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零初玖末

3、慢板之三：相对的回音

　　“实践出真理”这句话果真不假，经由再三试验，最终可以确定弦真的看不到漫迷，也感觉不到漫迷的存在。

　　不过令人不解的是，我在他眼中是有实体的，除了不需要人类必不可少的吃喝拉撒睡，除了拥有人类所不具备的异能以及对他人犹如隐形的存在，我和一般人根本没什么两样。

　　为什么同为灵体的漫迷和我，他却独独看得见我？难道真如漫迷所言，这是一个契机，预示着任务已不远，或是这本身就是任务的关键？

　　侧脸打量着身旁默默跟随的男孩，经过简单的梳洗，褪去脏污的精致容颜尚显稚嫩，然则举手投足却落落大方，丝毫不逊色于礼仪教育下的贵公子。相对于身处的环境，年龄的限制，这不得不说是个奇异的存在。

　　“你多大了？”

　　许是一路下来我始终对他表现出不好奇、不热衷，甚至是可有可无的态度，突然之间，毫无预警地询问起有关他的事，从而令他觉得诧异，眼里疑惑一闪，注视我的眼神带着探究，“初音想得到哪种立场的答案？”

　　话说我们有那么熟吗？单以年龄而论，也不该是直呼其名吧。

　　我挑了挑眉宇，不置可否，“你以为我该是什么立场？”

　　这个孩子的心藏得太深了，伪装是他的保护色，即使是我有言在先，短时间内撤掉赖以生存的面具，实属刁难。

　　低头静默了片刻，弦带笑的话音犹如湖面乍起的涟漪，“十岁，差一个月我就十一岁了。”

　　眼里浮现一丝诧异，与我的猜测相去甚远，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吗？呃……我也被漫迷传染了口不择言的恶习了。社会的普遍现象呀，或许困苦的生活也是一种模糊年岁的根源。

　　原来男孩是少年啊。

　　“初音不好奇自己是什么立场吗？”

　　“嗯？”

　　不在乎我的冷漠，少年笑得眉眼弯弯，“在萨那夫人眼中，我是没有年纪的侍童；在接济穷人的假慈善家眼中，我是年幼失牯的瘦弱孤儿；在热衷狎玩娈童幼女的变态眼中，我是风华正茂的玩物……谁会想过我的真正年龄？”

　　话中的嘲讽意味令我皱紧了双眉。

　　成长在不同的环境中的我没有资格去品评另一个人的人生，似乎最有发言权的当事人也不需要他人的回应，况且安慰人也不是我所擅长的。

　　不过嘲讽的口吻配上愉悦的笑容，少年呀，你不知道这样反而将你的真实情绪曝露无疑吗？

　　沉默的氛围在空气中扩散，仿若一张拉满的弓，出弓可没有回头箭。

　　不经意间瞥了一眼路经的餐馆玻璃上挂着的招聘启事，轻瞄一眼内里座无虚席的景况，恍然想到这个时段该是午餐时间了。作为灵体不需要进食后，没有生物钟的提醒，这些早已淡忘殆尽。不过，想到今天莫名多出的小尾巴……

　　所以说是麻烦呀。

　　“你平时都是怎么赚取生活费的？”

　　小孩应该从小培养自给自足的能力，没错。

　　男孩也随我将视线透过玻璃窗投注在酒酣饭香的食客身上，看着一桌桌客走菜留的奢侈浪费，眼里满是嘲讽与厌恶，“偷、拐、抢、骗……为了活下去，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为了生存，有时连尊严都可以舍弃，这并不令人不耻。而且我反而觉得只有在困境中生存下来的人才会更懂珍惜，不论生命，还是事物，哪怕只是一桌残羹冷炙，他们也会觉得是亵渎了生命。

　　不过，困境使人受益颇多，但只要条件允许，谁也不愿亏待自己。而现今的弦恰是属于这种情况，有条件还要虐待，那人不是傻子就是疯子。至少我是享乐一族的。

　　我试探地提出建议，“你该学些技能，才有能力养活自己。”

　　弦闻言，侧转过身凝视着我，宛如琥珀石的双眼深邃而直接，仿佛想看透我此话的用意。

　　曼叹一声，我并没有计较他的失礼，“一次两次，我可以帮你。可是这与你之前的生活有何不同？而且对你来说，你更希望是靠你双手赚取这一切吧。”

