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千阳灿烂》一袋米

66、第 66 章

　　“你哪位？”
　　“哈哈，我电子工程大三的，之前有幸去参加过你的学术交流会……”
　　寒暄过后，张宇辰的朋友向大家介绍：“这是我们C大计算机学院的周雨龙周师兄，大家都叫他‘雨神’。”

　　见大家都对周雨龙颇感兴趣，张宇辰的朋友讲起了周雨龙的履历。他说周师兄不光是国际信息学奥赛银牌、编程大赛冠军，还是人工智能领域的佼佼者。今年周师兄第一次作为领队，率领两支队伍代表C大参加编程大赛。
　　听着这一串长长的介绍，虞巷默默把眼前的红色桌布拉紧，没想到，周狗在C大也混得风生水起，更没想到，今天她的这些同学，也都要认识这条狗了。

　　介绍完周雨龙，张宇辰的朋友看了眼周雨龙的队员们，有心给大家提个醒，“其实，C大和D大的计科学生都是高中信息学竞赛的佼佼者，其中不乏国际奖牌得主。大家水平太高，所以系里排课都直接从大三的难度开始。你们看吧，雨龙师兄这桌上绝对没有普通的高考生，因为跟不上。”
　　这就属于顶级学府出来的人才知道的事儿了。

　　“劲敌啊。”林建东慨叹。

　　A大，A省最好的大学。
　　然而C大，是全国最好的大学。
　　隔壁桌确实是他们的劲敌，但他们，是隔壁桌的劲敌吗？
　　大家诡异地安静下来，默不作声地用余光打量他们接下来的对手。

　　相较于虞巷这桌的默然，周雨龙这桌倒是很欢乐，有人想加个菜，问周雨龙吃什么。
　　虞巷听到周雨龙走到桌子另一头去，赶紧扒开桌布，探出半个头——很好！撤退的良机。
　　她迈出一只脚准备溜走。

　　这时，周雨龙突然走了过来，险些踩到虞巷的鞋子。虞巷眼疾手快地收回脚，听到周雨龙骂，“小青，我刚刚说话你有没有在听，偷偷看什么东西？”
　　女孩不满：“师兄你废话太多了，我看会帅哥啊，刚出的新闻。”
　　周雨龙拉高了声音：“我靠，这不是楚狗吗？我靠，我靠，我靠！”

　　楚……虞巷心头一跳，试图溜出去的动作瞬间顿住。

　　“啊，这个帅哥师兄认识吗？”女孩问。
　　“废话，楚狗我能认不出来？我操这人是真狗啊，回国不跟老子说，不是，他采访地点就在首都？来首都不找我吃饭？”

　　“真的吗？”女孩说，“云源是这些年的互联网新贵，去年秋招抢人大战给的钱很多，师兄你也没比我大多少，这个楚总居然跟你是同龄人？”
　　其他学生也不怎么相信。近年云源越发强势，不少看好云源的毕业生将它当作了毕业后的第一站，想着拿原始股份就地起飞，他们这桌上就有几个拿了云源OFFER的人。

　　周雨龙愤愤：“怎么说话的？我们都是A省人，当年一起参加国赛，要不是虞狗跑了，楚狗原地退出，我们也不会丢了团体金牌。”
　　“师兄，人跟人怎么这么不一样啊，你看看你，再看看人家……”
　　“……”

　　谈话间，手机视频的声音也传了出来——
　　“去年下半年我在国内休年假，顺带见了从前同学和好友，其中就有云源科技的CEO林欢，他问我，有没有觉得自己日子过得太舒服了，想不想来点新挑战？”
　　熟悉的声音让虞巷在桌子底下直起了身子。

　　曾在她耳边略带痛楚地说过“You pierce my soul. I am half agony, half hope ”，也曾暧昧地问她初吻是那一天。
　　醇厚低沉，带着浅浅笑意，传入耳中的瞬间，令她无比心动。
　　确实是楚元无疑。

