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葵花开》雨文慧

27、第 27 章

　　下了出租车，士瑾送小葵进屋前，先到隔壁早餐店向邓毓芬打个招呼。
　　“还好吗？”
　　此时生意稍歇，邓毓芬边在围裙上擦着手，离开吧台边走过来。
　　“没事，就是感冒发烧而已。”小葵说。
　　邓毓芬把手搁在小葵额头上。“妳没打针，对不对？”
　　“……打针会痛……”她小声嘟嚷。
　　“以后要当护士的人还怕痛。”邓毓芬赶紧倒杯水。“来，先吃退烧药。”
　　小葵便坐下来，慢条斯理地打开背包，拿出药袋。
　　“士瑾，今天真是谢谢你了。”邓毓芬笑着向士瑾道谢。
　　“没什么……毓芬阿姨，我妈妈最近有跟您联络吗？”士瑾问。
　　“怎么这么问？”邓毓芬笑着反问。
　　“因为……我最近打给她，她都说自己很好，可是我又听到大阿姨要妈妈回来安胎。”
　　“嗯……”邓毓芬想了一下，才说：“怀孕头几个月，孕妇比较容易不舒服，你妈妈这次孕吐得很严重，人也瘦了不少，她会这样跟你说，就是不想你担心，放心，过几个月就好了。而且她怀你时也是这样，还是你要回去看看你妈？”
　　“好……谢谢毓芬阿姨，我过几天回去看看她。”士瑾看了一眼吃完药的小葵，便说：“我先回去了。”
　　“好，你路上小心，帮我跟林老板问好，说谢谢他的关心。”
　　等士瑾走了之后，小葵才问：
　　“妈妈，妳怀我的时候也有孕吐吗？”
　　“没有！我那时还年轻，身体壮的不得了，生的那天早上还去市场买菜呢！”邓毓芬得意洋洋地说。
　　“妳大着肚子自己去买菜吗？”小葵小心地问：“没有人陪妳？”
　　邓毓芬识破女儿的小伎俩，并不回话只煎了颗荷包蛋送上桌。
　　“好了，吃完荷包蛋，赶紧上床好好睡一觉。”
　　“妈！”老是被打发，小葵觉得心里很不舒坦。
　　“怎样？”
　　邓毓芬直勾勾地望着小葵，她的眼中平静无波，就等着小葵开口。
　　“妳能不能不要这样。我想知道妳生我的事情。”小葵抗议。
　　“妳只是想知道这个吗？”邓毓芬问：“难道不会想知道更多吗？”
　　小葵沉默，因为她也有不告诉妈妈的秘密。
　　“知道那么多并没有什么好处，妈妈希望妳快快乐乐地长大。”邓毓芬爱怜地摸摸女儿的头。“好了，赶快吃一吃去睡了。”
　　小葵回到房间，换好衣服躺回床上。
　　如果妈妈知道了她和小理之间的联络会生气吗？她是不是应该告诉妈妈小理的事？虽然妈妈从来不说，但是每年生日时，妈妈一定会去观音庙拜拜，妈妈应该也是想念小理的。
　　士瑾在出租车上为什么要生气呢？她做了什么让他生气的事吗？昨天也是，他只说了句我知道了后，就跟她分道扬镳了，明明知道他在生气，她却不敢追上去，她不知道要以什么理由追上去，一旦没有了理由，她似乎就没有待在他身边的身分了。
　　她做不到和恩说的勇敢向他表白，她也没办法像小理说的毫无顾忌地去喜欢他，就像当年她无法拒绝阿平说只当朋友的提议，也不知道该怎么戳破她和志兴之间的那层网，然后，一条生命就被她蹉跎掉了。
　　如果当年她一开始就说不，是不是一切就会不同了？如果她能够畏惧流言保持距离，是不是结局就会不一样了？
　　她愈想愈纷杂，最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梦里也是。
　　她是谨守本分的农家女，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她跟妈妈、阿嬷还有小理生活在一起。
