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死结难解：我命由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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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如烟，笼罩着重重殿宇，沉寂的庭院中冷不防刮起一阵强风，廊下的风铃“叮铃、叮铃”直响。
纤长的羽睫颤了颤，我凝声唤道：“进来吧。”
“咯吱”极细微的响声，渐开的拉门缓缓显现出来人的面貌，脱胎换骨的金发男孩，精致的容颜，烁金的及腰长发，一袭深红水干加身，展露了未来邪魅高贵的端倪。那一双满盈野心的海蓝瞳眸更是波谲云诡，我似乎看到了那个城府极深的鬼族首领了。
放轻声音进来后，焕然一新的亚克拉姆落座在我的对面，无声地直直凝视着，不言不语。
我懒懒地睨过去一眼，“怎么？这么晚来找我，该不会是为了看我吧？”
海蓝眸子一沉，“你，要走了？”
我神色微动，坐直身定定看向他，凝声问，“你怎么知道的？”
亚克拉姆置于膝上的双手紧了紧，垂下头，低喃，“这么说是真的喽……”进而抬起头，扬声解释，“你谴走了那个女侍，而且还让她护送那把被诅咒的古琴去清凉寺。”
“就这样？”眸光一闪，我不以为然。
顿了顿，微哑的童声接着道：“还有，你不打算去见天皇。”
“怎么看出来的？”我仍是笑意不退。
“你说过敌不动我先动，可是那边一直没有动静，你也欣然接受，丝毫没有要采取行动的举措。而且你还向贺茂保宪预警，又将安培晴明和源博雅连在一起，为身边的所有人安排了一切，这不正说明你离开在即吗？”声音分贝逐渐高昂。
面对亚克拉姆因情绪过激而略显咄咄逼人的态度，我眼中闪过一丝异光，漫不经心道：“你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吗？”
一丝惊惧陡然滑过眼底，失态的男孩仓惶低下了头，嗫嚅，“对不起……”
我挥了挥手表示不追究，而后将桌上放置的书册推向他面前，“这给你。”
狐疑地看了看我，男孩垂眼看向书册，惊道：“《阴阳术解疑》？《各种阵式详解》？！这不是要……”
“等你全习透了再把它们交给贺茂保宪。”
我是说过要给他们，不过可没明言什么时候。
小心翼翼地收好至关他未来的王牌，亚克拉姆深深鞠下弓，“你所愿即是我所系。”
看着男孩的身影淡出视线后，我才垂眸，无声笑了笑。
我所愿？小亚克啊，你的口气倒不小。
不过想不到短短时间，他竟然把我身边的大部分事情都摸清了，就连我的打算也猜出了几分。亚克拉姆，不可小觑啊。
可是并非所有事情都能单看表面的，你还有得学啊。
“啪。”屈指打了个响指，虚空中兀的出现一个身着葱绿亵服的妙龄女子，清秀婉约的脸上面无表情，一显形后即刻向我屈膝下拜，平板而恭顺地唤道：“主人。”
“琴呢？”我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问道。
女子双手横举，一晃眼，空荡的手上出现了一把精妙雅致的七弦古琴，赫然是伴我已久的那把御赐之琴，随后恭敬地安放在我面前的桌上。
随手弹了几个音，迸发的音律不再撩拨余波，音色更为清丽，音域也更显广阔，仿若跳脱了束缚的羽翼重展。
静默良久，我的声音参杂在“叮咚”的单音旋律里，“她怎么说？”
平板无波的声音即刻回道：“愿意接受主人的提议。”
我玩味地挑眉，“没有其他的？”
“是的，主人。”女子低垂头恭敬回道。
收回手交握于下巴，我饶有兴趣地问，“竟然这么简单就接受了？她难道不知道这是在冒险吗？”
女子闻言坐直了身姿，呆板地模仿着，“‘初音，你的提议我很感兴趣，反正都已经死过一回了，大不了落得个灰飞烟灭。’”
