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上朝（一） ...
-
虽在意料之中，但听见纳兰铮字字沉稳道出，穆素文心中还是不由“咯噔”一声。
可即便如此，她面上还是如期浮出了一丝难色：“这……寡人如今什么也不记得，那些书卷也未曾看完，恐怕朝上会闹笑话。”
“并非即刻就去。”
纳兰铮仿佛是在好心宽慰着，言语温和道，“陛下担心什么呢？若实在放心不下，臣便效法先时，设副椅在陛下身后，好叫陛下时时有可商议之处也就算了。”
先时？
说的不好听点，这叫临朝听政了吧。
还真把自己当王夫人选了。
穆素文皮笑肉不笑道：“那哪成，国师大人劳碌，寡人也总不能一直如藤蔓般站不起来，总得自己立定生根。”
“陛下本就是西凉女王，这脚下都是您的土地……”纳兰铮语气微凉，他抬眼，眼底便有什么起伏，也都在瞬间被更沉静的情绪给淹没了，“往后万不可再说什么生根的傻话。”
话底交锋，也透了底。
无论她到底是不是身穿的，纳兰铮都不会拿她的身份做文章。
甚好。
得了如此城府之人的保障，起码在自己的利益被榨干净之前，人身安全是不必挂怀的了。
穆素文再笑，“不过上朝之事……”
“重要的不多，陛下一日之间尽可看完。”纳兰铮唇角一牵，“臣觉得明日上朝便可。若陛下有什么不解之处……臣今日便留在含清宫中，以候陛下传召。”
“好。”
穆素文话音落了，阿珠和棉籽两个便端着荔枝木托盘进来了。
因纳兰铮也在，所以厨房今日特意做了两份早饭，都一样的荷叶粥、藕饼、及半条小鱼和一份清烧笋丝。
真穷啊……
穆素文例行一叹。
每天都处在半饱的状态下，时间长了，不等别人算计，自己就先饿死了。
一定要想想办法，把西凉的经济给搞起来。
哪怕不为别的，就，谁见过王宫里做饭都是可着人头数，然后每顿饭都光盘的？当然了，节俭一点是好，可考虑到这里是王宫，顿顿光盘，不仅显得西凉寒碜，更显得她这个女王没吃过饭似的寒碜。
今天的安排很简单，看书看书看书。
一直看到晚上，穆素文可算是把这一摞给看完了。
阿珠又点起了油灯，这樾极宫里，若非还有几个粗使的宫人在来来去去，如此昏黄的环境，如此安静的氛围，真要叫穆素文以为自己穿越到了什么惊悚小说的开篇之中。
“乏了。”
她打了个呵欠。
阿珠上前替她收着桌子，贴心道：“明日寅时三刻便要起身了，陛下今日还是早些歇息的好。”
穆素文正有此意。
她点了点头，“明天都要干什么，国师可与你交代过了？”
“寅时三刻自樾极宫起身，先往上巳宫拜见先祖。”阿珠记得清楚，一字不差，“然后厨房的人会送一碗汤到承天门，要说成是国中百姓进献——只是陛下，那汤用的是民间手法熬制，未必好喝，陛下当时无论怎样，都得一口饮尽才行，面上切不可露半分怯意。”
这些话书上也写得清清楚楚，西凉自开国以来，便推行仁政爱民之策，认为上承天意，下顺民情，才是国祚绵延的根本。
因而这一碗汤，不仅是不忘祖训的道理，在承天门处送来，更含着君心在民的意思。
穆素文点头，“知道。”
毕竟一个汤嘛，难喝还能难喝到什么程度去？
一口闷了，才是社会主义接班人的本色。
“——到了承天门，国师与统亚两位大人会候在一旁，陛下乘轿，两位大人自会将陛下送入正询殿中。”
阿珠熄了几盏油灯，只留下床榻前几盏，低声道：“陛下下病愈后第一次上朝，朝中诸臣也有分寸，自不会叫陛下头疼的。近来月支休战，也没有其他事情烦扰，何况又有国师大人在侧，所以陛下只管放心就好。”
对这套流程倒是记得清楚。
穆素文暗笑。
自己明天上朝可是大事，纳兰铮都不敢出半分纰漏，生怕自己这个伪装的女王被旁人识破，这么一想，便更觉好笑了。
连他都尚且如此，朝中其他人又怀着怎样的心思？
只怕明天不是去上朝，是去看戏才是。
“明天上朝是谁跟着？”
穆素文开口。
“依律该是棉籽。”阿珠道，“一向都是武卫随陛下上朝的。”
“好。”
