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药相思》桃夭绘

27、所谓真相

　　果然不出叶浅所料，她的好师兄迎接她的阵仗有些大呢

　　看着外面站着整齐的队伍和等在马车前的人，风痕脸上挂着和煦的笑，见人出来，他上前了两步

　　“叶浅师妹，你失踪之后可让我们好找，师父都担心坏了”

　　“让师父师兄担心了，我们回吧”叶浅说着看了眼边上的马车，没有丝毫犹豫，坐了上去

　　风痕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叶浅的背影，他觉得叶浅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可也看不出具体哪里不一样。他昨日收到密报，便连夜赶来。听说与她一起的还有个病重的男子，他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不过他现在最挂心的自然是他的好师妹。

　　起初他还担心她会不愿随他离开，没想到是自己想多了。

　　马车浩浩荡荡前行，叶浅坐在马车上心思百转千回。她卷起袖子看了看左手腕上的伤口，她之所以愿意跟他走，是因为还有一事想与师父求证

　　然而，当她到沧澜国皇宫门口时，却见一太监飞奔过来禀报，附在风痕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却只见风痕脸色瞬间煞白，他当即撇下叶浅一行，单独骑马，提前回了宫。

　　叶浅是后来才知道，师兄之所以那么着急，是因为王皇后遇刺身亡了，那刺客几乎是一刀毙命，南柏神医虽在宫里，却连医治都来不及。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任是风痕也没有料到，在这守卫森严的皇宫，到底是谁这么大胆敢行刺他的妻子？他只是离开了这么一晚上而已……就差一点，他们就能携手白头。

　　叶浅进到沧澜宫殿的时候，入眼是一片白绫。上次她来的时候才一片喜气洋洋，如今却……她看着这满眼的白色有些恍惚。不过才月余时间，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浅儿，你回来了。师傅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南柏神医迎上前，浑浊的双眼有些泪光。叶浅见师父激动的样子，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她垂头乖巧的应道“师父，徒儿让您担心了”南柏神医将叶浅拥在怀里，又放开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对了，浅儿有没有受伤？”

　　叶浅目光落在师傅焦急的面庞上，师傅比自己离开前苍老了许多，她心头一软，泫然欲泣。却是摇了摇头

　　这次死里逃生，她无比庆幸，自己还能活着回来。

　　南柏神医见叶浅脸色不好，关切的问道“怎么了，浅儿？”

　　叶浅收敛了情绪“师傅，徒儿没事。许是舟车劳顿了些”

　　凤汐殿中，面色苍白的女子躺在华丽的床上，只可惜已经没了气息。年轻的帝王低垂着头，眼眶通红，紧紧握着女子早已没有温度的手

　　“梓萱，你醒来看看我，好吗？”

　　他声色暗哑至极，带着无尽的恳求。他不能忘记自己身为太子之时，便是她一直陪着他，照顾着他。她自幼体弱，权力争夺中，她因救他受了箭伤，就是那一箭，几乎夺去了她了半条命，让她本就孱弱的身体雪上加霜，此后，她身体便靠药物续命。

　　御医说她的身体不适合有孕，他便不顾朝臣的反对，多年未有子嗣。无数大臣绞尽脑汁想送女子入宫，都被他一一拒绝。三千宠爱，他给她一人尚嫌不够。怎能分给旁人？

　　没有人知道他们彼此相伴多年，她早已成为了他生命里的一部分，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后来她意外有孕，他执意不留，两人闹了一段时间的别扭。他其实知道，是她体谅自己，想借此堵住悠悠众口，于是她暗中停药了一段时间才有了这个孩子，可他更担忧她的身体，怀孕生子对于她而言，会是多大的消耗。太医早已经告诫过他。

　　可她执意如此，他终究是拗不过她，妥协了。但他却从未放弃，既然她想留下这个孩子，那就一定还有其他两全的方法，果然，在得知那个素未谋面的师妹或许可以救她时，他毫不犹豫答应了南柏神医的条件。

　　可如今，这一切都戛然而止了。他憧憬已久的希望，就这样被无情打破。就如同一个在荒漠步行已久的人，明明水源就在眼前，到头来却发现不过是海市蜃楼。

　　他不甘心，他怎么能甘心？

　　“派禁卫军李显彻查此事，七天之内，朕要知道结果！否则，便是他护主失职，让他提头来见”

