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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潜尸蛾(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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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我从来没像现在一样清醒过,就像是突然从梦中惊醒一样,我能清晰地闻到空气中木头腐烂的味道,能清晰地感受到湿漉漉的风吹着我渗透冷汗的脊背,能清晰地听到小巷里有人在吹笛子,有人在打鼓,有人在敲钟……有很多人在说话。我的心跳声和演奏的节拍同频率,清脆的铃声一下一下地敲在我的胸腔上。
……他们在说什么?脚步声由远及近,他们就要来了!
别去看,别去听,快跑!
有一个声音在脑海里这样警告我,我掐着自己的大腿肉,企图从这梦魇一样的场景中清醒过来。
鼎沸的人声戛然而止。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是幻听吗?我浑身都在不明原因地颤抖,但还是尽量尝试让自己冷静下来。
奇怪了,这边的巷子的出入口这么多的吗?我白天来踩点的时候没注意到啊?
刚刚是不是有人喊我?我抬头小心翼翼地打量那个男人,看不出年龄和其它信息,是附近的村民?还是……鬼?
“请……请问你是谁…?”我嚼着舌头,吐出蚊子鸣叫一样细碎的声音。
他只笑眯眯地看着我,并不说话,一双眼睛狭长,眸色竟然比深夜小巷还黑上几分。
这个男人让我莫名感到害怕。
我咬咬牙,转过身去看路,我得想想白天时走过的路,开什么玩笑,我可是跑过川藏线的a1驾照持有者,还能在这二亩三分地迷路了不成?
就在片刻的沉思间,我再回头看,那个男人竟然不见了!
卧槽吓人。
此时深巷里起了雾。
「砰…砰…砰…砰」
是我自己的心跳声。
深巷再次热闹起来,击鼓的声音,就在我耳边。
那是什么东西!在浓雾中我甚至能看到重重叠叠的人影,他们的肢体僵硬且有规律地运动着,似乎在跳着某种舞蹈。
我捂住自己的嘴巴,以免自己发出惊呼,引起那些「东西」的注意。我的身体只有一个反应:拔腿就跑……!
那个男人,是给我指了西北方向的出口来着?我跑到这个巷口,探头一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怎么办?我要听他的吗?我跑进这里面,会不会就出不来了啊!
雾气越来越浓,围绕住我。想我一辈子也没干过什么杀人放火之类的缺德事,不至于这么倒霉吧!我一头栽进巷子里,死命往前跑。
我憋着一口气,也不知道自己跑了有多久,在重重封锁的黑暗中,我看到了微弱的光,那是出口。
坑坑洼洼的街砖地面,路上违章乱停着摩托车和单车,楼上悬挂的漏水空调,破旧的铁闸,电压不稳的霓虹灯上写着:专业开锁,配匙,通下水道。
是菜市场。原来这个巷子的背后是菜市场吗?我紧张地回头窥探了一眼,我刚走过的路安安静静的,似乎并没有异常,仿佛我刚刚经历的一切只是我
的臆想或者梦,但我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回头再走一次了。
我惊魂未定地走在茶市场的人行道上,思维已经脱离了□□。
「哔哔哔」师傅竟然骑着他的250C全天窗三轮车来了。
“干什么呢?呆了这么久,在大街上睡着了?怎么样,我够意思吧,特意来接你,啧,就没见过师傅给徒弟当司机的。”
我表情呆滞,胸口口里的那点寒气还没退下去,愣愣地说:“我…我刚刚见到鬼了,灵…灵异事件。”
师傅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认真的看着我,沉重地说道:“不是吧?这才开了多少天夜班车,就工伤了?闷出精神病来了?挺年轻的一个小姑娘,怎么脑子里就净是些迷信思想,这个我可要严厉地批评纠正你!”
“哎?师傅你平时不是很喜欢说这个吗?你家里不是祖传的神婆吗?”
师傅一脸「这孩子没救了」的表情,朝我摇摇头,启动那辆电瓶三轮车,一边骑一边给我做思想工作。
说之前也有其它队友,夜车开久了就疑神疑鬼的啦,说看到别人家门口站了两个白色小人,白天一看,那是人家的门柱子。这么大一个活蹦乱跳的活人,竟然被两根门柱子吓到了。哈哈哈嘎嘎嘎嘎。
……
回到宿舍时天已经亮了。
我住的地方是公交公司承包下附近的一间民宅,改建做员工宿舍的,具有浓厚的上世纪80年代建筑风格,房子的墙面是水泥碎米石,渍了一层厚厚的青苔,栏杆和屋檐都是水泥随便糊了薄薄的一层,门前的院子长满包祖婆种的各种果树和蔬菜,也不铺点水泥路,一踩一脚泥巴。就是这样的环境,每个月也得交小千元房租呢。好处是绿化面积不错,常年阴凉。
我鬼鬼祟祟地钻进了院子里,东翻西找拿了个包租婆的破花盆到屋门前,掏出昨晚没用完的金银衣纸点燃扔进花盆里,做了一个简陋火盆,打算跨火盆去去霉运。
“喂!那边的,大白天放什么火呢!”包祖婆突然出现在我身后,嚎了一句,“噫!你们这些天天出去浪的年轻人也信这个?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我心虚,只好说:“我等下就把火灭了,保证一点火星都不留……最近运气有点糟,跨个火盆才进家门…”
包租婆眉毛一竖,转手折了根黄皮树枝。这边大多数农村人家门口都会种黄皮和龙眼,他们认为这两种树树的汁液有浓烈的气味,可以驱虫辟邪。包租婆口中念念有词,用黄皮树枝把我从头到脚扫了一遍,说:“好了,跨火盆吧。”
其实包租婆人还挺好的,这让我更加心虚了,因为我怀里还藏了一把柠檬叶子,是刚刚在院子里偷偷薅的。听别人说用柚子叶洗澡也可以驱邪,我实在是找不到柚子叶,之前我看过科普,说柠檬和柚子在植物学的角度是亲戚,既然如此,在玄学上的功能应该也差不多吧?
