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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四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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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沈廷炤被一阵吵闹声惊醒的。
院门外传来吵闹声,沈王氏极富穿透力的嗓门震得槅扇嗡嗡作响:“……好你们这群刁奴,这可是我家,居然敢拦着不让我见我儿子!难不成他屋里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他还没来得及睁眼,眉头下意识皱起。
一大清早的,沈王氏这是又要做什么?
门外传来六安慌乱的声音:“大人,老夫人急着见您,您看……”
沈王氏不知是从哪得来的消息,知道陆幼宁昨晚宿在这里,气势汹汹地想来抓个现行。六安既不敢放人进来,可刚被那老泼妇揪打了几下,脸上还火辣辣地疼,眼看着也招架不住,只能苦着脸来问沈廷炤的意思。
屋内的沈廷炤正要起身,忽觉头皮一痛,低头才发现他和陆幼宁的发丝不知何时结在一处,不用想也知道,只能是旁边正轻颤着眼睫装睡的小傻子干的。她不知哪来的闲心思,一根一根地把他们的头发系在一处,连解都没法解。
他一时哑然,饶是已隐约明白了她的心思,心有触动,可外面的沈王氏越发叫嚣,眼下实在不是追究的好时机,只得沉声道:“取剪刀来。”
六安听得稀里糊涂,只能让丹桂将剪刀送进去。剪刀开合,原本紧密纠结在一处的头发总算断开来,在日光下丝丝缕缕地飘落。
沈廷炤心里非但没有一松,反而隐隐有种说不上的烦闷感。他眉头微蹙,将剪断的头发放在床边陆幼宁随身佩戴的荷包里,这才起身不紧不慢地更衣。
门外六安等人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之际,他总算从屋里出来了。
众人忙跟在沈廷炤身后,穿过院子看到让人搬了楠木交背椅坐在门外守株待兔的沈王氏。见他终于肯出来,她张口就道:“那个傻子是不是在你屋里,昨夜你们睡在一起了?”
沈廷炤嗯了一声没有否认,只是淡淡道:“她有自己的名字。”
沈王氏听他应得这样干脆,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只能紧紧盯着他那张向来冷静无情的面孔,想从上面找出一丝慌乱不安。毕竟这还是头一次,她能抓住长子的错处。
然而她无论怎么看,都没法从沈廷炤平静的容色中找出一丝异常。
他居然不羞愧。
他怎么能不羞愧?
她心里升起一种莫大的荒谬感,隐隐还有些说不出的怒意。他口口声声只说要让那傻子当沈家的姑娘,结果却把人养到了自己的床上,还有什么脸面在自己面前摆架子。
沈王氏有心刺他,阴阳怪气道:“你一惯让我省心,如今怎么做出这样的糊涂事,万一传了出去,只会让外人笑话咱们沈家没规矩。”
沈廷炤镇定自若道:“我会娶她。”
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不仅六安等下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就连沈王氏也是一呆,磕绊道:“你要娶、娶那个傻子?”
她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出有些事情早已超出她的预料。
沈廷炤心下已有些不耐烦,简短道:“这件事暂且不要声张,等她认过干亲后,我会亲自筹备。”
听到他再提认干亲这件事,原本六神无主的沈王氏仿佛抓住了什么似的,脸上露出古怪的笑意:“既然这样,那就等认了干亲再说。”
总算把沈王氏打发走后,沈廷炤回到房里。
陆幼宁穿着雪白的中衣正倚坐在床边,竖起耳朵试图听清外面的人在说什么,陡然听到门扇打开后,她吓得慌忙钻进被子里装睡,就听沈大人冷冷道:“陆幼宁,你再装睡试试。”
她顿时僵住,再也不敢乱动,直至他走至床边坐下,抬起她的下巴,板着张面孔俊美的逼问道:“为什么要把头发打结?”
