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药相思》桃夭绘

25、同床共枕

　　夜里，吃完晚饭，叶浅一如往常主动去帮王婶洗碗，王婶用抹布擦着灶台，时不时看着叶浅欲言又止，叶浅略有疑惑的望着她“王婶，你是想对我说什么麽？”

　　王婶见叶浅问了，憋了半天的话终于问了出来

　　“姑娘，你们没睡在一起吧？”叶浅闻言有些错愕，这话问得？他们这两天一直各睡一半的床啊，风云瑾每次都催她先睡，说自己要看一会儿书，是以，她见着他在灯下看书的场景迷迷糊糊的的睡过去了，早上起来已经没了他的身影

　　王婶见她呆愣片刻，继续说道“我那日起夜，见你屋灯亮着，瞅见他伏案睡着，也没盖些什么，我屋里简陋，只一张床，倒是委屈你们了”

　　叶浅神情微囧，干咳几声“不委屈，是我疏忽，多些王婶告诉我这些”

　　感情他每晚他催自己睡觉，原因竟然是这？

　　待叶浅回到屋里，凤云瑾一如往常在桌边静静坐着，手里拿着一本药理杂谈，看得正专心

　　她抬眼看着床上放在床中间的被子，那是她为了防止自己睡觉不老实特地放着的，却没想到云瑾居然连床都不沾。这君子做的？

　　叶浅三步并做两步来到床边将被子往旁床尾一扔

　　“云瑾，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叶浅走到他身后，将轮椅推至床边，凤云瑾偏头看着她的举动，神情微僵，却只是柔声道“我还不困，阿浅先睡吧”

　　“你之前答应我什么，又不作数了吗？”叶浅抱着双手转过身去佯装生气道

　　叶浅知他说不定又想等她先睡着，自己趴桌上，遂也不多废话，伸开双手就去抱着他的腰，准备去扶他到床上，扶不上去就拖上去，凤云瑾身体紧绷着，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手里的书一骨碌的滑落到地上，叶浅却并没有放手的意思，仿佛不将他弄到床上，誓不罢休。

　　凤云瑾见叶浅如此执着，只好顺从她，他伸出一只手环着叶浅的肩膀接力，另一只手撑在窗沿，以减轻身体的重量，待将他坐到床上，却见叶浅将书拾起放到远处的桌上，然后一溜烟出去，端来兑得温热的水，正要帮云瑾脱了鞋袜

　　凤云瑾条件反射的伸手拦着，声音忽地紧张起来“不必麻烦了”

　　刚说完，却发现叶浅眸光忽然暗了下来，低着头不作声。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她落寞转身，端着水准备出去。

　　风云瑾见状，忙唤出声“阿浅，我不是那个意思”

　　叶浅背对着他站着没动，他凝视着她的背影，良久，他自己弯下腰，褪去鞋袜。

　　叶浅刚转过身，看到他的双脚时，她才明白为什么一开始他不让她碰他的腿，原来是怕吓着她。由于长时间的不良于行，他膝盖以下的肌肉萎缩的厉害，简直犹如皮包骨头。

　　“阿浅，吓着你了麽？”

　　叶浅摇了摇头，蹲下身看着，语气极其低落“当时一定很疼吧”她不知道一个人得有多强悍的内心，才能从小一再忍受这些痛苦。

　　被迫在客栈投宿那次，他因轮椅被自己扔掉，而强撑着走路的样子忽然浮现在脑海，而她还自以有用的还了他一根的做工拙劣的拐杖。如今见了他的腿，她才知道为什么当初他不让自己看了。以其状况上看，他的双腿应该是积弊已久，导致肌肉坏死。

　　她神色沉凝，专心致志的帮他洗着，凤云瑾见她如此，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是注视着她，耳朵却开始微微泛红，他双腿力微，却被她紧紧的握着，只能任由她摆布。

　　“晚上泡脚有助于睡眠，你不愿意对你的腿好，还不允许我对它好？”

　　叶浅仰着头凝视着他，执着而坚定。

　　“我的腿以后可能只会更——”

　　“不管你的腿以后会怎样，都由我来照顾。”

　　叶浅一边洗着一边继续手上的动作，还不忘边洗边按摩脚底，专注的神色让凤云瑾看着目光动容，虽然他的腿平时没有什么知觉，也感受不清她按摩的力度，但他从她的手法可以看出，她一定把力道拿捏正是好处。

　　烛火在屋里跳跃着，凤云瑾静静的躺在床上，抬手摩挲着系在手上的红绳和玉兔，不知道阿浅什么时候系上去的，兜兜转转，它竟又是回到了他手上。只是这几天，他一直还没想好该如何开口说这些

