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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狱寺隼人的思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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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寺隼人看着在桌子上舔着爪子的瓜,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的敲击着,静静的感受着时间的流逝。已经到了睡觉的时间点了,可是他一点也不困。
他已经在这里坐了好几个小时了,从黑曜回来之后,他唯一的动作便是啃掉便利店买回来的饭团,又为自己倒了一杯水。他的脑子里很乱,思绪似乎缠成了一团乱麻,可是,他好像又什么都没有想。
今天下午若不是蓝波因为肚子饿了闹起来,他们不知道还要在黑曜站多久。回来的路上,除了蓝波,所有人都沉默不言,六道骸言语中的信息量过大,让他们的大脑一时间宕机,谁也不知道在这种时候有什么可说的。他们之间甚至无需对视,就能共享那同一种震惊。
当然,还有酸涩。
狱寺隼人其实从很久以前就注意到了朱陌陌对于云雀恭弥态度的不同,她只会用那种闪闪发光的眼神去看着战斗的云雀恭弥,她的呼吸会变重,脸上会浮现起发烧般的红晕,她的眼中会满满的倒映着云雀恭弥的身影,满是憧憬与向往。
在她心里,云雀恭弥永远是无可争议的最强,如果有什么事情落在云雀身上,她永远会说:“云雀桑没问题的。”
她只会对他一个人使用敬称。
相比起他来说,云雀恭弥享有了太多的特权,朱陌陌喜欢捉弄云雀,也喜欢逗他跳脚,可是,她从来不会用那种用力到像是在心底里刻下录影一般的目光看着他。在她的心里,云雀恭弥是战士,是强大的可以崇拜与依靠的人,而他,则永远是个孩子。
狱寺隼人想起几天之前,他还因为六道骸的事情吃醋对她闹了脾气。她当时表现得一脸茫然,但没有生气,没有反问,也没有解释。她不在乎,他的置气对她来说不过是小孩子的一时兴起。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他应该早些察觉到的,朱陌陌是在与他告别,她知道或许等到她的使命降临的时候,她就已经没时间再来见他们一面了,于是提早做了计划,再与他斗一斗嘴,吃一顿晚饭。也许他早就察觉到了,他嘀咕了好几天她的坏话,嘀咕到沢田纲吉都面露苦笑,说要是被陌陌酱听到她大概又要折腾你了。他那时怎么想的呢?他那时想着,要是她真的来就好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大概就是这种心情了吧。
在这几天里,狱寺隼人其实将与她相处的回忆如反刍动物一样翻来覆去咀嚼了个遍,又来回推演复盘着那最后半天的经历,幻想着做一些他一直想做,却来不及做的事情。
可他发现,一下午的时光实在是太短了,就连他所有与她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也太短了,区区一年光景,对于人生来说不过几十分之一,根本来不及说完他想说的话,做完想做的事。
可是朱陌陌没时间,也没精力再陪他了。他过去一直不明白她为什么总是那么执拗,那么宁顽不灵,明明身在最活跃的少年时期,却总是盯着自己的死亡不放,他同情她那副疲惫的模样,却同时厌恶那总是充斥着温柔与悲伤的眼神,她身上时时刻刻散发出的绝望的窒息总是在隐隐牵扯着他的神经与怒火,他不止一次的想打开她的脑袋,好好看看她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
直到今天。
初代岚守G突然出现在他的屋子里,没头没尾的说奉初代之命来告诉他一点事情,他听着,然后瞪大了眼睛,手指一颤,打碎了一个杯子。G说完就离开了,根本没给他再做询问的机会,他草草收拾了杯子碎片,撒腿便往沢田纲吉的家里飞奔而去。
如果G说的是真的的话……狱寺隼人想象不到朱陌陌当初究竟是怎样的心情。难怪她总会如惊弓之鸟,总会对死亡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笃定和大无畏的态度,或许对于她来说,在这世间每多一次呼吸,都是一分罪恶感和忧虑的叠加。
沢田纲吉不在家,据碧洋琪所说,他天刚亮就出了门,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正巧山本武也一并到来,说他也收到了初代雨守朝利雨月的传话,于是过来讨论与求证的。蓝波跑了出来,说那个以前见过的戒指里的人也和他说了些什么,但他没认真听,于是记得乱七八糟,稀里糊涂,为了防止他到处乱讲,他们把他也带了出来,打算到附近去找找沢田纲吉。
他们在并盛中的大门口相遇了,沢田纲吉的身边跟着笹川了平和看起来身体不太舒服的库洛姆,毫不意外的,他们已经从初代那里收到了消息,来并盛中,是为了问问云雀恭弥是否也收到了传话。
草壁哲矢走了出来,告诉他们云雀恭弥大概半小时前已经离开了,和朱陌陌一起,说是去调查什么东西。他们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担忧。
希望初代云守阿诺德能看着点时机出现,这件事情,他们不希望朱陌陌受到影响。她是一个如此看重自己秘密的家伙,她一定不希望自己的秘密已经被泄露了。
