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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有人立即笑话她:“莫不是你看中沈大人年轻才俊,芳心暗动了?真是不知羞。”

      那位闺秀促狭笑道:“这有什么,我不过好奇罢了。他一介寒门出身,却至今未曾婚娶,听说府上连个妾室都没有,别人送去的美人也不留,莫不是有断袖之癖?”

      另一人接话道:“想来也不是,据说当初有个不懂规矩的小官,自以为猜出了真相,趁夜送了两名美貌少年,第二日那两人就成了沈府的门子,还在大门口扫雪,把那官员臊得再也不敢上门。此后的人再去沈府送礼,只敢带金银珍宝,也不敢带人过去了。”

      众闺秀听后纷纷笑作一团。

      这伙人仗着家世身份,任性跋扈惯了,非但不把比她们家里差的小官之女放在眼里,就连朝廷重臣都敢拿来作私下的笑谈。

      沈廷炤少年得意,为官后没有迎娶美娇娥,反而至今未曾婚配,在京中几乎人尽皆知,却鲜少有人知晓中间还有这样的趣事。

      李兰茵垂下眼睫道:“此人虽出身寒门,却心气极高,他不肯轻娶贵女,也不知将来何等闺秀才能入了他的眼……罢了,我们不妨聊些别的。”

      为首的人既不愿再提,其他人也识趣地纷纷转移了话题。

      ……

      青黛拉着陆幼宁一路踉踉跄跄地跑,待喘息稍定,才发现她们竟然跑到寺中的一处园子里。

      这里花木蓊郁,假山叠石玲珑,岸边的小路曲绕迂回,她们刚刚没头没脑地跑进来,却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正着急得团团转时,突然瞥见不远处有个僧人经过,青黛赶紧上前问路。

      身后的陆幼宁呆呆站在原地,看着走远的人影。

      青黛去问路了,暂时顾不上她。她曾多次告诉过她,没有她在时,陆幼宁不可以随便乱走,免得冲撞了别人。可她不明白冲撞是什么意思。

      不过青黛似乎也不需要她理解,只要她听话照做就可以了。

      所以,陆幼宁一个人安静地站在满园春光中,目光漫无目的地落在半空中。她不会说话也不会笑,众人连同青黛在内都把她当成个木偶,却不知她其实隐隐约约也是有感知的。

      今日轻风暄暖,漫天柳絮在阳光下仿若新雪,眼下正是草长莺飞、万物萌发的时节,而在她身体深处,最近仿佛也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似乎快要随之复苏。

      陆幼宁的视线无意中透过假山石的缝隙,看到远处一名身穿青袍的青年男子正负手立在池边,静静眺望水面。

      风不知何时转为阴冷,天上的云翳缓缓西移,一会遮住日光,一会又消散开来,天色忽而明,忽而暗,平静的水面波光粼粼,却刺痛了陆幼宁的双眼。

      ……水……危险……

      陆幼宁脑海中嗡地一下,整个人的身体突然失去控制,浑浑噩噩地朝着对方走去。

      这里的假山石堆叠巧妙,看起来近在咫尺,实则离对方相距甚远。在她懵懵懂懂走近前,对方已发现了她的踪迹,声音冷淡地问:“你是哪家的姑娘?”

      声音低沉清冽,如同雪下青松。
      却是极陌生的。

      陆幼宁努力想看清这名陌生男子的面容,可池边水光粼粼,光影晃动,她的头也跟着一阵眩晕,只能看到一片模糊。

      等再睁大眼时,却发现眼前的景象不知何时变得阴沉可怖。

      乌云蔽日,浊浪滔天,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河堤上行走。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听到脑海深处有个声音急切地喊着离开。

      胸口仿佛压了块大石般,闷得她喘不过气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只能凭借着本能,上前用力扯住对方的袖子,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快……走……”

      只说了这两个字,她就浑身冷汗淋漓,脸色苍白如纸,唯有眼眶渐渐红了。

      对方盯着她一步步走近,大约是看出陆幼宁有些不对劲,没有挣脱开,就这样皱着眉任由她拉扯他的衣袖,直至青黛气喘吁吁从远处跑来。

      青黛还未看清这男子的面容,先去拉陆幼宁,低头道歉:“这位公子,我家姑娘有病在身,她不是故意冲撞您的……”

      她一拉陆幼宁的手,却发现自家姑娘攥得那样紧,一时竟不肯松开。

      青黛急得浑身冒汗,又是哄又是劝,可陆幼宁怎么也不愿松手。

      最后还是对方抬起手,一根一根掰开陆幼宁的手指,他用的力气虽然不大,可陆幼宁还是剧烈地颤动了一下,这才慢慢松开了手,无力地缓缓垂在身侧。

      青黛再次连声道歉:“这位公子……”

      她下意识一抬头,声音戛然而止。

      这名身着淡青色直裰的年轻男子身姿挺拔,眉目清俊,气质矜贵中透着冷淡与疏离,他看上去大约有二十五六岁,或许比她所想的还要更年轻些。

      若只看年纪相貌,青黛喊这声公子自当是没问题的。可对方仪容冷峻,身上偏偏有股恍若实质的压迫感,让她想起老爷还在世时接待的一些官员,给人的感觉也如这般压抑。

      可眼前人虽年轻,却比那些巡视的大官们威仪还要重。

      她双膝颤软,几乎要立不住,低头战战兢兢地改口道:“这位大人,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方才没能看好我家姑娘,望您大恩大德,能饶过我们这一次……”

      对方瞥了她身边呆呆的陆幼宁一眼,淡淡问道:“你们是哪家的人?”

