仙妖神魔等超凡力量的存在。倒是如当今官家这等什么都会就是不会做官家的人间奇葩颇多。

　　再者，要是这位大师是个仙风道骨有头发的道长便罢，李珂保不准屁颠屁颠便从了。光头和尚什么的……李珂表示：

　　生命诚可贵，修行价更高。若为头发故，其实如果这位大师真能教自己真本事甚至长生不老拥有强横法力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抛弃的。

　　常威大和尚：听我说，谢谢你。

　　李珂想要快速离开山林，回到人类社会。不管怎么说，杀掉原身一家的那伙强人是人，那么就该用人类的方法解决一切。

　　李珂不清楚自己究竟算借尸还魂，还是投胎时忘喝孟婆汤醒转另一个时空记忆，亦不知晓那属于原身的一切同自己之间是否还有着因果存在。只是冥冥之中有什么在不断告诉与催促着自己，一定要尽快叫原身的家人入土为安，替原身一家报仇。

　　此次，李珂自是不愿意在这荒山野岭中逗留。只是单凭借着李珂自身的力量，怕是很难走出这片山林。毕竟这可是古代社会，这可是北宋。就比如现代人所向往的海南等地方，尚属于南蛮未开化之地。

　　此间的山林，同后世相同且不同，却无疑更加危险。

　　常威大和尚似乎是个热心肠的，听得李珂这番言语，当即拍着胸脯道：

　　“这位小兄台莫急，小僧这便送你离开这山林，寻个人多热闹处放下。”

　　言毕也不待李珂推辞，当即便抓着李珂的手脚下一蹬，一朵土黄土黄的祥云自大和尚脚下生出，拖着李珂、常威二人向着洞外飘去。看得李珂目瞪口呆，一派怔楞，万不曾想自己儿时的梦想竟然就这般轻易实现。

　　飞天唉！！

　　在天上飘唉！！！

　　坐着云朵在天上飘唉！！！！

　　教练，这个我想学！！！！！

　　李珂呆愣，李珂激动，李珂心生感慨。当即奉上腰间有着悠久历史传承与丰厚文化底蕴的石镜，对着常威大和尚笑容谄媚道：

　　“大师您收徒吗？学费不是问题！”

　　但很可惜，常威大和尚身为出家之人，又岂是那等贪恋钱财为金银所折腰之辈，当然也可能是李珂现下身无分文这话说出来委实不具备什么真实性。因而常威大和尚非常坚决且义正词严的拒绝了李珂拜师的请求，只道自己教不了他人。

　　至于那看着就是个石镜似乎就是个石镜的李家传家宝，也被常威大和尚归还给了李珂。

　　显然，这一位并没有在这石镜上看出什么不同。

　　李珂面上失望，心中却是隐隐生出松了一口气之感。毕竟这常威大和尚似乎也没有看出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同，所以这石镜身上，或许当真有什么不同。当然更有可能，这就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石镜。

　　但这一切，当真是如此吗？

　　李珂不知，只是他很快便没有心思去想这些了，因为就在飞出那山洞升上天空且将谢绝了李珂拜师的打算，将传家石镜归还给李珂之后，常威大和尚便一手持禅杖一手托钵盂，宣一声佛号，对李珂道一句“施主站稳了~”，而后便猛然加快了祥云速度。

　　“啊——”

　　李珂凄厉的声音回荡山林，惊走飞鸟无数。

　　不远处的一处山泉瀑布之间，有貌美女子回首轻笑，水珠晃荡荡的自那如玉般的指尖滴落，于半空中化作锋利的水箭，直直的射向那青蛇化作的人形并最终停留在距离其眉心三寸之处。

　　“如此，你可想好？”

　　青蛇面上神情变换，好似一张洁白的宣纸被染上各种驳杂的色彩。距离眉心三寸处的水箭散发出冷冷的寒意，似乎随时可以冻绝灵魂，切断所有的生机。

　　求生的意愿终究是占据了上风，青蛇安顺的跪服于地上，身形亦化作彻彻底底的女子模样，柔顺道：

　　“小青见过白娘娘——”

　　“你我以后姐妹相称便是，我名，白素贞，此名字为观世音菩萨赐下，你，可懂？”

　　停滞于小青眉间的水箭化为水滴落入尘土，白素贞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目光盈盈，恰似大慈大悲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女降世，可远观而不可亵玩，无有半分妖孽模样。

---

作者有话要说：　　ps：常威大师为原创人物，和星爷电影人物同名，玩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