　　主持人被楚元的几句玩笑话逗得大笑，接着问了一些私人问题。虞巷竖起耳朵试图听清楚，但周雨龙的声音叽叽喳喳如潮水般涌来，淹没了视频的声音。
　　周狗废话真多，虞巷在心里骂。

　　首都不比A省，这个时候还通着暖气，桌子底下被厚厚的桌布围着，四处都能看见别人的脚。热气与臭气交织，虞巷很快出了一身汗，一颗颗细小的汗珠沁在贴身的内衣上，麻麻痒痒的，极为不舒服。
　　她想猫着腰偷偷溜出去，然而周雨龙就站在两张桌子中间不停走来走去跟人讲话，没有给她半点机会。

　　说什么啊到底？张宇辰说楚元大概是接受了个什么采访，应该是网上能看到的。
　　她心里抓耳挠腮，又没带手机，只能隔着桌布的缝隙对着周雨龙的腿龇牙，恨不得一脚踢上去。

　　周雨龙正在打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来，周雨龙：“楚元大狗比出来吃饭，狗富贵，竟然忘了你周爷爷。”
　　对面：“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我代您转达。”
　　然而，接电话的是楚元的语音助手。

　　周雨龙：“狗啊！”
　　任他如何破口大骂，语音助手自巍然不动。
　　周雨龙：“谁带了电脑，我爆了这条狗的邮箱！”
　　然而没人出来吃饭还会带电脑，他的师弟师妹们哈哈大笑：“师兄，人家真的认识你吗？”

　　周雨龙气得要死，“我靠，这楚狗都快比虞狗还狗了？”
　　“虞狗是谁啊师兄？”
　　虞巷猛地僵住了身子。

　　“虞姐？”王安试探性地掀开一角桌布，随即感受到巨大的阻力——虞巷从里面把桌布拉紧了。
　　“怎么了虞姐？你不舒服吗？”这会他们这桌很安静，周雨龙那一桌都在等他说话，而王安一直不停地喊她，她即便蹲在桌子底下，也有点显眼。

　　虞巷血压有点高，克制地说：“我来月经，肚子疼，在这蹲会。”
　　赵而思凑过来：“我跟建东师兄说一声，我和安哥先送你回去？”
　　不是，你们两个人这样对着桌子底下说话，她这就更引人注目了啊。

　　只听周雨龙的师妹又问了一句，“师兄，你叫楚总楚狗，而楚总这么牛逼，那虞狗又是哪位大神啊，说出来让我们重新认识一下你的朋友圈嘛。”
　　透过桌布缝隙，虞巷看到张宇辰几个人把头转过去，显然对C大的八卦很感兴趣。
　　救、命。
　　她汗如雨下，脊柱上的弦一下绷紧了。

　　“虞狗啊……”周雨龙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语气有些麻木，“虞狗啊……她打牌出老千让我背锅、写代码不写文档把整个项目甩给我、写了bug不修直接跑路……说好了一起出征世界赛她却莫名其妙玩消失……”
　　他越说越气，甚至带了点颤抖，“虞狗，他妈的就是一条狗，老子弄死她！”
　　说着扒了几口饭，夺门而出，回实验室搞爆破去了。

　　“虞姐？”王安又喊了虞巷一声。
　　却见桌布已经拉开了，露出一张汗涔涔又苍白的脸，似乎是从很不舒服的状态里突然松懈下来。虞巷伸出手，“安哥，拉我一把，还有，把我手机递给我。”

　　手机沾上汗，滑不溜手，险些滑到地上。
　　虞巷抽了张纸擦干机身，趴在桌子上，插上耳机，将手机放到膝盖上——

　　屏幕上，主持人提起Vivi受骗的乌龙事件，“网友说您是入选A国‘成林计划’的高考状元里最惨也最帅的竞赛选手，您以前的同学说您是不断续写传奇的神。从高考状元，到GT投行最年轻的VP，再到互联网新贵，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楚元沉吟了一下，“您听过‘小镇做题家’这个称呼吗？”
　　主持人点点头。

