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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现代AU】南橘北枳⑦ ...

  •   南橘北枳:意思是南方之橘移植淮河之北就会变成枳。比喻同一物种因环境条件不同而发生变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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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迦摩猜测的那样,杀生院祈荒的确是个循规蹈矩、温和有礼的女人——至少,她所表现出的细节很容易让人得到这个结论,而且似乎也是唯一答案。

      贤良淑德、温柔体贴,不就是乖乖女的模板么?

      在踏进心理医生办公室的时候,装潢的整洁干净令人耳目一新。简洁的布置、透过玻璃洒下橘色阳光的落地窗、被微风顽皮的手拉扯而起的浅白色窗纱、恰到好处的绿植摆放,还有不会显得室内过分单调的书柜,里面则是许多封皮色泽暗沉低调的书本,给这过于明亮而显得不太真实的办公室增添了厚重感。

      最重要的是,这间办公室位于高层,同样高度的大楼距离较远,不会被人肆意窥视的感觉让迦摩相当有安心感。

      室内环境起码在“让人放下戒心”这一点上很有见效。

      迦摩丝毫不打算为自己耗费了数秒用于观察室内而导致的沉默做出解释,这是她身处陌生地方必要的安全审查。杀生院祈荒也很体贴地没有过多询问。

      待观察完毕,她才故意装作陌生人打招呼:“早上好,医生。”

      心理医生笑了笑,没有回应,示意道:“请进。”

      地砖洁白得几乎就宛如新的一样,这是医院的标准配置——迦摩甚至都未察觉到自己微微蹙眉,但她还是流畅直率地踏上它走到进了办公室;如果没有仔细关注她的变化,可能都发觉不了这一点。

      无论是怎样的患者,包括自闭症患者,在清晰意识到“自己初次进入了心理诊疗室”的时候都必然会作出更进一步的观察。他们有的戒心很重,比如被害妄想症患者的迦摩,打量四周起来也是毫不客气;有的患者沉默自卑,你甚至觉得他们应该对外界不闻不问,但他们确实也在以自己的角度进行着探索。所以,优秀的心理医生需要把“自己的场所”体现出的大部分细节都要磨去象征威胁和危险的棱角,营造不会给患者留下糟糕初印象的氛围与环境,毕竟心理疏导不可能只依赖药物服用来达成效果。

      迦摩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不如说在杀生院祈荒打破她们之间堪堪维持的邻居关系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恶补了心理学相关知识,理由也很简单,她可不想再度因为无知而在这个女人面前丢、人、现、眼了……

      当然,这也可以说明另一点:这些心理医生的表现和环境体现出的内容都是经过“无害化”包装的。

      就像这里。缺乏个人特点和生活细节。

      被害妄想症患者在某种意义上极度敏锐。在快速浏览过书柜内一排书脊上的书名后,迦摩心下已有定论,她瞬间就看出来这些藏书根本没有体现出这里主人的爱好。除非杀生院祈荒这女人真是圣人,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没有对单一事物的偏好,不然嘛,这也只是隐藏【自我】的手段之一罢了。

      拜托,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真正的圣人啊……?帕尔瓦蒂那恋爱脑不是,杀生院祈荒更不可能是了。

      要是真有这样的人——那可真是令她作呕。

      迦摩貌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医生,你好像对慈善事业很有兴趣?”

      她说的是书柜最上层不太引人注目的一些卷宗,多数在深色封皮上都标注了孤儿院的名称,全部整整齐齐地端放在牛皮纸档案袋中。

      “是的,”杀生院祈荒眉目含笑,回答道,“一点小善,不足挂齿。”

      “行吧行吧。”迦摩撇撇嘴,没再追问下去。

      她倒是懒得再去继续观察这里了,反正也没什么好看的。迦摩扶着椅背行云流水地翻转身躯、稳稳落座,动作一气呵成,流露出敏捷的轻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躁。

      今天没有穿高跟鞋算是给这女人面子了……总感觉在医院这种地方嗒嗒作响地走路,有可能会引来狂躁症病人的追杀。

      迦摩微微向前倾斜身子,屈起手指敲了敲光滑的红木办公桌——这女人在某些地方还真是古板啊,这不是老干部桌吗——她这么腹诽着,面上却很是不耐烦,开门见山地便说:

      “我时间不多,快点开始吧,医生?”

