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来到我身边》一品朱衣

15、姻缘是每一个人都应有的恩赐。

　　四月末的一个周末早晨，乔汉生接到高中同学的电话，头缩在被子里听那边的女孩说，她生了一个儿子。
　　她穿着白色扎染绵绸短袖衫趴在阳台上，晨风轻啄手臂，微微有些冷。
　　四月份的江南，还是没有暖起来啊。一下雨，就会冷得不像话。
　　社区楼下的几株老月季却已经开出结实的艳红花朵。她在阳台上的一只破脸盆里养了一点雏菊，绿叶已经盖过大半泥土。那只脸盆大概是上任房客或是房东丢弃的。还有那一片气势汹汹冒出来的茑萝，让她觉得很惊奇莫名。
　　同时惊奇莫名的是那个电话，几年前大家都是少女，而今，她独身一人在另一个城市靠微薄的收入维持温饱，那一头，她深深意识到以后回不去的土地，她的年少玩伴却已经诞生一个男婴。
　　很想去看看。看看她是怎样为人母，看看那个小生命，是什么样的生命力，催生出她不一样的人生。
　　而她自己的人生，似乎一直不曾改变。
　　辞职算是一段吧。果然，像她这样的草根级人物，获取时间的代价，是失去金钱的来源。既然如此，就去计划一段旅行。
　　人生最好的状态，是离职后计划一段旅行。马上走在路上，这样亦不会为丢掉的工作可惜。

　　周一她去公司，部门同事立琪鬼鬼祟祟跑过来问，“传说你跟陆经理关系暧昧？”
　　乔汉生一下子反应不过来，确定说的是她跟陆成两个人，惊诧道，“怎么会呢，没有这回事。”
　　立琪伸了食指在她面前晃，老气横秋说，“不要爱上自己的上司。”
　　她摆摆手，“没有这回事。”
　　立琪给了她一个妖精似的诡异笑容，转身走了。

　　这件事情很快她就忘掉了，快下班时陆成的内线打进来，“到我这里来一下。”
　　她敲开陆成办公室，面容平静，眼神透露着质疑的询问。
　　“坐。”陆成摘下眼镜，平视乔汉生，温文而言。
　　她坐下，然后就想起早上立琪跟她说的事情，头皮收缩了一下。
　　“传言对你影响大吗？”
　　“不会。”她哂笑，摆手。
　　陆成炯然看向她，颔首，“我会想办法平息此事，你安心工作。”
　　乔汉生感激，“谢谢陆经理。”
　　她出去后，陆成望着办公桌上的地球仪，轻轻叹息。

　　传言这回事，不去在意它，便会不攻自破。他们两个本就是再简单不过的上司与下属关系。早在上周他就已隐约听到公司职员的议论，陆成担心乔汉生听见了会有负担，其实他低估了乔汉生。她一点点精力都不会花费在这种传言上。
　　只是，来面试的人很多，陆成却没有雇佣任何人。