　　回想着来这里的种种，似乎这是他第一次体会什么叫做人间烟火。

　　之前在凤倾宫总会有看不完急件，做不完的决定，自己日复一日活得犹如一台不知疲惫的陀螺。冰凉而孤寂，倾歌小时候倒是喜欢粘着他，后来他越来越忙，她不敢再时常粘着自己，雪姨也碍于他的身份不敢多说什么。

　　他也曾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因身体因环境，他渐渐无视自己的情绪，让自己渐渐活成了一个清冷的人。起码在外人看来，他孤绝清冷之极，听到脚步声，凤云瑾收回思绪

　　叶浅洗好之后，穿着里衣，才蹑手蹑脚的爬上床内侧，凤云瑾挪动身体，想给她腾出更宽敞的位置，叶浅却像小猫一样钻进同一床被子，他又微微向外挪开一些，忽而一双手环着他腰，不让他往外挪。叶浅只知道凤云瑾着衣之后身体很单薄，如今抱在怀里才发现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清瘦。

　　“云瑾”

　　“嗯”

　　“你再往外挪，就掉下去了”

　　“……”

　　凤云瑾闻言身体一僵，没有再动，因他怕身侧之人会抱得更紧。女子的身上有着独有的体香传入鼻间，被她这般紧紧的搂着，他的身体开始一阵阵发烫。叶浅却又往他怀里拢了拢，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阿浅~”

　　“嗯？”

　　“不要乱动”

　　“哦……”

　　凤云瑾闭目睡着，眉头却一直紧紧的拧在一起。叶浅躲在被子里仰头看他清绝的侧脸，嘴角偷偷划过一抹笑意。她刚刚也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此刻见他假寐，身体绷紧，自己也听话的一动不动，不再言语。

　　窗外繁星点点，月华似水，叶浅一觉睡到大天亮，这觉是睡得格外踏实温暖。比她一个人睡一床被子暖和得多，凤云瑾是直到子时以后，实在困极才沉沉睡去，是以今天他起得比叶浅晚。

　　叶浅想起昨天自己的举动，侧首傻笑的看着他的睡颜，想到他强自镇定的样子心里一阵偷乐，她用手指在他脸上描摹其轮廓，眉如远山，睫如蚕翼，鼻梁挺拔，唇如珠玉，逐一划过之后，仿佛将这轮廓刻进心中。

　　似乎想到什么，她立马坐起，凤云瑾也缓缓睁开眼睛，其实在她用手指划过他脸庞的时候他就醒了。

　　“云瑾，昨天说好要求义诊来着，今天起晚了？”

　　凤云瑾见她一脸焦急的样子，笑着将她拉进怀里，“药铺掌柜说过，每六天可以休息一天”

　　“哦”

　　“阿浅”

　　“嗯”

　　叶浅还未来得及反应，他便搂着她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叶浅有些没反应过来，这不是已经白天了麽？

　　“云……唔”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被他的唇堵住，他深情的吻着，贪婪的吮吸着她的一切，叶浅笨拙的回应着，直到两人呼吸不顺才停下来，叶浅赫然发现，这一幕怎么感觉如此熟悉？

　　此刻，凤云瑾的额头抵着叶浅的额头，两人四目相对，都红了脸。像是意识到什么，凤云瑾重新躺了回去，将叶浅紧紧搂在怀里。

　　“阿浅”

　　“嗯？”

　　“回凤倾宫我们便成亲吧”想到她昨晚的举动，他差点就把控不住自己，她将一颗真心捧到自己面前，自己怎能忍心再次推开？这次的事情也让他看清了自己的心，纵然只此一生，他也想如寻常人一般，顺应本心的活一次。

　　“啊？”叶浅疑惑，以为自己听错了，却紧听着凤云瑾略哑的清润嗓音传来“阿浅不愿意？”

　　“那次在马车上，你是不是......就吻过我？”她突然凑近他的脸，思维跳脱道

　　“阿浅认为呢？”他笑着看她

　　“你还没回答我”

　　“刚刚的问题，阿浅也没回答我”

　　“我......”叶浅被他看着脸色涨红，她复又躺下来，把自己的脸埋在他的臂弯

　　“我自然是愿意的”声音细弱蚊蝇，几不可闻

　　凤云瑾心里仿佛被喜悦填满，他将她搂得更紧“那说定了”

　　不过，想到自己身上的蛊毒，一滴清泪无声的从叶浅的脸庞划落，她把脸埋得更深了。

　　此后半个月，他们同进同出，因而小街上多了一道惹人瞩目的风景。乡邻们时常看见一位清秀的少女推着一位俊俏公子在街头东北角的固定草棚义诊，两人配合无间，宛若一堆恩爱情侣，惹得乡邻频频侧目。

