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冥录》渡倾

3、第二章 黎岸

　　卷一：幽冥五阴
　　第二章黎岸

　　凌晨，幽城。
　　城东影视城，古装仙侠剧《古道奇谭》拍摄现场。

　　“浮……冥……录……”戚落慢慢地念出这三个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你肯定听过吧？这可是现下最火的小说之一，超级好看，我可是骨灰级冥粉儿！”乔雨的口吻里满是骄傲：“而且啊，那书的作者特别神秘，书这么畅销了，都从来不在大众露面。到现在就只上过B站广播节目，就昨天，电话采访的，我们第一次听到他说话。哇塞那个声音！简直了！太温柔！太好听了！一点不夸张我跟你说！都可以听醉了！”
　　看着乔雨露出一副花痴的表情，戚落暗戳戳地翻个白眼。

　　“这个图呢，就是《浮冥录》里男主的画像，粉丝大神根据书里描述画的，怎么样？帅吧帅吧帅吧？”乔雨拿着手机在戚落面前晃晃。
　　戚落无声地叹口气，伸手摸摸乔雨的头，一副老父亲般痛心疾首的神情：“小雨啊，别的小姑娘追个偶像明星的，好歹还有个真人，能去fan meeting见面握个手什么的，你说你喜欢上一虚构人物，怎么追星都追得这么不靠谱？”
　　乔雨无比嫌弃地把戚落的手拍掉，反驳道：“虚构人物怎么了？虚构人物最好了，人设永远不会崩。你要喜欢上一明星，天天要担心，他谈恋爱怎么办？他出了丑闻怎么办？他要黑历史被翻出来了怎么办？他出轨或者出柜了怎么办？我这多好，人设永远稳稳的。”

　　“那他在书里就不会谈恋爱了？”戚落反问道：“书里不也有感情线吗？那你不是要嫉妒他书里的女朋友？嫉妒一个虚构人物？”
　　“所以说啊，《浮冥录》最好了，殷神没有女朋友，我就不用吃醋了咩哈哈哈哈。”乔雨笑得花枝烂颤。
　　“那是有男朋友？”戚落扬扬眉毛。

　　乔雨把手机拍在戚落面前，一本正经地教育道：“戚落同学，你是不是以为，女生喜欢的书就一定是讲爱情故事的？有些感情是谁也说不清楚的，并非不是情深，反而也许是超越爱情的界限，更深情。感情这东西很复杂的，还要像垃圾分类那样分得清清楚楚吗？两个人在一起，就一定不是朋友就是恋人吗？就一定要有个清清楚楚的标签吗？就一定是爱情、亲情、友情吗？就比如说卷福和花生，就比如说美队和冬兵，就比如说邓校和老盖……哦不对，这俩老头子是爱情。再就比如说你跟我，咱俩，算什么感情？”
　　“同情。”戚落无限怜悯地看着乔雨。
　　“呀！”乔雨像炸毛的小猫一样，亮出她长长的假指甲。

　　“行了行了，别在这儿跟我贫了。”听到乔雨的微信又响了，戚落催促她：“你快回去吧，别让你家那位等久了。”
　　“那不用我送你回家？”乔雨问。
　　“我一大男人还用你送回家？”戚落看看表：“快回去吧，都一点半了。”

　　“那我走了，你路上小心点。”乔雨提着包正要往外走，又立刻折回来，煞有其事地嘱咐着戚落：“如果遇到坏人，劫色就算了，千万别给劫财了！色劫就还有，财劫了就真没了。”
　　“赶紧走赶紧走！”戚落笑着虚晃她一脚：“三秒钟给我消失！一！二……”
　　“我走啦！”乔雨笑着跑到门口。

　　“等下，小雨。”戚落像是想起什么，突然开口喊住乔雨。
　　“啊？”乔雨转过身。
　　“那个……”戚落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会问这个，似乎只是潜意识里莫名地想要知道，缓缓开口：“《浮冥录》的作者，你说声音会听醉的那个，叫什么名字？”
　　“哦，他的名字蛮好记的，两个字，叫……”乔雨说出那个名字，便离开了。

　　只剩下戚落一人在化妆间里，如同品尝雨后新茶一般，缓缓地咀嚼着那个名字，似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悠远味道：
　　“黎岸。”

　　待收拾好一切，戚落跟工作人员打过招呼，边用手机叫出租车边往外走。
　　这两个星期他的戏份安排的很少，况且影视城的位置离他家很近，他就没住在组里，每次收工都是打车回家。

　　九月的幽城已经有了几分凉意，几场秋雨过后，早晚更是吹着瑟瑟冷风。
　　戚落独自一人站在路口，边搓着手边等着出租车来接。
　　影视城本就地处偏僻，凌晨两点更是不会有行人经过。
　　路边只有一个幽幽发着昏黄灯光的破旧路灯，似乎电路有问题，一下一下闪烁着，让这阴森的夜晚变得更加诡异。