　　言尽于此，我也算尽到责任了，至于他怎么做就是他的事了。

　　贴在玻璃上的青紫双手蓦地紧握成拳，声音自喉咙深处压抑而出，“我要做什么？”

　　孺子可教也。

　　“你觉得你该做什么？”我不答反问。

　　男孩眉头紧蹙，眼睛无意识地扫过吸引我停驻的招聘启事，双眉忽然舒展开来，“我知道了。”

　　目送消瘦娇小的身影稳步踏入餐馆，我遂把视线转移到厅中一米高台上黑铁古朴的谱架上，几页泛黄的琴谱孤零零地摆放着，旁边木制横桌上闲置着一把老旧的小提琴，乏人问津。

　　【‘现招小提琴手一名，待遇从优，薪水面议。’】漫迷一脸好奇地凑到再三引起关注的招聘启事上，尔后眼里大大的冒号不停闪烁，【音音～～你又不是不知道小不点根本不会拉琴，怎么还让他去应聘小提琴手？】

　　眼底似有若无地闪过笑意，【我想看到的是他的决心。】

　　一个人懂不懂乐器，一眼就可以看出来。我正是因为他不懂，才会偏反其道而行。再者，也能看出他是否值得我去教授。

　　我并不担心他的能力，与正常的十岁孩童不同，他太早熟了，早熟得可怕。如何让需要小提琴手的餐馆老板聘用一个毫无功底的新手，这就要看他的能耐了。

　　【耶？音音～～小不点出来了，而且好像成功了……】

　　正如漫迷所见，眼睛笑得眯成一弯小月牙的少年一脸得色地停在我身前，带笑的眸子期许的瞅着我，“我被录用了！等到上一个小提琴手半个月期满，我就可以来上班了。这是预付的定金。”手擎着一个装有现金的信封，大大的双眼里掠过一抹复杂。

　　他也没想到钱是那么容易就可以获取的吧。与其说这是他的努力所得，我更相信此事有蹊跷，心里总有种违和感。反观吧台前适才与少年交谈的花甲老板一脸慈祥，眼里却暗含精光，我更坐实了自己的猜测。

　　稍稍一顿，我随即转身，“先找个落脚的地方，我再教你。”

　　看你什么时候露出狐狸尾巴，我有的是时间慢慢来。

　　静立了半晌，少年小跑追上来，“你为什么会想让我学小提琴？”

　　“因为方便。”

　　意大利是小提琴的发源地，成为一个小提琴家，纵使是业余的，也会比其他行业更吃香。而且恰巧就有一个工作机会摆在眼前，还是个“得来不易”的机会。

　　顿了顿，我突然想到，“你识字？”

　　少年点点头，“嗯，受过一段时间的教育，后来都是自学。毕竟现在这个社会即使是个供人取乐的玩物，也是要讲究文化涵养的……”

　　我只剪取我所要的信息，余下的管他是博取同情的手段，还是自我厌弃的嘲讽，都与我无关。

　　【漫迷，是不是有一种魔法小提琴，本身拥有灵性，可以自动协助演奏者拉奏的？】

　　漫迷飞到我面前，咋呼咋呼道，【耶？！音音怎么知道的？这种小提琴是有啦，在《金色琴弦》里出现过哦。】

　　【《金色琴弦》？】

　　【是啊是啊～～其实《金色琴弦》是一款女性向的，以现代高中为舞台，以古典音乐为主题的恋爱养成模拟游戏，后来改编成TV动画，当然也有漫画版的，画风很华丽哦……】

　　额角一跳，我当机立断地截口，【……就是说也是个外行人持有的？】

　　【音音好聪明哦～～里面的女主角是个不懂小提琴的高中女生，不过后来好像很厉害了，具体的漫迷也不知道，都还没完结，好像还出到第二季了。】

　　【那她是怎么学会的？】

　　【练习、练习、再练习啊！魔法小提琴的特点就是使用者不需任何技术就可以演奏出美妙的音乐，但使用者的感情必须要和小提琴产生共鸣才行。】

　　既然有过成功的范例参照，那我大可以沿用这种教学方法。

　　【漫迷，我需要一把魔法小提琴，还有一些教材。】

　　倏忽间，面前凭空出现了我所指明的东西。不理惊讶地看着凭空出现的东西的弦，我稍稍查看了后就转手递过。

　　堪堪接住对他来说尚属勉强过大的长方形木盒及书籍，弦眉眼一挑，疑惑道：“《小提琴初学教程》？这个……是小提琴？”