陆幼宁躲闪着他的目光,抿着唇角怎么也不说话,见左右躲不过去,索性一头钻进他怀里抱住人无声地撒娇,企图这样就能蒙混过关。
果不其然,软玉温香在怀,就算是有心想欺负她的沈大人嗅着她发上浅淡柔软的馨香,一时也有些失语。过了好半天,他才轻叹道:“你不用怕,我不会随便把你嫁给别的什么人。”
她只会是他的。
枕在他肩上的小傻子眨眨眼,心道她什么也没说,大人怎么什么都知道呢。
昨天晚上,陆幼宁确实是被他那一句她早晚也要嫁人给吓到了。
这些日子因青黛她们的婚事,她私底下问过许多男女间的事,懵懵懂懂也听懂了一点。
丹桂曾悄悄告诉过她一句诗,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她说,这话的意思是说,男女若成了结发夫妻,哪怕是死也不能再将两人再分开。
怀着某种不敢明说的私心,陆幼宁趁沈廷炤睡着,悄悄把两人的头发打了结。如果一定要跟某个男子结成夫妻的话,那么这世上她只愿能和大人长长久久相伴,永不分离。
至于沈大人自己,小傻子相信,他虽然不会明说,可大人的心里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
两日后,青黛回门了。
出嫁后的她已挽作妇人发髻,形容间虽犹有羞涩之态,举止却落落大方地接受了众人的道喜。
尽管她一早答应了陆幼宁,嫁人后还是常常留在府里陪伴,但青黛还是打算等隔几日就回城外的宅子住,毕竟那里才是她日后真正的栖身之所。
再加上沈廷炤赠给他们夫妇的不仅有那栋宅子,还有一些田产,她也打算跟着李姑姑的人学习如何算账,在府外慢慢经营。
另一边,自七皇子大婚后,宫里也终于传来消息。七皇妃要在御苑设宴的消息,京中凡有品阶的命妇和未出门的闺秀,皆在应邀之列。
宴会前一日晚上,陆幼宁奇怪道:“姑娘也要去?”
因她情况特殊,一直以来,沈廷炤鲜少让她再见外人,更何况是出席宴会。
不过沈廷炤难得肯放她出门,隔天她还是高高兴兴应七皇妃之邀入宫。等她一路被人引着来到屋内时,周仪宁身边正坐着一位身着宫装的中年女子。
对方大约三四十岁,身材削瘦,面色苍白,眉目雍容中自带一股贵气,只是形容间带着一股脂粉都遮掩不住的憔悴,直至听周仪宁介绍小傻子是沈府的人,她死气沉沉的眼眸中才闪过一丝异色,目不转睛地打量着陆幼宁。
在宫人的指引下,陆幼宁向对方行过礼后坐下,尽管周仪宁已替她介绍过这名宫装女子的身份,可她还是懵懵懂懂,不能意识到怀庆太子妃这个名头意味着什么。
自从怀庆太子去世后,这位尊贵的遗孀几乎不再出现在众人面前,整日深居简出,今日肯出席宴会,也只是受七皇子所托,给周仪宁那个新嫁进宫里的弟妹撑场面罢了。
周仪宁眼看宴会马上要开始,她和怀庆太子妃一会儿要忙着应付外面的闺秀和夫人们,肯定顾不上照顾陆幼宁。不过那位沈大人事先已找好人看护小傻子了,她也能省却一桩心事,她正打算让人准备好的玩伴给陆幼宁找来,就听宫人来报,说是徐阁老的孙女过来了。
周仪宁忙招呼对方进来,像是很熟稔的模样:“稚意,快来见过你幼宁姐姐。”
陆幼宁早在这趟进宫前,就听沈大人说给她找了个合适的玩伴,她心下好奇,转头一看,却只见众人簇拥着一个七八岁穿樱草色对襟衫子、梳着花苞头的女童走来。
她顿时失望地瘪了瘪嘴。
大人怎么能这样骗人,居然找来一个小孩子要当她的玩伴。
那女童一板一眼给众人见了礼后,周仪宁才来给介绍。原来这小姑娘原是徐阁老的孙女,今年已有十二岁了,自幼聪敏过人,素有才女的名声,只是她自娘胎里带来的体弱,不仅人生得矮小,相貌也一团孩子气,常常让人误会了她的真实年龄。
陆幼宁在心里算算年龄,十二岁还是小她好多呢。唉,她跟小孩子怎么能玩到一起去。
殊不知那名叫徐稚意的小姑娘心里也在暗暗叫苦。
今日入宫前,她被老夫人和母亲再三耳提面命,说是要她今日跟一位姓陆的美人姐姐打好交道,以后还要时常跟对方府上走动。原本她以为只要礼数周全,面上能应付过去就好了,可谁也没跟她说,这位陆姐姐身上有些古怪。
瞧对方那几乎毫不掩饰好奇的纯澈眼神,哪里像心思深沉的大家闺秀,分明是个心智懵懂的孩童。小姑娘立即猜出一会儿的宴会上她只怕是要帮忙照看人了,心里也是郁闷得很。
待这一大一小从周仪宁那里出来后,一路上都沉默不语。直至快到地方了,两人才不约而同悄悄打量对方一眼,视线恰好撞上,只能双双露出个尴尬而不失友好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