　　她打电话给高桥，说想回去一趟。周五的夜晚，高桥的车等在她公司楼下。等她走出大厦，外面已经是一片万家灯火。她背了只庞大的双肩包，不像是回家探亲，倒像是个流浪客。她的身上有一股流动的漂泊气息，似乎这并不是她所愿，只是没有可以停留的地方，一背上包，就可以浪迹天涯。
　　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他的心里有微微的疼痛，甚至为未曾再早一些相遇而难过。
　　高桥递给她一瓶屈臣氏纯净水和一只日式吞拿鱼面包，“你一定还没有吃晚饭。”
　　乔汉生拧开盖子咕噜咕噜喝了小半瓶水，吐出一口气，回魂般，“水也没喝过。”
　　“我等得住的，你可以慢慢来。我们路上最多开两个半小时，到家不会太晚。”高桥看她拆开面包的透明包装盒，心疼的说。
　　她咬了一口吞拿鱼的尾巴，嘴角粘了一点奶油，心满意足，“两个半小时后就在家乡了啊。”
　　他带点宠爱的笑，放下手闸，发动。
　　市区的交通状况不好，走走停停。乔汉生捏着面包，一口水一口面包，极慢极细的咀嚼吞咽，异常珍惜这珍贵的食物，像只沙漠中的沙鼠。
　　在收费站出口，高桥说，“系上安全带。一会儿你可以睡一觉。”
　　她扣好安全带，放平了手，“好的。”眼睛晶黑铮亮，却哪有一点困意，反而更警醒了些。
　　上了高速，车速很快提到80码。高桥找话题聊，“刚好今天我也要回去的，本就想问你要不要回去。”
　　“恩。”
　　高桥看她一眼，车速已在90码。高速路上有许多集装箱重卡，乔汉生偏头看窗外，辨认集装箱上的箱属。一轮圆月跟在窗外，在云层中忽隐忽现，锲而不舍。
　　“是应该尝尝妈妈的手艺了，你这么久没回家。”一层月光敷在乔汉生脸上，看上去苍白而清透。
　　她似才觉醒过来，眼里有遗憾不舍，“是的。”
　　他敏感心细，见她反应淡淡，也就不再说话。乔汉生倒开口了，“今天我有个柜子是到义乌装柜的，说不定就是这辆车呢。”
　　高桥从她那边的窗户看出去，一辆庞大的重卡拖着只集装箱，印着巨大的“EMC”,司机嘴巴里叼着烟。两辆车差不多速度。
　　他是第一次听她说起跟工作有关的事情，问她，“EMC是什么意思？”
　　她说，“EMC是Evergreen，长荣，船公司。”
　　“装柜之后呢?”
　　“进港，报关，截单。”
　　他叹气轻笑，乔汉生歪头疑惑的看他。他更换车道，超过一辆卡车，“你把自己的工作概括得如此简洁。”
　　她也笑，“自然中间有许多繁琐意外的环节。”
　　自己本就是做外贸的人，货代的流程怎么会不清楚，他不过是想听她说话，能谈工作自然更高兴，可是她靠在窗口，看着那一轮一路追随而来的明月，眼睛如花似雾，蒙着重重心事。
　　“是有什么事吗？”终究忍不住，问出口。
　　她疑惑，“没有。怎么了？”
　　“看你不开心的样子。”
　　她笑，“回家高兴都来不及。我有个同学刚做了妈妈，正好去看看。”
　　“会不会着急？”他有点想捉弄他。
　　果然，乔汉生不明白他的意思。
　　“别人结婚生子的时候，你却连男朋友都没有。会不会着急？”他故意促狭的看看她。
　　她摇头，又颇认真的语气，“姻缘是每一个人都应有的恩赐。”她反问，“这个好像不是着急就能急得来的吧？”
　　他哈哈大笑。
　　车子刚好进入隧道。灯火通明而悠长的隧道，隐没在高大的山体中，他一路开得稳稳当当，明晃晃的灯光打在两人身上，她依旧眼神晶亮，也依旧萧索。
　　他抿抿唇，找不到什么话题聊。
　　下高速后又开了一段路，车况开始变差，一路坑坑洼洼，乔汉生说车开进去不容易倒车，这里放下就可以。
　　高桥不肯，“那不成，要将你安全送到家。”
　　乔妈妈却已经等在路口，夜灯下就见一位微微胖的老妇坐在路口的石条椅上翘首。乔汉生喊，“那是我母亲。”
　　乔汉生下车，乔妈妈抱住汉生都快哭了，“汉生呐。”
　　乔汉生拍拍乔妈妈，这才有一点小女儿的情态，“姆妈。”
　　高桥听着昏暗夜灯下的乔汉生像个小女孩般天真到有点撒娇的口气，这样的乔汉生，他也很喜欢。
　　乔汉生介绍了高桥，高桥打开车门礼貌的问乔妈妈好，用的是方言。乔妈妈感激的握住高桥的手说谢谢。
　　再里面的一段路，车开不进去，高桥背了乔汉生的包送二人直到家门口。乔汉生家有个不小的花园，种着的花草影影绰绰。门前一条小溪涓涓流淌，月华跌在水面，碎了一汪银箔。

　　卧室已收拾干净，乔汉生光脚坐在地板上，陈旧的地板脱漆缩水可见不小的缝隙。找出藤编木筐里的小地毯铺好再坐上去，开始整理出背包里的行李。乔妈妈已经去睡了。
　　手机短信提示，是贺书生的。问她睡了没有。
　　她回，没有，我回老家了，刚到家。
　　电话马上就蹦过来，贺书生鬼叫，“回家了也不说一声？”
　　乔汉生摸摸脖子，有点莫名，因他这一问又觉得是自己做得欠妥，于是抱歉，“临时决定的，正好搭了个老乡的车回来。”
　　“男的？”贺书生无法控制的冒着酸气。
　　“唔。”
　　贺书生跳起，“你要回家，我送你就行，我也有车啊，送你去月球都可以。”

作者有话说

　　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