　　那公子容貌俊秀，脾性温润，待人也平和，不乏乡里许多妙龄少女每次借看病之名来一睹公子风采。

　　“云大夫，我近日来时常茶饭不思，还心跳加速，可是得了什么病？”一绿衣女子害羞的说完，偷偷打量了对面的男子一眼

　　“姑娘身体无事，注意休息，饮食清淡些就好”凤云瑾淡淡道

　　“云大夫，我其实……很喜欢你……想问你是否婚配”

　　“抱歉，在下有未婚妻了”

　　那姑娘失落的低下头，忽闻一清脆的女声传来

　　“云瑾”

　　凤云瑾看到来人，眼里荡漾着笑意 ，不假思索道

　　“娘子，你来了？”

　　那绿衣少女一听，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那个…谢谢云大夫，我得回去了”

　　见她离去的背影，叶浅自顾的将食盒打开，舀了一碗鸡蛋粥递给他 ，笑道 “云瑾，你这声娘子叫我，把人家姑娘都吓跑了 ”

　　“让她们都知道也好，免得芳心错许，徒增伤心。”他拉过她的手握在掌心，慎重道“阿浅，我既答应同你在一起，断不会再对别的女子有他想”

　　“喝粥啦你~” 叶浅靠近他，笑着低下头，在他脸颊落下一吻 “云瑾，我相信你”

　　远处湖泊旁，岸芷汀兰，郁郁青青，两只水鸟在湖面嬉戏，好不惬意。待等他喝完粥，叶浅帮他收拾好东西，才推着他一道回去

　　白日问诊，晚间吃完饭在木屋后院赏月，这平凡的日子倒也过出几分恬淡之美来。

　　回到屋里，昏黄的灯光中，凤云瑾照例看会儿书，叶浅趴在床上数着这些时日挣的铜钱，扣除给王婆和雇马车的钱，居然还剩下六两三钱

　　是不是可以考虑找路离开啦？

　　她拿着钱袋兴奋地从床上下来，疾步走到桌边，将钱袋递给凤云瑾

　　“云瑾，咱们存的钱够离开啦？”

　　“嗯，我知道，还剩六两三钱” 凤云瑾放下书，一目了然道。

　　“你都没打开数，怎么知道的？”

　　“阿浅可知，凤倾宫的账目可比这难多了”

　　叶浅一幅恍然大悟，是我太傻的表情。她居然忘了他本就是与数字打交道的人。

　　忽而腰间一紧，被他抱到了腿上。她一时措手不及，诧异的看着他 。只见他盯着…

　　她的脚

　　“怎么没穿鞋就过来了，女子脚受凉对身体不好”

　　“…我知道…刚刚一高兴就忘了…那个我身体算好的，小时候赤脚到处跑也没事。真的，我不骗你”

　　她说着便准备挣扎着要从他怀里起来，然刚刚一动，忽觉小腹隐隐抽痛，还伴随着身下一股温热的液体流出。

　　“阿浅，怎么了？”凤云瑾发现怀中的女子一下子低下了头，耳根都是红的

　　完了，乐极生悲，忘了这次来葵水的日子了。

　　顿时她吓得不敢动，想着怎么从他怀里下去比较稳妥些，千万…千万…别弄脏云瑾的衣服

　　“你先放开我，我…”她羞愧的低下头，这叫她如何开口？在喜欢的男子面前居然出了如此大的囧事，但如今自己可谓骑虎难下，便只得硬着头皮小声道

　　“我那个…好像来了”

　　凤云瑾起初一愣，后又回过意思来。女生口中的“那个”在书里叫“葵水”

　　“听话，别动。我送你到床边去”

　　叶浅只得呆若木鸡的保持这不变的姿势，羞得恨不得将脑袋埋进土里。

　　刚一到床边，叶浅便拿外套系在腰间，爬上了床，拿被子将自己裹了起来。

　　“云瑾，你先出去可以不？”

　　“嗯，好”

　　见门被他关上，她才忙去柜子里翻找月事带，早知道她就多买几个备着了，都怪她没有先见之明。

　　门外的凤云瑾看着衣摆上浅色的血迹，想到阿浅刚刚的神情，不由的浅笑着摇了摇头。而后便自行去井边的木盆里倒水洗了洗。

　　话说这边，叶浅换好了衣物，又在床上垫好了旧毯，才小心翼翼的躺下。此刻她觉得小腹有些冰凉，还一直隐隐作痛，她抱着被子，不由的有些苦恼，待会儿难道不让云瑾上床睡么？

　　咚咚的敲门声传来，叶浅看着门外那熟悉的人影，不由又心软了

　　“进来吧”

