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千阳灿烂》一袋米

20、第 20 章

　　这话说出来，卢迪才知道人喝醉了。
　　楚元拒绝回家，他只好把人带回自己的住处。
　　两人倦怠已极，沾床就睡。

　　半夜卢迪醒来，床空了。
　　楚元不知道什么时候搬了张椅子，坐在窗边，似乎有些出神。

　　“喝多了醒得早？”
　　“嗯。”楚元轻晃手里的矿泉水，“喝点吗？”
　　卢迪接过，猛灌了大半瓶，擦擦嘴，“大学以后，好久没这么喝了。”
　　他读的Q大和H大在一座城市，留学生聚会向来都是一起的。

　　“你酒量比以前好多了。”
　　“嗐，这么多应酬，哪练不出来。”卢迪说起工作就有点烦，他把纷杂的思绪甩到一边，往楚元边上一坐，“说说呗。”
　　“说什么？”
　　“别装了，喝成这样，总得有个原因吧？”

　　楚元闻言，转过头来，目光平静中带有点诧异，似乎并不知道卢迪在说什么。
　　或许酒精与黑夜确实容易击溃人的防线，在卢迪恶狠狠的盯梢下，他脸上悠然的表情逐渐褪去。
　　半晌，他开口，“就这么想知道？”

　　“废话。”卢迪没好气，从认识以来，他就没见这人老老实实说过几句心里话，谈没谈恋爱不知道，性取向不知道，每次除了听人说他又牛逼了就没别的，“成天这么神秘，没有好奇心也被你勾起来了。”
　　停了会，楚元开口，“就是想起了以前被人甩的事。”他侧过头，嘴角微微弯起，似乎对此并不在意，嘴角的笑意却怎么看怎么有股自嘲的意味。

　　“草，牛逼。”卢迪嗤了声，“想也是，你家庭和谐，事业顺利，唯一能让你吃点瘪的，也就是女人了。谁啊，这么厉害？”
　　他打定了主意要耗出一个答案来。

　　这些年楚元身边的异性不在少数，无论是女同学还是女同事，又或者是同性，都很愿意跟楚元这样的人保持良好的关系。表面上看起来，很多女孩子都跟他关系不错，但仔细研究一下，又会发现并没有什么人真的跟他十分亲昵。
　　可是，像楚元这样一个有能力有情趣，长相英俊取向正常的男人，很难想象他会一直不谈恋爱。
　　他们A国留学圈里，一度怀疑楚元是在不允许办公室恋情的GH偷偷谈着地下情，说不定还是跟女上司有什么禁忌之恋。

　　被卢迪盯着，楚元的眼角非常轻微地抽动了一下。
　　神色也变幻了几回，看起来想回答，又不想回答。
　　半天，他似乎想出了一个满意的答案，“一个打败过我的人。”

　　卢迪想给他一拳。
　　但以这人的个性，能说出这种话来，已经是极限了。
　　他只好继续问，“网友不是说你从小到大都是第一吗？还有人能赢过你？”

　　“有啊，赢了我两次，只是时机不巧而已。”说到这里，楚元忽然笑了，似乎看到一张愤怒又委屈的脸，"高二的时候省里尝试高考改革，打算把体育纳入总分，那年一中是试行点，两次期末考她文化分都赢了我。一次高我两分，一次高我三分，学校也是按这个颁奖的。但后来算总榜的时候，加上体育，她就从年级第一掉到了年级第三，气得她吃了两大块鸡排。不过，赢了就是赢了，总榜上我比她高，但她确实是赢了我。”

　　高考改革只在A一中试行了一个学年就给取消了，这事卢迪没怎么听说过。
　　“我怎么觉得你还介意这事？”
　　“为什么不介意？”

　　楚元的眼神里，有怀念也有笑意，但最可怕的是，卢迪觉得这人看上去好像还希望能重新回去参加一次期末考，好把输掉的那个两分和三分再给赢回来。
　　算了，这就是个变态。

　　卢迪脑补了一个学霸被另一个学霸打败从此爱上她的故事。
　　这种故事……
　　着实是太变态了。

　　说实话，楚元刚提到高中的时候，他马上想到了今天一块吃饭那个女同学，长得挺好看，看起来跟楚元又很熟，而且，他总觉得她跟楚元之间有种奇怪的气场。
　　但那个女同学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像是个文科生，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打败楚元的猛人。可能就是有点暗恋老楚吧。