　　似乎听到什么声音，戚落下意识地转头，只见身后漆黑的巷子尽头，隐约可以看见一个女人，她穿着一身从头到脚的血红色长袍，漆黑的长发及腰，站在巷子的尽头，面目隐藏在阴影里，头发与袍子随着秋风飘扬起。
　　戚落一愣，下意识地把手伸进背包里。

　　突然，一记清晰的刹车声打破宁静。
　　戚落猛地转过身，耀眼的车前灯晃得他慌忙用手遮住眼睛。下一秒，一辆黑色商务车稳稳停在他面前。
　　戚落立刻转头望进巷子里，却再也看不见那一身血红的女人。

　　戚落转回头，面前的商务车车窗摇下来。
　　看到车里露出的面孔，戚落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

　　“上车吧，我送你。”汪浅依旧笑得一脸亲和。
　　“不用了，我叫了车。”戚落面无表情地回绝，转身作势要走。

　　汪浅也没有露出生气的样子，依旧笑着，只是语气中瞬间带了一丝讥讽：“怎么？离开学校就不认自己的老师了？”
　　听到这一句，戚落的动作停滞了一下，刚迈出的步子又缓缓收了回来，转过头冷笑地看着汪浅道：“那前提是，那位老师，是不是老师该有的样子。”

　　话音落下，一时安静，两人都没有说话。汪浅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抬起头，依旧是那一幅佯装亲厚的笑容，只是眼神中带着冷意。
　　“你应该知道，一个人硬撑着，在这行是混不下去的。”汪浅轻声道：：“戚落，我说过，你是带过最有天赋的学生，你天生就是演员。只是……”
　　汪浅停顿一下，从车窗里伸出手，试图拍一下戚落的肩膀，被戚落一个闪身避开，动作快得像是一只时刻紧张的小兽。
　　汪浅无声地叹一口气，继续道：“只是优秀不代表一定能成功，你该明白的，这个世界自有它的生存规则，顺者昌，逆者亡。”

　　“汪先生，这么晚了，您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戚落的手又开始不自主地颤抖，他不得不紧紧握着拳头，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身体。
　　“戚落，离开学校这么多年，混了这么多剧组，我本以为你该有些成长了。都二十八岁的恶人了，你这性子怎么还和大学时候一个样儿？”汪浅言语间满是叹息，似是一副惋惜的样子。
　　“是吗？”戚落轻笑一声：“那我权当汪先生在夸我不忘初心了。”

　　恰好这时，远处出现驶来的出租车灯光，戚落对汪浅微微点头：“我叫的车来了，再见。”
　　“戚落。”汪浅再次低声叫住他，只是这一次，话语里已全然没有了伪装的亲和：“你一直这样，我会以为你吃的苦头不够多。”

　　戚落没有说话，只是逃也似的钻进了出租车里，催促司机快点开。
　　车子驶离，戚落从后视镜中看到逐渐远离的商务车，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终于渐渐松开了紧攥的左手，指甲已经在掌心抠出一排月牙状的深痕。

　　回到自己的小公寓后，戚落将整个人扔进沙发里，头埋在软乎乎的靠枕里，缓缓地长嘘一口气。
　　可还没等歇完这一口气，就感觉一只软软的小爪子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拍着他的脑袋。

　　戚落抬起头，只见他的宠物橘猫正站在沙发靠背上，一脸嫌弃地俯视着他。
　　“猪崽儿，你要干嘛？”戚落开口问道。
　　他给自己的橘猫取名叫“猪崽”，原因很简单，这只流浪猫自从被他捡回家自己养之后，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日渐发福，以至于戚落严重怀疑自己被他原本软萌的外表欺骗了，他实质上绝对是一只伪装成猫的猪。

　　而此时，猪崽又跳下沙发，站在自己的空空如也猫碗前面，然后雄赳赳气昂昂地抬头看着戚落，一副讨要食物都天经地义的样子。
　　“不是吧，早上给你倒了满满一盆都吃完了？”戚落无奈地捂着额头：“你都肥成啥样儿了还吃？就算你不是艺人不用身材管理，也不能就这么自我放弃吧？好歹猫生也要有点追求啊。作为一只公猫，你就不想健个身去勾引个把母猫回来下小猪崽儿吗？”

　　猪崽摇摇头，舔舔爪子，似乎听懂了他的话，但并不屑于与他解释，只是胖爪子再拍拍猫碗，催促着戚落。
　　“好好好，猪大人，您稍等，我这就去给您准备晚膳。”戚落拖着疲惫的身子将自己从沙发上拽起来，走到厨房去拿来猫粮，然后一边“哗啦啦”地往猪崽碗里倒，一边唠叨着：“话说我都养了你两年了，怎么也没见你发过春啊？按你的年龄来说，不应该呀。我都没钱带你去做绝育，咋说你也是只公猫……”
　　说到这里，戚落还拉起猪崽的后腿确认一下，好好的两个在那里，怎么看性别也没搞错。