怪异的语调像半毁的磁带反转，我微蹙眉，考虑到毕竟能力所限也不能强求她真人复述了，不过对方的说辞倒令我低笑不已，，“这算不算破罐子破摔的心里呢？”瞥到女子的欲言又止，我语调一转，缓声，“她还说了什么吗？”
“主人，她让您提防橘初音的天皇弟弟。”
我一顿，眸光一闪，幽幽道：“你倒是角色代入得够彻底啊，弥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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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抚了抚衣袖，懒懒地退坐回来，冷眼看着少女强掩惊惧，竭力起身的样子。
“咳咳……”少女剧烈咳嗽，猛力呼吸着得来不易的氧气，似乎要把流失的全部补回，尔后断断续续地开口，“那两本书、对于这个时空的……阴阳师而言，根本、根本就是克星……”
我了解地点点头，示意她继续，结合我所学的阴阳术和那两本书里的记载，不难看出当中全是一些对于现有术法的克敌之法，以致于获知其存在的贺茂忠行才会千方百计想得到。
喘过气来的弥因故作神秘地眯起眼，“可是，连当代最顶尖的阴阳师都无法参透的奥秘，如今却现世了，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不该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吗？刚从我手中逃出生天，现在却忘了那种窒息欲亡的感觉了吗？
意味未明地笑了笑，我缓声道：“怎么？不怕我了？”
少女的笑颜一僵，眼含复杂地凝视着我，语气笃定，“怕。可是我知道现在的我还不会死。”
“因为所谓的阎罗？”
稍稍一顿，她并没有否认，“这是一方面，还有最大的原因就是——你还不会杀我！”
“哦？”我笑意微敛，眸里覆上一层寒意，“就这么肯定？”
凌人的寒意并没有慑住对方，少女反而转眸一笑，笃定道：“是的。”
我眼内翻腾不息，抬手拢了拢颊边的发丝，默认道：“或许我们可以尝试结盟。”
“结盟？”
“你不觉得我们两个先后来到这个时空，又进入同一个身体，并非巧合吗？”我徐徐善诱道。
弥因眼里电光一闪，不由得惊疑开口，“这么说……”
我含笑带过，接着提出另一个疑点，“就像你说的，无端出现了两本克制阴阳术的书籍，本该会为这个术法盛行的平安京掀起滔天巨浪，可是我们所知的未来却无一记载，不是很奇怪吗？除非……”
“除非这个新增的剧情如同我们一般是后来加上的，所以并不是本该存在的。”理清前因后果的弥因默契地接下去说道。
我笑着默认，转而道：“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那两本书是怎么来的吗？”
“是今上天皇。”弥因凝重地道出。
这无疑是一个令人震惊的讯息，平安京高高在上的天皇竟然掌握了决定所有阴阳师命运的筹码，而他却没有将其交给身处降魔除妖第一线的阴阳寮，反而赠给了最不需要的内亲王橘初音。
略过他此举的意图，单单他持有那两本书册本身就是个令人费解的问题。
“他为什么会给你？”我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截了当地问当事人。
弥因眼里闪过一抹疑惑，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好像是在贺茂忠行占卜到你的到来，隔日天皇就急召我入宫，还安排我住进昭阳北舍。”
对于少女的配合，我满意一笑，“同意和我联盟了？”
“其实你要想弄清楚这些事情，方法多得是，根本不需要我的配合，而我也犯不着得罪你。所有这个结果百利而无一害，何乐而不为呢？”少女以设问作为回应。
我眼中闪过一抹赞赏，对于识时务而又能辨明利害关系的人，我私心里都会存着一份惺惺相惜。忽略她转变的缘由，至少此刻她的同意能够省却我不少功夫，确实是何乐而不为。
“那么为我们的合作致意？”我率先伸出手，笑语盈然。