　　卢迪决定先专心眼前的八卦，“那她怎么没有跟你去H大？这么好的成绩，跟你去一个学校不难吧？”H大那年在A省就录了一个学生，这个卢迪是知道的。
　　楚元笑意微敛，片刻后，他将手中的瓶盖弹到空中。瓶盖快速旋转着下落，他伸手接住它，平静地说，“她有她的目标，也遇到了更好的机会，先走了。”
　　而他被留下。

　　楚元离开后，卢迪半天没睡着，想起了很多大学时候的事情。
　　他转专业学金融前拿的是Q大计算机的offer，上了几次课发现自己毫无天分，天天被虐得比狗还狗。他生怕挂科重修，想起了还有个学信息竞赛的老乡，找出来联系方式抱住楚元大腿不放，两人才真的熟悉起来。

　　学期中间的break他们会出去旅游，每到一个地方楚元总会去当地学校的计算机学院看看，偶尔撞见人上算法课，还会进去听一听。听得兴起，要么跟教授讨论，要么跟课上的学生pk做题。
　　卢迪每次看楚元把人虐得七荤八素，都觉得与有荣焉。

　　他问过楚元，既然这么喜欢，当时为什么不申请计算机专业呢？
　　楚元淡然地说，他是普通家庭，H大金融专业的奖学金更高。
　　后来，楚元申请了计算机作为第二专业，还在忙碌的课余维护着一个计算机论坛，看起来对计算机旧情难忘。
　　但最终，修完学分提前毕业后，他还是去了投行。

　　他们那级留学生毕业后聚了一次，聚会上有人感叹计算机科学失去楚元实在是一大损失。
　　楚元当时怔了一下，随后笑说，不会的，在这个领域，他并不是真正的天才。
　　大家都笑他谦虚。
　　如果强如楚元都不算是天才，那什么人才是？

　　但卢迪觉得，楚元说这话的时候，还挺认真的。
　　当时只是一瞬的念头。
　　如今听楚元说了那么些话，再想起来，卢迪觉得自己好像隐隐抓到了什么。

　　打败他的人。
　　就是那个天才。
　　*
　　这次小测第一名仍然不是他。
　　张宇辰看着屏幕上的代码陷入了沉默。

　　又是这样的算法。
　　切入角度天马行空，思路简洁清晰。
　　会是谁呢？

　　赵而思对着那一串惊才绝艳的代码，也陷入了思索。
　　而A大编程大赛训练群里，学生们在对话框里打出自己的成绩，一张无形的排名表在每个人心里缓缓展开，给他们带来了喜悦、失望和无形的压力。

　　群里也有几个人没有说话，但其他人并不在意。因为只有失败者，才会不敢让自己的成绩为人所知。
　　事实似乎也正是如此，很多人不知在什么时候消失在了每周两次的课余训练中，留下一个个空缺的座位。
　　不过，在靠近窗边的地方，那个闻名信息学院的女孩仍坐在她的队友身边，对着键盘敲敲打打。

　　她的坚持给学生们带来诧异，但也并不会因此产生额外的敬佩。
　　计算机科学以实力为王。
　　从不怜悯驽钝的人。

　　虞巷在抹护手霜。
　　昨天晚上她熬到太晚，睡前护肤都没做完。
　　这时，林建东走到她身边，示意她借一步说话。
　　两人来到走廊上。从上次的事后，他们的关系亲近了不少，从一般师兄妹，变成了极为友善的师兄妹。

　　”小师妹，这次比赛是大师兄让你参加的吗？”
　　“不算吧，我跟张老师说好的。不过大师兄确实希望我参加比赛，只是我之前都没有答应。”
　　“这样啊。”林建东犹豫了一下，“如果你很不愿意参加这个比赛，我去帮你问问张老师？”

　　虞巷微微瞪大眼。
　　林建东坦诚地说，“你没有说，但你在课上好像很难受。我想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勉强比较好。”
　　虞巷默然。
　　连二师兄也能看出来吗？
　　她决定要参加比赛，但很多事情不是她决定了就这么顺利的。

