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权臣》相照

2、第二章

　　说话的是一位素日与薛元姝不睦的闺秀。只见她面上一副看好戏的神情，显然是已瞧出陆幼宁异于常人，成心让薛元姝出丑。

　　薛元姝虽厌恶那个傻子，可也知道她们是一起来的，若直说出来，只怕她们也要受到牵连，便含糊道：“……她跟我们家关系不近，你们不用理她，这人脑子不大好使。”

　　那位闺秀当即掩口轻笑：“我说这陆姑娘怎么看起来古怪，原来竟是个傻子。”

　　其他人的神色顿时变得微妙。

　　以薛元姝为首的一众薛家姑娘们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脸上隐隐发烫，再看旁边浑然未觉的陆幼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这傻子丢人现眼，怎会连累她们。

　　另一位闺秀仔细打量片刻，轻声道：“不过，她看起来与寻常的傻子有些不一样呢。”

　　众人听她的话，也同样看去。

　　的确，寻常傻子不是口歪鼻斜，就是咿咿呀呀令人生厌，可眼前这个却仿佛一尊没有魂魄的玉人，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若不是她这副懵懵懂懂的样子，只怕任谁都想不到这等容貌的人，居然会是个心智不全的。

　　贵女们小声议论了一阵，再看陆幼宁的眼光又不一样了。

　　长兴侯的嫡女周惜瑶笑盈盈问道：“我听人说傻子是会流口水的，她也那样吗？”

　　一群少女们的视线集中在陆幼宁身上，目光不自觉带上轻蔑和审视的意味。

　　青黛忍不住小声道：“……我们姑娘不会那样，她只是不爱说话，可从来不哭不闹，只要好好教过她，她也很懂事的。”

　　李兰茵饶有兴味地问：“那你都教了这傻子做什么？”

　　青黛直觉不妙，额头上渐渐冒汗，一时不敢接话。

　　旁边的薛元姝却抢道：“那傻子什么也不会，连话都不会说，就只会给人行礼。”

　　陆幼宁出事后两年多的时间，整个人一直呆呆的，对外界的刺激少有反应。在青黛悉心照料下，她起初只能张嘴抬手，配合着做吃饭穿衣这些琐事，反复教过后也只学会了行礼，至于开口喊人说话，则是从未有过。

　　李兰茵懒懒道：“那就让她行个礼吧。”

　　青黛急得六神无主，只能求救般地看向薛元姝。

　　薛元姝挺直脖颈，讥笑道：“怎么，我们这群人还当不起让她行礼？这里坐的可都是公侯人家的小姐，莫说是她，就算是她爹在世，也要毕恭毕敬的。”

　　刚刚被旁人嘲笑时，她曾有一瞬间的慌乱，可眼下心里已慢慢镇定下来。那表姑娘就是个破落户，老夫人跟母亲好心收留了那傻子，可不意味着她就能跟她们平起平坐了。

　　只有早早撇清关系，最好再狠狠踩上一脚，她们才不至于被人拿来一起取笑。

　　其他闺秀皆一脸深以为然的神情。

　　青黛不是不明白，这群人的身份哪一个都高过她们，何况形势比人强，她理应低头把这群贵女们哄得高兴了再说。可是让她三跪九叩都没问题，她怎能让姑娘无知无觉地被人折辱。

　　见她神色挣扎，周惜瑶轻声道：“既然人家不愿，我们也不好强求。依我看不如这样，让她给兰茵姐姐斟一盏茶，只当作赔礼好了。不知她可会倒茶？”

　　她语声轻柔，仿佛真心为陆家主仆考虑。

　　在场其他人听说后，也存了看笑话的心思：“让她试试。”

　　青黛不知为何眼皮一跳，直觉不好，忙道：“我们姑娘不会，还是让奴婢来吧。”

　　她说着就要伸手去拿茶壶，却被李兰茵身边的丫鬟眼疾手快地重重拍落：“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有你说话的份，让她亲自来！”

　　青黛的手背被她这一巴掌抽得通红。

　　她怕得声音发抖，却怎么也不肯退让：“我们姑娘她心智不全，万一没个轻重，手抖泼溅了茶水，岂不是惊了姑娘们。奴婢伺候人惯了，还是让奴婢代为……”