　　这么看了一会儿，戚落眯起眼睛：“猪崽儿，你该不会是……不行吧？哎呦！”
　　猪崽突然露出了他的尖爪，毫不留情地给了戚落手背上一爪子，然后抱着满满的猫碗扭着尾巴头也不回地走了。
　　“哎！那啥，猪大人，我开玩笑的，你别生气呀，我不说了还不行吗！”戚落捂着被抓伤的手背，在橘猫猪崽大人的背后哀嚎着，但仍旧被红果果地无视了。

　　无奈，低头看看手背上浅浅的抓痕，暗自庆幸，还好两周前刚被挠过打完针，省得他再跑宠物医院了。算上再之前的，这一个月他已经被抓三回了，以他家这位猪大人的发威频率，戚落认真考虑自己要不要去和宠物医院商量一下，有没有什么满减套餐的活动，自己绝对用得上。
　　心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做了简单洗漱，然后戚落终于躺在了自己最爱的小床上。
　　这一天工作后的身心疲惫再次涌上来，头刚沾到枕头，戚落就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待他再醒来时，已经是上午九点。
　　躺在床上，戚落感觉自己的脑子依旧是昏昏沉沉的，好像昨晚又做了那个梦。

　　很多年来，戚落总是会重复做同样的一梦。
　　梦里的自己身在一个黑暗的空间里，不知是什么地方，只是忽冷忽热的，似乎是被困在里面出不来。
　　那个梦里，似乎除了他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与他一起困在里面，他梦见过这个场景很多很多次，但每一次他试图看清那个人的脸时，自己就会立刻醒来。
　　这个梦做了太多年，多到戚落都有些厌烦了，永远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永远看不清那个人的面容，就像一个永远走不出的迷宫，被困在其中一遍一遍地走，永远找不到出口。

　　把那个梦抛在脑后，戚落拍拍脸，让自己清醒清醒。
　　今天的戏安排在下午，他准备做个早餐好好吃一顿，再慢悠悠地散步去片场。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戚落一看来电，是经纪人乔雨。
　　“小雨。”戚落接起电话。
　　“那个……落落……”乔雨说话支支吾吾的，不像她一向爽利直率的性子。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戚落直觉感到不是什么好消息。
　　“落落，我说了你别生气。”乔雨小心地说。
　　“说吧，我不生气。”戚落说。

　　“那个……是《古道奇谈》的演员副导演，他刚跟我打电话来，他说……他说……”乔雨咬咬牙，一口气说了出来：“他说剧本经过又一轮修改，你那个三师弟的角色……杀青了，以后……以后你就……不用去片场了。”
　　听到乔雨的话，戚落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沉默着。

　　“还有……还有……”感受着电话那头的安静，乔雨又开始紧张。
　　“说吧，还有什么坏消息？”戚落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悲。
　　“还有那个之前问价的都市苦情剧的男三号，你被……被截胡了。”乔雨的声音越说越小。
　　尽量维持着平稳的语气，戚落压抑着情绪追问道：“被谁？”

　　“崔少仁。”乔雨说出一个名字。
　　“崔少仁？”戚落一愣：“咱公司新签的那个小鲜肉？”
　　“对，韩老大刚告诉我的。”乔雨道。
　　“他不是已经演了两部剧的男主了吗？也有点小名气了，为什么会看上我这个男三的角色？”戚落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韩老大只说崔少仁他自己非要接这部戏，降价演都可以，公司怎么劝也不听。”乔雨叹口气：“制片方自然高兴啊，花差不多的钱请了个有流量的，现在这个时候都是流量说话，谁还在乎咱的演技呢？”
　　听到这里，戚落又不说话了。

　　“戚落，你给我说实话。”乔雨试探着说：“到底是谁在整你啊？这都第几次了，你出道六年，每次一有好角色就出事儿，这绝对是有人要……”
　　“行了，小雨。”戚落打断乔雨的话：“我知道了，如果没什么事我挂了。”
　　说完，不等乔雨回答，戚落便挂断了电话。

　　仰头重新躺回床上，看着空空的天花板，戚落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他该猜到的，这就是昨晚汪浅跟他说的“苦头”，不愧是混迹影视圈多年的大佬，他这位曾经的“恩师”，果然有本事让自己有苦说不出。

　　顷刻间，一些被掩埋已久的回忆场景再次闯入脑海。幽戏的教授办公室，没预警附上来的手，暧昧而粗糙的抚摸，熟悉又陌生的亲和声音，如噩梦重演：
　　“戚落，你真的是我带过的最有天赋的学生。”
　　……
　　又一阵电话声响起，戚落猛地睁开眼，额角不知何时竟有了冷汗。
　　压制住颤抖的左手，戚落拿起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苏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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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另一男主黎大神，终于在对话里出场啦~~
万恶的潜规则梗也出来了，圈子确实比较乱，自打干了这行，连我妈都会跟我说，那些导演单独约你啊，你可别去！跟在脱口秀上看到的李诞说的梗一毛一样哈哈~
私心加了冬盾和ggad的梗，不造有没有同道中人哈哈~
期待收藏评论安利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