　　“是”

　　风痕为王皇后举行了盛大的国葬，那个清朗的男子一瞬间似乎苍老了许多，再不负当初那般意气风发。叶浅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哀伤，如果之前的听说是真的，自己作为药人的价值已经没有了。

　　昨日她同师傅一起去看过他，他只是沉默的坐在王皇后的棺橔旁，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想来这件事对他打击极大，只是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吃完晚饭，叶浅呆在原先的宫殿里，躺在床上思绪万千，人生在世，轻尘栖若草，何时风雨，当真是难料啊。

　　不知道现在凤云瑾回到凤倾宫了没有，醒过来了没有？不知道哥哥去了那里，自己落崖之后，他一定也担心坏了吧？

　　还有，是谁在她身上下的蛊。真的会是师父麽？她不相信。师父与师兄之间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为什么要这么帮他？

　　这些年，她始终与师傅相依为命。她记得小时候，师傅在油灯下熬夜给她做木剑，还因她的一句话，便为她在门前的树丫上特地做了个秋千，风和日暖，偶有闲暇的时候，师傅还会推她荡秋千。那样的日子，令她至今怀念。

　　记得有一次她顽皮，悄悄的偷尝师傅埋在海棠树下的酒，醉倒在树下，却被师傅抱回屋。她那时，迷迷糊糊是醒着的，可是被师傅抱着的感觉，真的很好，好到她宁愿继续装睡。她那时没了幼时的记忆，在她心里，一直拿师傅当父亲，当最亲的人。

　　父母之恩，云何可报，慈如河海，孝若涓尘。

　　苍灵山上生活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一一浮现，师傅待自己的好绝不是假的，那些焦急和关切也不是随便就能伪装出来的。附生毒蛊的事情......一定另有隐情...

　　正想得入神，忽然听见敲门声

　　“浅儿，睡了吗？”

　　“师傅您进来吧，我还没睡”

　　南柏神医拿着几瓶药走了进来，见叶浅从床上坐起来望着他

　　“师父见你精神不大好，这些药是特意为你配制的，安神补气，有助于睡眠”南柏神医将药瓶放在桌上，叶浅起身走到桌边坐下，拿着其中的一瓶药端详了片刻

　　“师父，徒儿有事情想问你”想了半晌，她终究忍不住开口，“您之前带我来沧海国是为了什么？”

　　南柏神医抚着药瓶的手一僵，他不着痕迹的松开药瓶“为了给你师兄贺喜，为师不是说过吗？”

　　“若只为此事，那师傅为何在这边呆了这么久”叶浅用手指在瓶身划着，抬眸看了看南柏神医

　　“师父听说你落崖之后，一直在这里等你的消息。你师兄也派了许多人去找你，你…”南柏神医还未说完，只见叶浅撩开衣袖，露出右手臂，原本白皙的手臂暗红色的圆点处蔓延出两条藤蔓状的血纹，现在来看有些诡异渗人。与云瑾在一起时，她都是尽力隐藏着的。

　　“师父，我身上有蛊毒，对麽？”

　　南柏神医呼吸凝滞，表情也凝重起来，他没想到叶浅终究还是知道了，也没想到蛊毒会开始显性蔓延。

　　“师父会想办法医治你的”南柏神医没有直接回答叶浅，叶浅闻言却只感失落：“师父至今还不愿告诉我原因吗？”

　　师傅为什么要瞒着自己呢？是怕自己承受不了麽？她实在不明白。

　　“真如他们所言，我是师父炼制的药人，是用来医治师兄的妻子的吗？”

　　“谁如此胡说？”南柏神医气的胡须发抖“浅儿，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叶浅反问道，她不想偏听偏信，所以才想听师傅亲口答复她。

　　“是…”南柏神医顿了一顿，忽然长叹一口气，像是做了什么决心一般，才继续说道：“唉，事到如今，我告诉你也无妨”

　　“当年我捡回年幼的你时，便发现你被人下了蛊毒，这蛊毒下的极其隐蔽，且随着年龄的增长毒性会越来越强。为师研究了很久，却没有找到根治的方法。后来在一本医书上看到，可以以蛊治蛊，为师才冒险一试。这个方法当时的确奏效了，而你也一直没有再发作过”