      心理医生推了推眼镜,笑意真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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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生院祈荒的嗓音温和,仿佛有种莫名令人安心的引导力。她提出第一个问题:“慢慢回想一下,不用着急。你最初出现被害妄想预感……是在什么时候呢?”

      “我差点就死了。”

      忽然有撒娇似的抱怨声响起。

      少女一副没骨头的懒散模样倚在桌边,她的一双红瞳内满是厌世的悲观凉薄,嘴角总爱挂着讥笑。她极少打理短发,放任它蓄得很长,然后在修女发觉前残忍的一剪刀纷纷扬扬地全部剪断,剩下的短发边沿歪歪扭扭,看起来颇为可怜。

      这样不讨人喜欢的少女仰头,伸手去抓天花板上跃动的亮光。她低声说:“我原先那根红发带被火烧没了,裂口处焦黑一片,那也没什么留长发的必要了。”

      “谁要是能在我15岁生日送我新的一条,我会爱她,有时效,就两天的。”

      “……帕尔瓦蒂除外。”

      于是迦摩回答道:“哦,应该是15岁左右。”

      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满是恶作剧意味地一笑,“医生,说到年龄,我好像还没问过你,你是不是比我年长些?”

      “若是这样迦摩小姐觉得这样的我更值得信赖,”杀生院祈荒的笑容更加明艳了几分,鼻梁上的那副无框眼镜衬托出她的知性美,使得她更显大家之女的气度,“那似乎也没有辩解的需要了呢。”

      “……没趣。”

      迦摩快速地抱怨了一句,她靠在椅背上,一点也不矜持地翘起二郎腿,“你一句、我一句的,进度该有多慢啊。我嘛,大概知道你要问些什么,就像工业流水线那样换汤不换药的流程吧?那我就不客气地直接往下说了哦。”

      杀生院祈荒在手边的病历表上写了些什么,闻言颔首示意,说道:“请,这里是你的主场,继续说吧。”

      “呜哇——”

      “这个女人是不是让人有点不爽啊?”

      少女活泼地按住椅背,把一只手搭在迦摩的肩膀上,嘟囔着吐槽,声音是不变的阴郁和婉转。

      她说:“让你说你就说,我何时这么听人话了?是帕尔瓦蒂教得好吗?等等,你不是最讨厌她吗?怎么了,难道你被驯化了?唉呀呀,真是凄惨啊……”

      迦摩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帕尔瓦蒂……充其量就是个把她捡来喂养了一阵子的博爱妈妈桑,她自己是什么秉性自己当然清楚,还不至于心智脆弱到被一个回忆里的幻影随随便便就干扰到。

      “只不过是看到了那些孤儿院的档案而已,居然又想起「过去的自己」了。唉,真烦呐。”

      她无语地深深叹了口气。

      “没关系,”心理医生安抚地笑了笑,“放松心态。”

      杀生院祈荒很聪明,她居然没有直接就顺着自己给出的线索直接往下深挖,更没有表现出多余的好奇心,不得不说,这让迦摩很是受用。

      “医生,你喜欢听故事吗?”