　　就像林建东说的，她坚持在做，却内心抗拒，十分勉强。
　　这或许，是因为，虞石真去世后，她就下意识地回避了与过去有关的大部分东西——
　　从前的同学、朋友、心上人。
　　也包括算法。
　　似乎就在这种下意识的回避中，许多东西悄然地改变了，她甚至没有察觉。

　　她有些失神地看着自己的手。
　　决心和热爱。
　　完全是两件不同的事。
　　现在，她已经不喜欢算法了吗？
　　她心里空了一大块，像是被挖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虞巷回到教室，看到张宇辰的桌子旁边围了一群人。
　　拜林建东亲自背书以及张宇辰的大肆宣扬，不少人都对这个精英汇聚的Meetcode论坛很向往。
　　现在张宇辰就靠这个拉拢了一群人，讨论要在论坛上发什么帖子。

　　只有王安和赵而思被孤零零地冷落在一旁。
　　虞巷没什么压力地回归了这个被抛弃的小队。

　　“什么什么？”王安大叫一声，“哇！Meetcode论坛账号！”
　　响亮的嗓音在训练室中回荡。
　　虞巷噗嗤笑出来，赵而思这人，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很会掐时间点。

　　马上有人凑过来。
　　“你们也有账号啊？”
　　这些天不是没人尝试过多渠道获取Meetcode账号，但Meetcode拿到邀请码后成为正式会员还要经过审核。
　　繁琐的步骤让他们折戟沉沙。
　　否则张宇辰也不会一嗓子能喊走那么多人。
　　赵而思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连张宇辰那边都投来了探究的眼神。

　　“这个邀请码很难拿吧？宇辰那个账号应该是因为去年他们队拿了全国十一。”
　　“而思你们这个账号是？”
　　赵而思有些僵硬。
　　“是我的。”虞巷说。

　　哦。
　　“抱上大腿了这是。”
　　他们怎么没提前想到呢，有这姑娘在队里，什么都能有。

　　相较于赵而思脸上的尴尬，王安倒是很无所谓。
　　“就酸呗，谁让我们有号他们没有。”
　　赵而思的脸皮抽了一下，“别人拿到这个号是凭实力。”
　　“我也是凭实力啊。”虞巷很自然地说。
　　碍于之前求过她，赵而思只是颇为无奈地看了虞巷一眼，但脸上的表情明摆着在说“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种实力”。

　　对话间，王安已经打开了meetcode论坛的网址。
　　Meetcode通过严格的筛选和精心的维护，确保了大部分提问都能得到高质量而及时的响应。拥有这里的账号，等于在编程路上拥有了许多大神友善的援手，这对任何一个有志于在编程世界里有所作为的人来说都是及其幸运的。

　　随着登录界面的展开，王安和赵而思都有点跃跃欲试。
　　“而思，是不是什么问题都能在这个论坛问啊？”
　　“差不多，这里大神很多，大部分问题都能得到解决。”赵而思说，“当然——”
　　没等赵而思说完，王安就一副很懂的样子“哦”了一声。

　　虞巷同样神情向往地看着论坛页面上神秘而美丽的宇宙，和旋转着的蔚蓝色小星球。
　　搭在桌子上的手甚至不自觉地张了张。
　　仿佛想要抓住那颗漂亮的蔚蓝色星球，以及她曾在这里洒下的热情与汗水。
　　抓住它，她会扛过所有困难，走得更高，走得更远，将一切不如人意，都甩到身后，甩到她的人生之外。

　　然而，一阵熟悉的恶心感传来——
　　Yue。
　　妈的。
　　虞巷忍住翻腾的胃液，面无表情地往旁边挪了挪，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果然，给自己灌鸡汤的行为，一点用都没有。

　　与此同时，一旁的赵而思风暴咆哮，“安哥，你怎么问这种问题？”
　　虞巷跟着瞥了一眼——
　　帖名——“大神，加个微信吗，求给大神暖床。——Peacock@CHU”
　　CHU。
　　楚。
　　楚元。
　　虞巷@楚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