会去黑曜是沢田纲吉提议的,因为他说库洛姆有话对六道骸讲,而他也想再找六道骸打听一下,关于初代所说的事情的真伪。
毕竟六道骸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朱陌陌的人了。狱寺隼人想起了前几天与朱陌陌的冲突,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但此时那点小情绪早已泯灭在焦急与震惊里,他们一行匆匆赶往了黑曜。
六道骸的反应完美证实了初代的话,他们甚至没完全问出来,不过一个视线交错,便已经双方达成了共识。
再然后,便是本命的事情了。
狱寺隼人一时之间都不知该产生怎样的情绪,大脑中的神经因为收的过紧而出现了僵化,之后的这几个小时里,他一直在试图理清思路,试着用朱陌陌的思维方式去思考问题,可是进展甚微。他发现,他对她了解的实在是太少了。
朱陌陌很奇怪,她总有一种把人的脑袋搞成一团浆糊的能力,她报喜不报忧,她能解决的麻烦绝对不让第二个人知道,她不能解决的麻烦就悄悄苦果咽下去,依旧不让人知道。你与她吵架,吵不过,与她动手,且不论是否有赢的可能,她还没等你发难,便已经跑的不见踪影,你和她闲扯,她笑得比谁都幸福,可转过脸去,她身上那悲伤的气息便如同磁场一般不受控制的外溢。
他曾对她说过会保护她,她刚开始笑,说谢谢,后来又哭,说何德何能,再后来,她说那副样子太难看了,她不要再哭了。于是她真的不再哭了,把惧怕和忧虑都埋在了心底,一切经过一个轮回又回到了起点,这样的家伙,实在是叫人生气又心疼。
归根结底,她从未真正信任过他们,也不敢与他们靠得太近。但很令人难过的是,她的做法确实没错,他们确实畏惧过她,怀疑过她,当得知她是如斯佩德一样附体一具全新的身体才获得了那样奇异的火焰的时候,他们反应过激,伤透了她的心。如果不是为了保护他们,她那样喜欢守口如瓶的家伙怎么会自曝家底呢?他们没资格责怪她。
可她从未责怪他们,狱寺隼人很明显的感觉得到,朱陌陌的忠诚根本就是一厢情愿的付出,她其实并不在意他们眼中她自己的形象,她把自己看得很轻,轻如鸿毛,总是强调自己只是外援后勤身份,随时都能脱队。所以,她其实并不在意他们是否为她的付出道谢或致歉,她只是自己想这么做而已。
这种扭曲的自卑与自大,谦和与傲慢在她身上融合,就如同她对死的坚决与生的渴忘,火焰的温顺与狂暴一般,两个极端在博弈拉扯着,形成了一种诡异的中庸。
狱寺隼人想像不到被自己套牢在这样的思维方式之下会是怎样的感受,但他明白,这一定很累。朱陌陌的这十几年光景,比他们多了太多的经历了,或许,这才是朱陌陌把云雀恭弥奉为本命的原因。精神支柱,这是狱寺隼人最后能想出的,那个本命唯一的真实意思。
虽然很不想,但狱寺隼人不得不承认,云雀恭弥确实有那种无往不利的气势,没有犹豫,从不迷茫,那种压倒性的强大令人叹服,也足够作为一个精神支柱。
可朱陌陌需要的才不是一个精神支柱。她已经快到极限了,她需要的是休憩,是停下那反抗挣扎的脚步,学会躲藏,学会躲到他们已经愈加丰满的羽翼之下,卸去恐惧,绝望与悲伤,只是好好的睡上一觉。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有多重要,或许她明白,她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她宁愿做一个过客,也不愿抓住那厚重的羁绊,哪怕她自己已经在里面被缠成了毛线团,她还在想着逃跑。
可是,跑什么呢?即使今天的G告诉他了她最后的秘密,他还是不明白。
还是有很多问题萦绕在他的心头,比如朱陌陌为什么会那么早就知道云雀恭弥的存在,那和她提到过的前世是否有什么关系,那个前世和植配失败的轮回之眼又是否有关系,在她心底里,让她无条件效忠,唯命是从,甚至在一开始就签下霸王协定的彭格列究竟意味着什么,他们又意味着什么,还有……他又意味着什么。
个人的小心思在这次事关生死与未来的争辩面前成了一个极小的议题,被挤在边缘的角落里,但最后兜兜转转,思维总会把他拉回这里,原本被卷在纷乱情绪中的酸涩一点点涌上心头,狱寺隼人敲着桌子的手指顿住了。
瓜舔爪子的动作一顿,歪了歪脑袋,好奇他的主人为什么突然不动了。
狱寺隼人好像被朱陌陌传染上了那诡异的思维方式,他想见她,想见了她之后问她问题,又怕问了问题之后会让她害怕;他想见她,想告诉她一直未名的心迹,可他又不敢,怕她知道之后一笑置之,或是干脆退避三舍;他想见她,想告诉她别怕了,她回来,他们会保护她,又怕她一脸严肃,让他们别招惹复仇者,或者干脆跑到不知哪个天涯海角,从此了无音讯,让他像未来的自己那样,寻觅多年无果,直到一日突然收到她的死讯;他想见她,虽然见了也不知还能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可他想见她,可她现在和云雀恭弥待在一起,试图驯服那狂暴的火焰,或许待在那家伙的身边,她能觉得更安心,这么一想的话,他想见她,反倒成了一个多余且不合时宜的事情,于是又不想见她了。
两种极端的思维和情绪在拉扯着,克制与冲动在四肢百骸里面打着架,令人烦燥,却又不得不忍耐。忽然之间,他的戒指上亮起了火焰,他骤然清醒,愣愣的看着那小怪兽一般张牙舞爪的红色小火苗。
原来火焰,是真的可以因为情绪而不受控制的溢出的,那朱陌陌曾经每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是否都经历过这样一场无声的自我博弈呢?狱寺隼人坐不住了,他拉开了屋门,走进了寂静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