　　未等她说完，李兰茵的眉间就浮上躁郁之色：“我说了，让她来！”

　　她突然发作，周围的闺秀们都噤声了。

　　而被人讨论了半天的陆幼宁安安静静地坐着，仿佛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无知无觉。

　　她似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状况，就被旁边一个丫鬟猛推了一把，呵斥道：“听见没，让你赶紧给姑娘们倒茶。”

　　那丫鬟手里没个轻重，这一推，陆幼宁的额头咚地一声磕在石桌的边沿上，却连一声痛呼都没有发出。

　　青黛一慌，忙上前查看。好在额角并没有磕破，只是撞得隐隐发青。

　　心有余悸的她抱着一动不动，连痛也不会叫的人忍不住默默流泪，其中一名闺秀不快道：“不过就让你们倒盏茶而已，在这哭哭啼啼的算什么。”

　　其他丫鬟见众人不快，上前要去拉扯陆幼宁。

　　青黛忙像老母鸡一样张开手臂护在她身前，怎么也不准她们接近。

　　然而她哪里是好几个人的对手，眼看左支右绌，就要招架不住，她趁人不备，咬咬牙抓起桌上一个茶盏往旁边地上砸去，然后趁众人没反应过来，拉着陆幼宁的手臂转身就跑。

　　这一下可当真吓了众人一跳。

　　她们平日欺负人惯了，哪里能想到一个丫鬟居然也敢反抗的。等再回过神来，那主仆俩已经不见了踪影。

　　薛元姝为讨好李兰茵，正欲让丫鬟们把人捉回来，却听对方冷冷道：“罢了，一个傻一个疯，任她们去吧，万一在寺里闹起来也难看，咱们说咱们的。”

　　只有周惜瑶心中暗自可惜。

　　李兰茵的性子阴郁暴躁，动辄就要打骂下人撒气，据说她在自家府上，只因奴婢们斟茶伺候得不合心意，就有被拖下去毒打至半死的。可惜那傻子的丫鬟冒冒失失，却误打误撞避开一劫，让她没能看上一出好戏。

　　众人继续闲谈。

　　薛元姝讨好道：“兰茵姐姐，听说你近来家中有事，好不容易才出来这一趟，那傻子居然让你这样扫兴，真是对不住。”

　　她这一说，旁边一位闺秀笑道：“是了，听说尚书府最近门前可是车水马龙，可是家里客人太多，害得你都出不来门？”

　　这样一说，其他贵女们也来了兴趣。

　　今年秋正逢各地官员三年一度进京述职的期限，不少外地官员急于通过各层关系打点人脉。李兰茵的父亲时任吏部尚书，免不了要被人求上门去。

　　而事实上，莫说京外的那些官员们如此，就连她们中有不少人的父兄也要求到吏部那边去，若不然她们同样出身勋贵，为何还要放下身段簇拥着李兰茵。

　　李兰茵冷哼一声：“他们来烦我爹爹有什么用，吏部考评又不是我爹爹一个人就能说了算。就算我爹爹那边好说话，沈大人那关却不好过。”

　　她话音一落，周围不自觉地静了一瞬。

　　京中的大小官员何止数百上千，姓沈的官员也不在少数，但能被吏部尚书之女也不得不称一句沈大人的，恐怕只有那位近年来风头无两的权臣沈廷炤了。

　　当今陛下子嗣单薄，皇子大多早夭，怀庆太子病逝后，唯有七皇子最为年长，亦是将来最有可能入主东宫的，其他几位小皇子尚且年幼，不值一提。

　　然而七皇子如今不过只是个十来岁的弱质少年，陛下却年事已高，整日缠绵病榻，连朝政大权都旁落于那姓沈的一个外臣之手。无论陛下属意哪位皇子继位，早晚都要为他定下顾命大臣，这沈廷炤显然已在其列。

　　只要他将来不行差踏错，将来至少还有一二十年身居高位的日子，哪里是区区一个吏部尚书敢轻易撄其锋芒的。

　　众人一时静了下来。

　　一位闺秀突然道：“那位沈大人如今还未娶妻吧，真不知他究竟想娶个什么样的美人。”

　　此话一出，气氛顿时活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