      红瞳的女人眯起双眼,十指交叠,表情似笑非笑,“当然啦,你可不能把故事的内容全部当真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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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生院祈荒的确喜欢故事。不如说,作为心理医生,她总能收获许许多多隐藏于一个人“面具”之下的故事,某种程度上,这件事能令她感到【愉快】。

      迦摩话说得很明白。

      她把她的经历讲成故事的形式,其中必定会有修饰、杜撰和谎言——而这需要心理医生自己去甄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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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如何开头迦摩还苦恼了一阵。但终归不是危及生命的命题,她在烦恼之后,觉得随便一点也无大碍,于是还是很随意地开始讲述这个故事:

      大约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在一处偏僻的地方,有一所孤儿院,里面收纳了不少孩子。那家孤儿院因受到当地教会的资助,所以里面的孩子都要深感上帝信徒恩德,故而也要学习教义,做虔诚的信仰者。

      其中有一个女孩子,天生顽劣。男孩扯她的头发,抢走她的红色发带,她于是冷笑着拿着剪刀扯着男孩的头发剪得一塌糊涂,下手也狠,无论告诉她会受到怎样的惩罚,她都丝毫不会心软或是动摇,报复欲极强;即使是女孩招惹了她,也会付出和男孩同等的代价,她不肯拉帮结派,受到排挤冷暴力是常有的事,但确实每个人都有些怕她,有些胆小的修女也是。

      她那么生活着,烦恼虽多却不压身,而且她相当乐于【成为他人的烦恼】。

      不论是怎样的活着,怎样的存在着,即使满满充斥着堕落和烦恼,也还算有一点可怜的、值得人去怜爱的价值吧?

      于是,她选择出手相助了某个同样被排挤的女孩。

      女孩总是沉默着,很是隐忍,简直让张扬跋扈的少女深感无趣。她就这样,既感到失望、又无法舍弃心中渴望见到女孩抛弃固执像自己一样对待生活的期待,允许了女孩跟在她的身后,受到她的庇护。

      在狭窄的祷告室内,她让女孩用自己偷偷拿来的羊角梳为自己束发;

      雨后的花园里,她会拉着女孩一起跃过水洼;

      午餐的粥水不足以饱腹,女孩会把自己的那份分给她一些。少女从不拒绝,爽快地就接受了;

      少女说:“我还挺想玩玩那个叫钢琴的东西的。”

      女孩说:“我会弹。你想听吗?”

      然后女孩便真的为她去弹了。她十指翻飞,在黑白琴键上肆意舞动,乐声如流水流淌在这无聊的孤儿院这片小小的角落内,但少女却一点都听不进去,她怔怔地看着女孩弹琴,看得入了迷。

      ……她渐渐开始觉得,这个没意思的女孩子好像还是有一点有趣的。

      等到彼此渐渐熟悉了之后,女孩曾直白地告诉她:“我一点都不想留在这里。我想离开、我要离开。”为此,她还颇为烦闷。

      闻言,少女难得有些发蔫。但她并没有深究。

      一直想要飞离的鸟儿,自然也会吸引他人的目光。

      女孩终于得到了离开这里的契机——有一对膝下无子的老夫妇想要收养她,他们人都很好,也愿意等女孩的答复。

      那时,女孩受到了许多孩子的羡慕和嫉妒。

      她却不怎么在意这些。她只是找到了少女,问道:你觉得我应该走吗?

      那当然了!少女眼睛睁得圆圆的。你不是一直希望离开这里吗?你又聪慧,又会弹钢琴,会好多我都不知道的东西,你本来就不属于这里。

      好的,女孩说,那么以后有缘再见吧。

      女孩收拾好了包袱,真的就这么跟着老夫妇离去了。

      在小跟班不在的日子里,少女仍是浑浑噩噩地活着。但她开始渐渐察觉到内心的失落和空虚。她有时会想,要是那天我强硬又自私地让那笨蛋留下来陪我,是不是会好一点……?

      啊,可恶啊,好后悔啊!

      明明她的人生里就不该有“后悔”这个词的!

      那家伙一定过得很好吧。再也不用在这里吃都吃不饱,可以穿好看的衣服,有秋千和其他好多好多玩具可以玩,说不定还会拥有一架属于她的钢琴——唉,真的好羡慕啊。我要是也有这样的运气就好了。

      可是,少女比起这些,还是更想再次见到那个女孩。比起这些,她似乎更想她。

      直到有一天,一封信函送到了孤儿院。

      少女那时才知道了:女孩跟着老夫妇走后没有多久,便自杀身亡。什么都没有留下,遗言也没有,自杀原因不明。

      而且在她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女孩早已经下葬,她不再有机会见到她了……

      ——不是太无趣了吗,这个人生?