　　直到有一天，村子里举行了收获祭，大家围着营火跳着舞，黄志兴先向她邀舞，她没有多想就答应了，一曲舞毕后，颜昭平也过来邀请她，她下意识地拒绝他，他带着失落的表情离去，她以为这样做是正确的。
　　没想到，隔天黄志兴就来家里求婚，妈妈、阿嬷还有小理都恭喜她，可是她不要，她们从小就认识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跟黄志兴有别的感情，于是他便愤怒地指责她辜负了他这么多年的感情，必须要赔偿他，他怒吼着冲上来，她吓坏地拔腿狂奔，一路大喊救命，却被众人视若无睹，直到遇到颜昭平，她不得不向他求救，他立刻就答应。
　　颜昭平厉声阻止黄志兴，但愤怒的人听不进任何的劝告，他甚至以为她和颜昭平有私情，他大吼着举起一旁的耙子；躲过了几下后，颜昭平也不干示弱抓起一旁的锄头，向黄志兴挥去！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她大叫，却无法阻止这场血腥的闹剧。
　　两人最后都身负重伤而死。
　　两家的家长都无法接受自己正值青春的儿子的夭亡，他们指责她是妖女，不只辱骂她还破坏她家的农作，村里的情绪愈来愈沸腾，她被叫嚣的村民们五花大绑来到府衙，由黄志兴和颜昭平的爸爸击鼓鸣冤。
　　她被带到堂上来，公堂之上正是士瑾，他一一询问了众人的供词，最后问她：
　　“妳是妖女吗？”
　　“我不是！”
　　“妳是否引诱了黄志兴和颜昭平两人？”
　　“我没有，我没有。我有喜欢的人，真的！”
　　“是谁？”
　　“是你！我喜欢你！士瑾，真的！从第一次见面就有好感了，你要回去时，我甚至追出去看着车子远去，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我每次打电话给你都怀有私心，我只想听听你的声音，跟你讲一句话就好！真的！相信我！”
　　“大胆妖女，竟敢在公堂之上魅惑大人！”
　　惊堂木一拍，四周威武声起；她却听得慌张。
　　“我没有说谎！我真的喜欢你！”
　　“来人，将此妖女拉下去，静候发落！”
　　她双臂被人夹住，被两边拖拉而行。
　　“对不起……对不起……”她绝望地大喊：“我错了！”
　　被关在牢狱的夜里，士瑾过来看她，并再次询问。
　　“妳到底喜欢谁？”
　　“……我没有喜欢的人……”她低着头回答。
　　“刚刚不是还说喜欢我？”
　　“没有……我说错了……”她还是低头看着地上回答。
　　“抬起头来看我。”
　　她摇摇头。
　　“看着我，小麻雀。”
　　士瑾亲昵地低语让她抬起头。头一抬便是满怀怨恨的洪嘉瑄，她抬手挥来一巴掌－－
　　“为什么去死的不是妳！”
　　再一巴掌。
　　“就是妳害死阿平的！”
　　她被打得晕头转向，羞耻的热辣却没有停止过，随着话语一句一句打下来。
　　“我都已经跟妳说过我喜欢他了，妳为什么还不拒绝他？妳不是说对他只是朋友的感觉吗！”
　　“妳为什么不阻止他？那块石头那么高，妳又没有要接受他！为什么不阻止他跳！”
　　“妳就是享受两个男生争夺妳的感觉！妳怎么这么贱！是不是因为妳姓邓的关系？一定是！妳曾祖母当年还想勾引林家的少爷。没错！妳就是这么贱！”
　　她想要反驳－－嘴里却灌入一口又一口的水。
　　无情的水源源不断地涌来，伸手抓不到任何依靠，她来不及换气，呛了一口后，身体便慢慢往下沉，更加呼吸不到空气，水便撬开她的口鼻流入身体里，身体里灌了水便铅重地往下沉。