也不知道是我用柠檬叶子敷衍了事,还是流年不顺真的倒大霉了。过不了几天我又摊上事了。
车队的终点站在某个村口的水库边,我开的这条线路就是沿着村庄和大河走的。公司找了块地盖了个铁棚,路面倒点碎石整平,我们到站了就把公交车停这里,等待到点了下一次发车。
凌晨4:30到6:30这个休息时间,我们开夜班车的喊这叫午休。铁棚隔壁是个小平房,这是我们司机的休息室,午休时候我们就在这里打瞌睡,打牌,打电话什么的。
午休时间另一个队友在铁架床上呼呼大睡,我正泡着泡面呢,大半夜的天就哗啦哗啦地下起大雨来,我急急忙忙地支了把伞,跑出去检查公交车的窗户有没有都关好了。
查看完一遍,半个裤腿都是泥巴,风也刮起来了,差点把我的伞吹翻,我缩着脖子往回走,在大雨里看到一小土斜坡下蹲了一个黑黑的身影,似乎是个老人。
是拾荒者吗?我咽了咽口水,慢慢踱步过去——
是个老太太,穿着这边老人们最爱穿的黛色碎花薄布衣,上衣和裤子都是一条不裁出来的。她正蹲在地上扒拉泥往嘴里塞,吃了一嘴泥。
“啊婆。”我喊了一声,她没理我。我又提高了音量:“啊婆!”
老太太好像是有点耳背,这才缓缓转过头来看我。我仔细一看,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了,沾着泥水的嘴唇干瘪,颧骨高突,眼皮一层一层耷拉下来,几乎看不到眼睛,脊椎非常驼,显得人更矮了。
我对着她的耳朵大声喊:“啊婆!下雨了!你家里人呢?!记不记得他们的电话啊?!或者要不要来我们休息室躲雨!”
她一下子捉住了我的手,手上长满老人斑,皮肤起皱,冷冰冰的,虽然有点抖,但捉得有点用力,像老鹰的爪子。老太太身上是薄荷樟脑风油精的味道。
小时候我也见过这样的老人,有老人痴呆,行动不方便,还耳背,一天到晚坐在轮椅上,看到我在路边撒野,她就喊我过去,给我两颗捂化了的糖吃。
想到这里我不免有些心软,一把将老太太扶起来,难道是个孤寡流浪老人吗?正考虑着要不要报警。
老太太双手支在我身上,嘴巴不怎么动,却是开口说话了,声音像穿堂风一样传到我耳中,不怎么听得清:“回家找孙女…”
我心里想着,这个老太太可能有点老人痴呆,总之先带她去附近的公安局吧。
别是来找我碰瓷的就好!
我便拉着她的手,说:“好的好的,回家找孙女,你跟着我走吧。”
越过这个小山坡再左转200米就是公安局了。走着走着,雨突然就停了,再拐过一个岔路,却不是下山小道,而是一条笔直的沥青公路。
“这里还又条公路的吗?是通向哪里的?”我滴滴咕咕地说,当然老太太也听不到我说的啥,没有回答我。
这条公路两边都是荒野,一望无际的黑,独独能看到一栋水泥毛坯楼立在路边。
这栋毛坯楼有大概8层楼那么高,却很窄,每层楼大概只能5米宽左右,比起楼,更像立在路边的一堵墙。
每一层的窗口整齐地朝向马路,却没有装窗框和玻璃,楼梯口也没有门。一个小格一个小格的。
老太太走到这里就停下来了,指着这栋楼,发出噫噫呃呃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只是她的手一直紧紧地捉着我,生怕我欠钱不还似的。
“这就是你家吗?!”我又喊道。
“嗬……嗬……”老奶奶点点头。
我的确是见过一些没装修好的烂尾楼也有住户的,甚至我在卖手机壳时还住过毛坯房里的集体宿舍。
“你自己可以上去吗?!”我看这楼黑漆漆的,好像被楼里的住户盯着一样,就没打算上楼。
“回家……找孙女……”
老太太好像还听不懂似的,心思全在她孙女身上,我便说:“好好好,我答应你,找孙女。”
这下老太太听懂了,一边死死盯着我,一边松开了手,身形佝偻,踩着那双薄布鞋一步一颠地没入楼梯中。
已是夜深,我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往回走,心里不禁感叹:这条马路真长啊,怎么都走不到头的,而且感觉不出自己是在上坡还是在下坡,照理说下了山就是终点站了啊?
就在这个时候,前面马路两边出现了两个小孩子,一男一女,穿着红色的锦绣棉袄,脸上有两坨特别明显的高原红。
他们一起转过身来,笑着朝我招手。
背后一阵冷风将我吹醒了,我浑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以我有限的人生阅历来看,这莫不是鬼吧!
正准备掉头就跑,却听到了身后传来了一把又甜又缓的女声,仿佛就在我耳边响起:
“工号7814……”
“工号7814……”
“工号7814的林巧。”
“林巧,快回头。”
“林巧……回头……”
香港鬼片诚不欺我,女鬼果然都是会读心的,这就在喊我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