      青黛涨红了脸,支支吾吾道:“……我们、我们家姑娘姓陆……”

      这位大人一看就身份非同寻常,她怎么敢轻易报出临清伯府的名头。

      好在对方虽然神色冷淡,却并没有为难她们,只淡淡说了句:“退下。”

      青黛顿时如蒙大赦般拉起陆幼宁就走,很快消失在对方的视线中。

      待陆家主仆走远,那人才冷冷地扫了眼假山石后:“方才为何不拦住她们?”

      假山后转出来两名灰衣随从跪在地上,其中一个年纪小些的瓮声答道:“是六安不让我出来,说大人身旁至今都没个知冷知热的人,我出来会误了大人的好事。”

      跪在他旁边的六安扭头偷偷瞪了他一眼,忙不迭地磕头为自己分辩:“大人,大人,小的原是想着这样绝色的容貌,总不至于是刺客,可谁曾想那位姑娘居然是个傻的……是小人擅作主张了,小人回府后领罚,还望大人饶了小人这回。”

      那人未置可否,冷冽的声音也听不出喜怒,只说:“去查查她们的底细。”

      六安忙不迭应声下来,起身匆匆去了。

      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他就匆匆回禀:“回大人的话,方才那对主仆是寄居在临清伯府上的。那位姑娘乃是怀州通判陆崇文之女,其父落水死后,她受伤变得痴傻,丫鬟带她来京城投奔薛家。原先因服丧一直不曾出门,今日才被带出来见人。”

      为了保证大人的安全,眼下寺内到处都是他们的耳目,六安这来去一趟,不仅查明陆家主仆的底细,就连方才那群贵女们拿陆幼宁取乐,乃至背地里对沈廷炤的那些议论也一并事无巨细地禀报了。

      末了,他还不忘添油加醋道:“这群贵女们当真可恶,大人您看……”

      不错,他家大人正是被那群贵女们口中议论的权臣沈廷炤。

      沈廷炤与隆福寺的主持方丈慧觉是故交,今日趁休沐之余,来寺中作客,不久前刚刚结束了一局手谈,出来在园内散心,却碰上了没头没脑的陆家主仆。

      听了六安的回禀,沈廷炤的神情仍然冷淡。他虽非性情宽宏之人,却不至于为一点小事跟一群闺阁女流计较,只是听到陆崇文这个名字时有所触动。

      对于这个名字,他还有些印象。

      陆崇文乃是永平初年的进士,后辗转至怀州为官,颇有政声,据说此人于治理黄河水患上颇有心得,奈何仕途不顺,蹉跎数十年也只是一个地方小官。

      沈廷炤的老家平州就在隔壁州县,对此人略有所耳闻。待他身居高位后,曾欲拔擢此人,奈何不等消息传到,却听闻对方已不幸落水身亡。没想到相隔数年,再听到这个名字,却发现对方唯一的女儿居然落得如此狼狈的境地。

      他无意替一个陌生人出头,只是也看不惯世态炎凉若此。

      六安还低头跪在地上,等了许久没听主子发话,却听沈廷炤淡声道:“……听闻京中权贵好礼佛,各家女眷每年捐给隆福寺的香油钱足有百万之巨,她们既然这样喜欢求神问佛,就让她们好好研读佛经。”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平淡,仿佛只是随口说了件无关紧要的事,与他平日在朝堂上生杀予夺、决断朝纲时没什么区别。

      料峭的春风中,六安却打了个激灵,连声应下。

      ……

      待走到无人的角落,青黛忍不住埋怨:“姑娘,您怎么能乱走呢。”

      陆幼宁仍是呆呆的没有反应。

      脱口而出的瞬间,青黛就后悔了:“……是奴婢不好,只顾着问路,险些忘了姑娘,怎么、怎么还能反过来埋怨姑娘呢。”

      说着说着,她忽地流下泪来,又急急忙忙转身拭去。

      其实她已经许久不曾哭了。

      老爷陆崇文为官清廉,陆家日子过得俭朴,除了几个老仆,姑娘身边只有她一个丫鬟。

      一直以来,姑娘就是她的主心骨,姑娘教她读书识字,教她为人处世,她很努力地跟着学过,可她天资有限,脑子也笨,好些事怎么也学不会。

      原本一辈子跟着姑娘也就算了,可谁能想到天也会突然塌了呢。

      陆幼宁呆呆看着流泪的青黛。

      额角上刚刚磕碰过的地方还在突突地疼,仿佛要直直钻进她的脑子里。一股热气哽在喉间,让人咽不下也吐不出来,闷得她心慌不已,下意识想向身边唯一的人求救,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青黛没能察觉到她的异常,她很快匆匆擦干了泪,准备牵着陆幼宁回去。饶是她不想再面对那群行为恶劣的贵女们,但显然她们也不能就此一走了之。

      等主仆二人按原路返回时,那群贵女们还在放生池附近,见她们回来,正要冷嘲热讽拿她们问罪,恰巧赶上几位老夫人派丫鬟来告知让她们去听经。

      众人只好先赶去禅房。

      还没走到近前,一群贵女们远远就看见禅房的门大敞着,里面除了几位老夫人外,只有一个穿灰褐袍的圆脸年轻人正躬身在与她们说话。

      那人恭敬谦卑的声音隐约传来:“……我们大人说了,既是来礼佛的,可人若是有敬畏之心,再怎么听禅也是枉然。女诫就算了,各位姑娘的佛经总还是该好好研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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