　　“我出生于普通的教师家庭，凭借天赋和运气，加上冒险精神，我走上了一条大家看起来非常闪亮的道路。”他松散地笑了笑，“但说真的，回看小时候，谁不是从小唱‘我去炸学校，老师不知道’长大的呢？平常心视之，我更像是小镇做题家中走得快一点的那一批人，从小在作文里写‘山不辞土，故能成其高，海不辞水，故能成其深’，将它奉之为圭臬，起起落落地走到今天。多数人跟我走在同一条路上，有的人快一些，有的人慢一些，但终究都会写下自己的传奇故事。”

　　主持人微微颔首，将话题转到云源本身。
　　对近期云源科技的质疑和非议，从李群的官司，再到裁员风波，楚元语气平和地进行了回应，表达了他对云源科技未来发展的信念和愿景。

　　视频的最后，主持人说，“有一些人对云源科技的人工智能战略持怀疑的态度，他们认为云源科技是在利用人工智能的热度来吸引眼球和资金，甚至是在制造新的互联网泡沫，您对此有什么回应呢？”
　　楚元的回答很平静，“互联网泡沫没有那么可怕，因为它最终会被市场的真相所揭穿，留下真正的价值和技术。”

　　随后，他对着镜头扬了扬长眉，神色从容，又似乎带有一丝挑衅，“我们小镇做题家，不信空手套白狼，更信奉一步一个脚印，用最优秀的答案换取最优秀的成绩，这是我们一以贯之、永不懈怠的人生。究竟是虚造概念，还是以产品和技术取胜，大家不妨先等一等我们的答卷，看看能打几分，再下定论。”

　　……
　　视频里的楚元一身拼色西装，闲适地靠在沙发椅上，额前几缕刘海垂在英挺的鼻梁上，弱化了他充满攻击性的五官，增添了几分潇洒与随意。

　　虞巷很能懂刚刚周雨龙在看到这个采访骂骂咧咧的心情——久违地看到这张熟悉的脸，却是在屏幕上。

　　她替他找过理由，说不定这些天太忙碌，所以他顾不上联系她。
　　然而，他面色红润，运筹帷幄时充满成熟男人的自信与魅力，开起玩笑来又充满青年人的肆意与朝气。
　　看起来过得非常好。

　　虞巷将汗湿的刘海刮到耳后，她被闷了太久，头重脚轻，太阳穴一阵一阵地发胀。
　　许多念头混混地在脑海里飘。

　　她相信楚元不会像唐琳说的那一，是为了弥补高中的遗憾有意接近她，玩弄她的感情。
　　但这世界上也存在另一种可能——楚元跟她开始这段关系前并没有意识到他真实的想法。
　　他可能以为他确实喜欢她，但真正相处之后，他发现并不是这样。
　　也或许，他这么久不联系她，真的像歆歆说的，是想钓钓她。
　　……

　　虞巷想不明白，也懒得想。
　　她的目光重新回到屏幕上。
　　视频里年轻的男人五官凌厉而陌生，跟她隔着一层厚厚的昆仑玻璃，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他们曾经相爱、分离、彼此惦念、愤愤不平。
　　他们有年少青涩的爱恋，有成年人食髓知味的欲望，时间和空间都不曾断绝他们的纠葛。
　　视频和这些天的点滴化为一把锋利的刀，狠狠插在她心头，带来深深的背叛感。

　　虞巷心想，凭什么呢？
　　他说过去就过去？
　　她小虞就算不再是能把他踹下年级第一的英雄少女了，也不会是他说亲就亲，说不亲就不亲的人啊。
　　又或者，钓就钓吧，她上钩也没什么不可以。

　　她越看越觉得楚元运筹帷幄的模样不可思议地薄情，却又让人无比想把他拽下神坛，让他回去，回到那个明月高悬的深夜，让他垂着睫毛闭着眼，迷失在无人无风的亲吻声里。

　　这些念头最终烧成一把火，蹿上脑门，燃尽所有理智。
　　管他怎么想，这票她干了！
　　亲了就不能跑。

　　她一摔耳机。
　　TO ZYL：雨龙，爆破楚元邮箱吗？算我一个。FROM Y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