毫不犹豫地握住我的右手，少女态度真诚不作伪。
可惜我却不着痕迹地释放出少许灵气，经由两手相握的接触面将其打入少女体内，埋下足以 倾覆大厦的隐患。
虽然我赏识你，然而凡事留一手，这是我的原则，怪只怪你的过于轻信。当然倘若你不背叛我，那个导火线将永远不会引燃。
相视一笑，她满是真诚，而我满含深意。
自然地收回手，我重回话题，“也就是说，是我的到来启动了这所有的一切？”
“可以这么说。”
我眼中掠过一抹深思，垂眸沉吟，“那么这一切都是针对我的阴谋喽。不过这件事上你的存在可有可无，并不是必须的，任何一个都可以替代。然而如今偏偏多加上一个你，又有什么意义呢？”
对于我的唯我说辞，弥因没有表现出不悦，至少表面上如此，“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
按理被人如此贬低，说成可有可无的存在，当事人应该义愤填膺才对。而少女的反应不得不让我深思，若不是她性情好过头了，就是城府深不可测。
我眉梢一挑，“你不觉得这个神秘的天皇身份很可疑吗？”
少女一愣，恍然了悟，“你是说现在的这个不是真正的天皇？”
“你认为呢？”我将问题反踢回去。
“以前的他对于我这个异姓姐姐及其依赖，长大后也处处为我着想。我以为他赠书给我，安排我进入防备森严的大内里，是为了我的安全。但是按你的推断，他早就把我当成标靶引你入瓮了。难怪、难怪他会为我引荐阴阳寮寮头贺茂忠行，还让他特意教授我式神之术，最后还要求灵魂离体的我按兵不动，不得插手。我一直以为这一切都是为我好……”少女缓缓回忆，越想越是惊心。
“等等！”我突然打断少女的回忆，“你是说，他事先就安排好了一切，你只是按图索骥？”
弥因的无声默认直接落下了肯定的句点。
如果这一切都是天皇一个人策划的，弥因和贺茂忠行以及其他人都只是一枚棋子，全然按照下棋之人的所思所想履行，那么这就不是单纯的阴谋可言了。费心布局，巧立名目，利用一切，一个个暗桩棋子都恰到好处，所有的事都计算得分毫不差，甚至局中所有人的想法都预先计算在内。
抓住人不为己的自私本性，诱使橘初音入局自救；善用权力命令贺茂忠行参与其中，甚至越深越深；既而利用他的爱徒情深，将我们三人连系在一起；更加料准了贺茂一族的家族使命，让得知书册存在的他们主动入网；而晴明、博雅、贺茂保宪三人的存在不过是混淆视听罢了。
一环紧扣一环的布局，矛头竟然直指被拉入这个时空的我。真是让我不得不寒意袭上心头。
今上天皇，你到底是谁？又是谁会如此处心积虑地对付于我？
漫神……我不由自主地联想到这个假设。
猛地一个念头窜上心头，如果真是漫神所为，那么从我重生开始就是一个弥天阴谋，他在有计划、有目的地摆布我的人生，早有察觉蹊跷的我以为自己已经不存在利用价值了，根本无惧于他的算计阴谋。
是不是有什么被我忽略了……
各种念头在脑中瞬息而过，我抿紧嘴，不得不重新审视这趟重生之旅。
脑海里突然尖锐刺痛，像是被人用电锯钻入我脑袋，我猛然抱住头滚倒在地，压抑不住的呻吟仿佛荒野里受伤的困兽哀嚎， “啊啊啊……”
自负精神力强大的我竟然遭受到脑波侵袭，当初连万能如漫神都无法侵入的精神领域，如今那种空虚感……
是漫迷！一定是漫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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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见我恍惚出神，呆板的女声轻唤。
我缓缓回过神来，喃喃自语，“小心天皇？现在的这个天皇想必早就不是我们当初所忌惮的那个了。”语调一转，我稍稍扬声，“郁子，你后悔吗？”
名为郁子的女子仍是目无表情，却异常坚决地回道：“主人，郁子不曾后悔！”
“是么。”我起身欺近跪着的女子，对上她昂起的无波双瞳，似有若无地叹道：“古琴上被下了咒，我却要你数日不间断地弹奏，助弥因加速离开。你可知那琴上所附的诅咒会转移到你的身上，你最后很可能被诅咒而死？”