　　“至于你师兄的妻子，只因她自幼身有顽疾，而你身体里两种蛊毒相融的血液竟然对她有疗效，应你师兄所求，才会带你来一试”

　　“所以……是打算用我的血救她？”叶浅不可置信的看着南柏神医，这还是她敬爱如父的师父吗？

　　“浅儿，我们本想在小皇子生辰宴后与你商量，取适量的血便足够，你亦不会有事的。你是师傅一手带大的，师傅怎么会用你的性命去冒险呢？难道你连师傅都不相信吗？”南柏神医见叶浅的反应，解释道。

　　“我自然相信师傅”叶浅低下头，弱声道。他自然知道师傅不会害她性命，否则，她怎么可能活到今日呢？只是这背后，究竟是谁对自己有如此深仇大恨

　　“那师父可知对我下蛊之人？”

　　叶浅不想去计较那些既定的事实，不管那背后的真实原因是什么，现在既然阴差阳错让她得知自己的血对云瑾也有如此效用，想来，一切都是冥冥注定的吧

　　南柏神医又陷入沉思，世上有这种蛊毒的人，除了她没有别人

　　可是……他亦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叶浅，这又会牵扯到她的身世

　　叶浅见师父欲言又止的样子，似猜到他在犹豫什么，“关于我的身世，我记起来了。我还有一个哥哥，对麽？”

　　南柏神医诧异的抬眸，叶浅却继续道“我落崖之前见过一个人，她与我记忆中的母亲相貌有几分相似，想必，她们之间还存在某种血缘关系，他的属下称呼她—墨夫人。而且当年我家破人亡之时，母亲将我藏于古井之中，是哥哥将我救上来的。后来为了我的安全，哥哥将我送到了苍灵山”

　　“叶辰那孩子，过得还好么？”南柏神医开口问道，他尤记得多年前，那个小男孩背着昏迷不醒的小女孩跪在自己面前，求他收留妹妹。

　　叶浅低头凝视着指尖“我们相认之后，就分开了。”

　　“你落崖之前，是与他一起出的皇宫？”南柏神医拧眉问道，叶浅默然。那时候她甚至想过与他一起走，如果她没有好奇，没有落崖，她与他或许不会再度分开。

　　但既然自己还活着，相信他们还会遇见的。

　　“师傅，蛊毒的事情究竟因何而起？”叶浅将话题又绕了回来

　　终究是纸包不住火的，南柏神医望着烛火，神思飘远，娓娓道来

　　“你母亲墨千玥和墨千秋同父异母的姐妹，但性子却大不相同。后来因宫廷争斗，你娘亲流落民间，却先一步遇到了你父亲，而你爹却与墨千秋早有婚约，为了你娘，你爹提出了悔婚。墨千秋被迫接受，却一直心怀恨意，你出生后你爹娘对你又呵护备至，她心有不甘，才对你下的手。”

　　“那哥哥呢，他会不会也同我一样，被下了蛊毒？”

　　“叶辰那孩子自小便被送到竹叶海习武，故而得以躲过一劫”

　　叶浅听着南柏神医的讲述，心下微惊“师傅怎知道的这么清楚？您知道下蛊毒的是谁？”

　　“早年行医结识的你父亲，是他告诉我的”南柏神医眸光微闪“那下蛊毒之人，早已经死了”

　　“那云瑾呢？他小时候您医治过他，你可知他的双腿因何而残？他的心疾又因何而来？”

　　叶浅追问道，她看师傅目光闪烁，知他定是隐瞒了些什么？

　　滴漏叮咚的声音接连响起，南柏神医站起身

　　“他的病情很复杂，师傅无能为力。时候不早了，徒儿早点休息吧”说完，南柏便出了们

　　任叶浅如何叫他，他的步伐始终不停。

　　无能为力？叶浅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这么说师傅上次答应自己去看他，其实根本就没有治他。所以到溪村之后，出溪村之时，云瑾接连发病了。

　　看着师傅离开的背影，叶浅沉思良久。师傅，你究竟还有什么瞒着徒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