　　“确切地说，是魔法小提琴。你既然有过自学的经验，那就自己摸索，所有知识的学习方法都大抵相同。”更重要的是，我也可以省了教人以学的麻烦。

　　眼看弦一脸控诉不满的神情，我凉凉地开口，“放心，这把小提琴是有灵性的，不管是外行人，还是职业琴师都可以演奏，只要投入感情就行了。“

　　无奈地妥协后，被剥夺自主权的男孩只能认命地抱着未来吃饭的本钱挤在一旁摸索。

　　我轻笑，或许未来很遥远，至少现在已经踏出一大步了。平日深沉冷静的小大人开始慢慢出现其他表情，周身环绕的阴郁也渐渐减退。

　　莫名地，心里竟生出一种期待的情绪，这是在除对音乐外，不曾有过的情况。

　　看着眉头深锁、一脸苦闷地摆动着小提琴的弦，再看看一反常态晾在一旁的小精灵，两相权衡，还是先客串一下知心姐姐来解决某个小精灵的问题。

　　【漫迷，怎么了？】

　　【音音～～】嘴一撇，空中疑似出现宛如泪水的水花，小精灵的脸一晃眼出现在我眼前，【怎么办？漫迷也和小不点一样得了失忆症了～～漫迷想啊想，想破脑子也记不起来了……】

　　稍稍拉离了两人的距离，获得些许呼吸的空间后，开口，“他那是战略，不是失忆症，所以漫迷也没有失忆。”

　　【耶？小不点没有失忆？那他怎么会不记得音音想知道的事？还有音音说的战略是什么啊？】

　　我一边感叹人小脑也小的精灵好打发，一边耐心地解释，【毕竟是在那种环境下长大的，相对于承诺，他更相信手握的筹码。他看得出我对答案的执着，所以在没得到满意的答案之前，他有把握我不会对他不闻不问，而且现在又不敢肯定他的出现有何意义……】

　　原本占领主导地位的我却不得不被一些因素牵制，化主动为被动。弦也有可能察觉到这些细微的变化，所以才会渐渐卸下防备，展露真性情。

　　这种思之慎思的举动让我的心更重了。

　　这孩子的心思太让人看不透了。

　　笑看着漫迷大惑不解的神情，我轻舒了口气，【没什么，漫迷不需要懂这些。】

　　【嗯，音音说不用懂的，漫迷就不懂。可是漫迷好像真的不记得一些事了……】

　　很难得看到漫迷对某些事这么执着的，往常只要需要脑力的事情，它都懒得费力，再者，精灵这类生物都是生性洒脱不羁的，对事也不愿过于强求。

　　【什么事记不得了？】

　　好似把重负都转移给我了，漫迷乐哈哈地蹭在我身上，语气也放松不少，【漫迷觉得小不点的名字很熟，好像是哪部动漫里的……】

　　【例如？】

　　【漫迷说不准啦～～要说是人名吧，《网球王子》的真田弦一郎、《死神》的石田龙弦，他们的名字里都有带‘弦’；要说是动漫名称，那就是《金色琴弦》了；可是好像《闪灵二人组》里也有一种能力叫‘风鸟院流弦术’的……怎么办？漫迷觉得都有可能啊～～漫迷搞不清到底是什么动漫的世界了～～】

　　我疑惑，【这很重要吗？】不管是什么动漫世界，反正都是幻想中的。

　　【重要，很重要！！】漫迷激烈地反驳，【知道是什么动漫世界，才能更好地完成任务啊～～毕竟每个动漫世界的任务都不同的～～】

　　【每个？】我眼一眯，语气流露一丝危险的意味，【意思是说任务不只一个喽？】

　　警觉地急急后退，漫迷讪笑，【音音好可怕啊～～漫迷、漫迷有说过这是综漫，所以、所以当然、肯定，貌似……好像、也许不只一个了……】

　　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漫迷的语气也越来越底气不足。

　　到现在我才发现我似乎上了贼船。人家漫神只用了一个遗愿就打发了我，而我却得费心费力地为祂做白功。相较之下，我倒宁愿当初不做这笔交易，反抗的结果也许很惨烈，但起码比未来不可知的现在好。

　　然而……

　　也许我一开始就没有选择权，无论我的意愿如何，命运的轨道它都是该怎么走就怎么走，容不得半点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