      ——这样活着真的、真的好没有意义啊……!

      最后,在少女无聊人生的终幕,燃起了一场大火。孤儿院的火灾突如其来,无数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变为已然辨不清的火人惨叫着、奔逃着,冷漠的少女虽然感到厌烦,但她还是耐心地、忍耐着被灼烧的痛楚和绝望,就像当初的女孩那样忍受了所有的痛苦,而没有选择在里面颓废又怠惰地自生自灭,最终狼狈不堪地逃离了化作地狱的孤儿院。

      当撒旦的火焰降临在她们身上时,少女其实已经隐约察觉到了这可能不是单纯的意外——有人要杀谁。

      火灾是阴谋。不知为何,她近乎是确信这个念头了。

      重获生命的那一刻,她下定了决心。

      【活着】。她必须要活下去。为此不惜付出一切。

      即使再怎么空虚、再怎么失望、再怎么堕落,只要能活着,活成什么样子都随意。

      ……起码她是“在努力活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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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迦摩讲得口干舌燥,但在杀生院祈荒把泡好的茶水递给她时,她皱起眉头和杯中那个竖立着的茶尖对峙着,不肯主动先去喝一口。

      “早知道我自己带水了。”被害妄想症患者吐槽道。

      “那里有未打开的密封矿泉水,”杀生院祈荒这个女人又该死地预料到了这种发展,她笑吟吟地指了指办公室一角,“我取你又放不下心,只能烦请你自己去取一瓶了。”

      她故作悲伤道:“……只是可惜了这杯茶。”

      这幅我见犹怜(不包括她!)的少见姿态令迦摩一时哽住。

      “矿泉水一瓶一元还是两元,我付给你,抵消了。”

      “就当是你讲故事的报酬了,不收费的。”

      ……就、就拿矿泉水当报酬?!迦摩嘴角又抽搐了几下,她感觉眼前这个女人确实相当让人不爽。

      但之后,杀生院祈荒立刻收了调笑的闲情。

      她正色道:“非常感谢你的故事,迦摩。其中真伪我心中已有定数,你愿意通过这种方式分享自己的经历,让我很是惊讶,但也深受感动。”

      嘁。聪明女人果然讨厌。

      迦摩抬眼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居然过去了一个多小时……那我要离开了,医生小姐。从今天开始,你能给我一个清静吗?”

      杀生院祈荒却顾左右而言他,笑道:“感谢配合。”

      迦摩:……

      所以说这女人……真真和她不对付……!

      该死的心理医生又补充道:“对了,想要去买新的仙人掌的话,这附近就有一家规模不小的花鸟鱼虫市场——且价格实惠。”

      还特意强调了[价格实惠]?

      迦摩呵呵一笑,虚情假意地道谢:“啊谢谢了那我先走了拜拜今天最好不要再见行吧。”

      她临时改主意了——这次就买绿萝吧;反正和仙人掌一样好活,这个世界上能死皮赖脸活得很好的植物有那么多种,她何必要拘泥于仙人掌一种?

      而且说着可以随便养,仙人掌都死了好几盆了!

      说白了,还是弱,存活能力根本不行。迦摩面无表情地想,推门离开了心理医生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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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之后迦摩发现绿萝比仙人掌死得更快、后悔自己变心抛弃了仙人掌、再次选择了下一任仙人掌君之类的等等等等就是后话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迦摩大小姐想让仙人掌先生死掉~天才之间的生存头脑战~》
    感觉这篇的番外必定是仙人掌视角无疑了(?)
    迦摩说的不全是实话,请不要信以为真
    就算是被迫看了心理医生,她也不会乖乖就范的?她可不是什么乖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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