　　手脚再也动不了，眼前逐渐模糊，意识反而清晰地听到有人在喊她。
　　－－小葵。小葵。
　　妈妈……
　　小葵张开眼睛，邓毓芬正坐在床边，看着她。
　　“该吃药了。”
　　“妈妈……”
　　“怎么了？”
　　“我做恶梦了……”
　　邓毓芬笑了一下，便伸手抱住女儿，一下一下轻拍她的背。“乖，不怕！妈妈在。”
　　像小时候一样，母亲在女儿耳边轻吹一口气，一手从另一边的耳朵抓出，将紧抓成拳的手往垃圾桶一丢。
　　邓毓芬志得意满地说：“看，妈妈把恶梦抓出来丢掉了。”轻轻拍抚女儿的背。“小葵不怕。”
　　窝在母亲的怀里，嗅着早餐店残留的油烟味，小葵觉得无比安心踏实，于是泪水便涌了出来。
　　“哎呀…怎么哭了…真的那么可怕？”
　　“嗯……真的，很可怕。”她哽咽。
　　邓毓芬抱着女儿，轻拍她的背，安抚她的情绪。
　　“那妳先吃药，等等妈妈跟妳一起睡，我最喜欢恐怖片了！最近都没时间看电影，来点可怕的恶梦感觉不错！”邓毓芬笑嘻嘻地跃跃欲试。
　　小葵听话地拿起桌边的药包吃药，邓毓芬顺便量一□□温。
　　“三十七点二，还是有点烧，来，多喝点。”邓毓芬将开封的运动饮料递过去。“有六瓶呢！够妳喝的。”
　　“那是士瑾买的。”
　　“我想也是，晚点我打给林老板好好谢谢人家。”
　　小葵把饮料吞下后，才慢吞吞地问：“妈妈……我觉得看护的事是不是该告一段落了？”
　　“老板说妳不用去了？”
　　小葵摇摇头。
　　“妳不想做了？”
　　小葵顿了一下，摇摇头。
　　“……妳跟士瑾不愉快了？”
　　小葵犹豫着该说是还是不是？
　　邓毓芬倒是笑了，收拾着女儿的药包，边说：“我还以为妳们两个闷葫芦不会吵架呢！”
　　“我不是闷葫芦。”小葵闷闷地说。
　　“怎么不是。妳有事都是放心底，也不说出来让我知道。”
　　“……我想知道的，妳又不说。”她撅着嘴埋怨。
　　邓毓芬看着小葵，无奈地轻叹口气。
　　“妳已经偷偷跟周向理联络了，还需要我多说什么吗？”
　　她惊愕地看着母亲。她一直很小心的，妈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知道多久了？
　　邓毓芬收拾着女儿桌上凌乱的杂物，淡淡地说：“知道很久了。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既然妳们都已经联络上了，听我说，不如妳们两个自己说。剩下的都是大人自己的事，不重要。”
　　“那小理妈妈也知道吗？”如果是的话，那也太可怕了。
　　“……不知道，她身子弱，专心养病比较好。”说罢，转过头严肃地盯着小葵。“不可以让向理妈妈知道妳们两个私下联络！”
　　“我知道，听小理说过，我觉得小理妈妈很恐怖。”
　　“不要这么说，她也是个可怜人，唯一的儿子不是她生的，难免害怕他离开，或被人抢走。”
　　“害怕？谁会抢走小理？”小葵不解。
　　邓毓芬轻抚着女儿的额头，柔声说：“好了，吃了药，再睡一下吧！还有点烧呢。晚点起来给妳煮碗海鲜面。”
　　“好。”
　　小葵滑回被窝里，想着刚刚妈妈的话，拿起手机要跟小理联络，却在点开通讯软件时，看见黄志兴传来的问候。
　　－－去看医生了吗？
　　－－阿姨说妳在睡觉，好好休息。
　　她回了句“看过了，我没事，谢谢。”便把手机放回去了。
　　这次她睡得很安稳，一个梦都没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