郁子依旧面色不变，似乎早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是的，主人，郁子知道。”
“恨我吗？怨我吗？”我星眸半眯，幽幽地问道。
坚定地摇头，无波的眼眸首次染上情绪，“主人对郁子的大恩，郁子难以回报。只希望能够对主人有所用处。”
我唇角缓缓勾起，微俯下身，曼声启口，“我不会让你死的，就像你那必死的孩子，纵然一脚踏入鬼门关，我要他生，他一样活得好好的。”
眼角渐渐湿润，郁子深深匍匐在地，哽咽，“谢谢主人。”
安然地承受她意义深重的一拜，我直起身，背转身踱步，“如果你想要回孩子，我可以帮你，这是我离开前可以应允你的。”
“不用了，主人。我明白生在藤原家，他的一生必将不凡。我只希望他能鹰击长空、通达谙练，即使永生不能相见相认，我也无悔！”母性的光辉升华了当初因为难产而喊破的喉咙，以往难以入耳的嗓音此刻听来却仿若天籁。
“鹰击长空、通达谙练……”我喃喃重复，“藤原家会给予他这个飞翔的平台。你放心。”
“谢谢主人！”又是深深的一拜。
不知是母性的本能觉醒，还是受我影响。起初本分恭敬的贴身女侍；受我威胁惊惧惶恐的女子；以女侍的低等身份应对当朝两大权贵橘氏和藤原氏；与人私通怀有一子的未婚母亲。她的一步步成长里面都有我的影子。
受我胁迫，单纯善良的柔弱女子懂得了世间的阴暗一面；因我懒得理会橘初音的亲族，而被屡屡拿来作为挡箭牌，身份低下的她受尽一切委屈苦楚；一生仅有的一场爱恋也在我的预谋下无疾而终；诞下的麟儿更被我作为筹码用来迁至藤原一族。
然而她的命是我给的，她儿子的命也是我救的，甚至连非凡的未来都是我所赋予，恩惠大大抵过了仇恨。在一个人身陷最低谷之际，往往会视伸手拉其一把的那个人为再生父母，纵使是导致她陷入绝境之人，也必将对其奉献出一生的忠诚。
郁子，你是我留在平安京的眼睛，你将为我见证不再有我存在的平安京的风云变化。
“主人！”不再平板的慌乱女声猝然响起。
我冷眼看着自己变淡的身影逐渐透明，化为灵子徐徐随风而散。
平安京，我期待与你的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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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首恋慕地追寻着荧光闪烁的光点，守卫在廊下的青年武士不可抑制地开始全身颤抖，紧紧阖上双眼，模糊地呢喃，“我等你回来！”竭力掩饰的颤栗仍是一一泄露。
埋首于占卜的清俊男子手一颤，卦象一变，预示了“离”的结局。狠狠地挥开不吉的卜卦，男子颓然向后一倒，苦涩压抑的嘲笑越来越盛，“该走的还是走了……”
“晴明……”一连数道各异的声音不掩担忧地回响在晦涩的少年身旁。
少年猛地捏碎手中的念珠，低垂的头颅下隐约爆发出痴狂颠笑，“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十二道身影一惊，团团围住令他们臣服的少年阴阳师，无不满心担忧着。
在耗费能力降服他们后，少年随即不眠不休地忙碌，仿佛与时间赛跑般，似乎在赶制某种于他而言极为重要的事物，临到最后一个步骤，少年突然心有所感，茫然地遥望平安京的方向，脸色骤然煞白，呆呆地重复，“初音……初音……”而后仿若经受灭顶剧痛般整个人颓然跪下。
他在守，他在舍，他在阻，而她已远离……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死结难解：我命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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