穆素文点了点头，故意没有去看阿珠希望自己为她破例的眼神，“那就先睡吧，眯一会就得起，就这么想了一下，眼睛已经困到睁不开了。”
寅时初刻，起身。
窗外天色还是沉沉的，阿珠接连点着油灯，和棉籽一起整理着穆素文的穿着。
玄色的交领长衫及至长靴鞋面，腰间束着一条玉带，再披一件织金飞龙的大氅，这便是西凉女王的朝服了。
除了穷，实在找不到第二个形容词。
玉冠加顶，阿珠将串好的多宝簪戴在了穆素文的发髻上。
“做个点缀是更好看了些，果然也只有陛下才撑得起来。”
穆素文还迷糊着，任由两人在自己身上折腾。
一切都安顿好了，棉籽才伸出胳膊，微屈在穆素文面前，恭敬道：“陛下。”
把手搭在武卫胳膊上，这倒是昨天阿珠没有提过的细节。
穆素文点头，待到出了门走在了平路上，便又开始打瞌睡了。
上巳宫昨夜便接了话，因而今天起的比穆素文还早，不等这一行人过去，他们已远远的排在了宫外，迎接着女王陛下的到来。
整个流程都是无聊又沉闷的。
好不容易到了承天门，喝了那一碗万民汤，果然不好喝，像是根本就没有放盐，几种食材的味道各自为阵，没有调料的融合，根本没办法很好的调和在一起。
可是还好，总算是补充了一些体力。
穆素文打起精神来，扶着棉籽上了轿。
轿门在前洞开着，穆素文被冷风吹了几道，现在已经彻底清醒了。
抬轿的除了纳兰铮还有个女人，背影倒看不出什么的，一样的大红朝服，又束着一样的玉带，若非提前知道了是个女人，恐怕这会儿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谁来。
有意思。
这个地方竟然敢叫一品大臣抬轿子。
穆素文并不敢坐太实，虽然知道乔祯允是武将，可叫个妹子给自己抬轿子坐……心里多多少少还是会觉得不太得劲。
过了六莲桥，女官撤走轿子，与纳兰铮多少熟悉些了，因而她只是一笑，权做打了招呼。转头便去打量一直未曾开过口的乔祯允，一品武臣乔统亚。
这是西凉国最厉害的武将。
然而光从身形与脸面上来看，却全然都看不出来。
是一张精巧的娃娃脸，虽然五官英气十足，但当面部线条的存在感强过五官时，就还是单纯稚嫩的感觉占了上风。
确实是她。
穆素文记得她的五官，虽然当时还隔了几张白纱，可白纱外乔祯允银盔银甲，冷冽眼神便如两道寒锋直要刺破两人之间的所有帘帐，叫她怎么也忘不得。
眼下脱去铠甲，穿上朝服，整个人都平庸了起来。
“陛下怎么今天一直盯着臣看。”
乔祯允躲不开穆素文的眼神，笑了声道，“莫非臣今日脸上是有什么？”
“你这样穿不好看。”
穆素文看似随意评价了一句，“还是身着铠甲时有身为统亚的风范，换上朝服，倒不如纳兰爱卿俊秀。”
“他啊。”
乔祯允撇了纳兰铮一眼，“国师乃是西凉众女梦中情……”话未说完，似是想到了什么，她又快速掠过穆素文发髻上的多宝簪，生生将剩下的话给咽回到了肚子里。
“国师相貌，自然是西凉国中数一数二的，臣可不敢与他相提并论。”
言语还算坦率，想必与女王关系尚可，可似乎话里话外都透着对纳兰铮的嫌弃。
隐隐约约的，好像还有一点对“看上了纳兰铮的西凉女王”的嫌弃。
“陛下看着身子好多了。”
乔祯允快速转了话题，“今日竟然有力气同臣谈笑。”
“是。”
穆素文点头，“幸亏命大，否则大概也活不到现在。”
她说着，往纳兰铮处扫了一眼。
习武之人，眼力自然非常人可比，她见了穆素文的这个动作，便推知纳兰铮必是私下与女王说过、甚至是被女王陛下做过些什么。
可偏偏看起来，国师一刻都不愿放松。
如此，她便更寻不到私下的机会说几句什么。
“陛下快不要说这不吉利的话了，臣之前还想着要去樾极宫侍奉汤药的。”乔祯允的暗示也如她为人一般直来直去的，近如明示，“只是总也不见陛下传召。”
“需要静养而已。”
穆素文笑着，“何况你与国师都在朝上，寡人心里也能偷几日的闲。”
作者有话说第6章 上朝（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