　　只见凤云瑾手里端着一个瓷碗，里面还冒着热气。叶浅闻味道便知道，是四物汤。

　　“阿浅，你此前落水生寒，我怕你身子会不舒服，给你熬了碗四物汤，你喝了再睡吧”

　　她心头一热，看着他点了点头。喝完四物汤，疼痛好像确实缓和了一些。

　　“那个…没弄脏你衣服吧？”她囧囧的小声问道

　　“不妨事的，你好好休息”凤云瑾柔声道，说完他端着碗出去了，她看着他的背影，咬了咬唇，忽然出声叫住他，“你不来睡吗？”

　　“嗯，一会儿就过来”

　　看着轮椅消失的门口，唇角不自觉弯起，那一刻她忽而觉得，要是真能嫁给他，做他的娘子，那一定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凤云瑾再进来的时候，看着女子睡着后嘴角挂着的笑意，也不禁弯了唇角。他尽可能的动静小的躺到了叶浅身侧，偏头温柔的看了熟睡的女子一眼，也闭眼进入了梦乡。

　　天光大亮，叶浅懒懒的从床上睁眼，感觉今日身子比昨晚好些，她撑坐起来，余光瞥见床头的一张纸条

　　“熬了红枣粥，在锅里温着，记得吃”

　　叶浅双手拿着纸条放在鼻尖，轻轻嗅着墨香，心里竟比吃的蜜糖还甜。

　　“叶姑娘，起了么？”门口王婆的声音传来

　　“嗯，王婆您进来吧”

　　门被推开，王婆将一沓衣物放在桌上 “叶姑娘，这是你那未婚夫让我给你送过来的”

　　叶浅脸蓦地一红， “王婆婆…”

　　王婆婆见她脸薄，笑道“好啦，我不说啦。衣服我给你拿来了，我先出去忙啦”

　　“谢谢王婆婆”

　　她打量着桌上的绯红色衣裙，不由疑惑问道“王婆婆，等一等。这些衣服不是我之前穿的呀？”

　　“当然啦，这些是他给你新买的。你昨日换下的他今日一早帮你洗了，担心你衣服不够换，便又为你置办了新的”

　　“啊…”叶浅震惊之余又强自镇定下来

　　“…我知道了”

　　叶浅轻闭着眼，内心一阵发窘，她怎么就没早点起来呢？

　　“对了，他给你买的月事带也在里面”王婆出门前补充道

　　“好的，知道啦” 叶浅转过身看着这些新衣服，心中真可谓是百种情绪交织。让他替她洗那有血污的衣服，她宁可他替她扔掉了。

　　是以当凤云瑾回了，她看着他，尤有些不大自在。“那个…云瑾…”

　　“怎么了？这衣服可还合身？”

　　“合身，很合身”

　　“云瑾…你…不必替我做那些的”她猜他应该知道她所指

　　“王婆说，女子来了月事最好不碰凉水。你既答应嫁我，我照顾你是应该的。阿浅，这些事情，你不必觉得不好意思。”

　　他牵过她的手，神秘道 “走吧，带你去看个东西”

　　“什么呀？”

　　“去了就知道”

　　地方并不远，出了门走了不到半里就到了一处院落，里面赫然停着一辆马车。虽然这马车不算豪华，与他之前乘坐的相比甚至可以说是简陋。

　　但对于困在这里许久的他们，无疑于久旱逢甘霖，有马车就有了离开的工具。

　　“马车？云瑾，你雇的？怎么雇的呀？”叶浅兴奋道

　　“嗯，药店张掌柜帮忙雇的。再过些天，待你身体好些了，我们便出发”

　　“好！”

　　五天后，他们踏上了离开溪村的道路。这离他们来这里已经一月有余。

　　之所以会呆了这么久，是因为他们都莫名贪恋这里安宁的生活，后来又因生理原因耽搁了几天。如今不得不离开，却是因为凤云瑾随身携带的药几乎没有了，而这里又没有他所需要的珍贵药材。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叶浅一直没有说，那就是自己身上有蛊毒的事情，在刚醒那天有毒发前兆之后便没了踪迹，但手臂上多了一个水滴大小的红点，且有藤蔓状的纹路长出。

　　此刻他们坐在好不容易雇来的简陋马车中，叶浅趴在窗边欣赏沿途的鸟语花香，她没想到这山村的位置还真是奇特，沿路十八绕的，若不是熟识还真未必能出得去。当然这也多亏了张掌柜介绍的车夫，不然他们还真不知道该找谁带他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