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来到我身边》一品朱衣

14、你好，陈先生

　　自从那一次事故后，遇见乔汉生的几率开始呈上升趋势。通常是在早晨的大街上，她站在站牌下等车。如果下的是小雨，她通常不撑伞。
　　他和乔汉生都在差不多的时间去公司。他并不是去贺臣，他拥有自己的房地产和广告公司，以及一家旅行社。他一般去的是瑞和广告公司，跟乔汉生同一条路线，所以会碰到。
　　有一次他的车刚好就停在她乘坐的公车后面，看着她在前面坐上公车，车上人很挤，她挪到公车后门处，抓住扶手，尽量缩到后面减少空间，旁边的人还在推挤，她弓着背，疲惫而无奈。
　　那个时候，他几乎要下车把她从车里面带出来，可是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刚抬起，臃肿的公车就吭哧一声歪歪扭扭开走了。他一路跟着，几次与她平行相对，她只要抬头看向窗外，就能看见他。可是她后来一手拉着拉环，头枕在臂弯里，自始至终没有抬头。
　　公车靠站，一窝人挤下车，她下车时一个趔趄，大概还是被撞到的腿没好，不能吃力的缘故。
　　看她进入写字楼，和很多人等电梯，进入电梯后，他开车离开。

　　依旧是塞满人的电梯，混合香水和早餐的味道。牛奶，豆浆，蛋饼，茶叶蛋。写字楼再高级，薪水再高，也不过是买了街边摊点的食物匆匆果腹。离职后，乔汉生想，她不会再碰咖啡了吧，不想再碰任何提神的东西。尽管她清楚，以自己微薄的积蓄，离职后过不了多久，又必须去找一份工作维持生计。
　　因为离职已是毋庸置疑的即成事实，在办公室的日子反倒少一日便增一点不舍，工作的时候不觉得长，可是她的生活，休闲，假期，私人空间全因它而葬送掉了，想起这两年的时光，除了办公室，别的回忆，真的少之又少。
　　也因这一即成事实，陆成似乎对她格外宽和，甚至中午替她叫了外卖，他们聊天的次数也增多。经过茶水间那一次，他们再没提起有关离职的话题，反倒讨论起马来西亚的咖啡，以及各自曾经的旅行。
　　陆成放心的看到乔汉生看他的目光中，终于由不安转为释然。
　　是了，对一名职员锲而不舍到几乎纠缠的地步，不是他的作风，虽然他为自己的努力不曾后悔。
　　不是以后还可以继续朋友之交吗？他自我分析过，对乔汉生是怎样的心思，似乎太用心了。可是并没有男女情愫，没有在下班后，在公司以外的私人场所频繁想起她，想她也不过是考虑她离职后是否要重新调配工作内容。
　　是因为她这样的女子少见吧。是因为她这样的性情在如今混乱世界中还能安然存在而感到惊讶和稀奇吧，稀才，其实是稀她的性情吧。
　　这样的女子，放在家里倒是难能可贵的贤良淑德。呵，扯远了。。。

　　乔汉生第一次去国贸大厦，贺书生的贺臣在国贸的18层，他让她去公司找他。她不用加班，就慢慢收拾办公桌。她拿了布包，在网上查了公交车，坐到国贸附近然后下车步行。
　　大厦的大堂装修得极为奢华，地面由大块大理石地砖铺就，顶部吊一盏巨大的意大利水晶枝形吊灯，身形映照在大理石上，她穿了绣花鞋，走路轻静无声。在大堂中走动的女子都穿高跟鞋，铿铿锵锵，利落而撩人。
　　上到18楼，看了电梯旁挂着的公司索引牌，走廊铺了厚厚的灰色地毯，走在长得离谱的寂静走廊上，看公司挂牌，一路走马观花般晃到了贺臣国际货运代理。
　　贺臣的装修也是豪华得过分，吊顶装得如同宴会大厅，踢脚线处每隔两米置放绿色盆栽，每个办公桌隔板上方都摆一大盆绿萝，墙上挂着巨幅万马奔腾国画，世界地图。格局分布有序，会议室一，会议室二，休息室，茶水室，财务室一，财务室二，档案室，经理室，总经理室，隔壁一间是他们的报关行。
　　灯亮着的那一间总经理室，应该是贺书生所在。
　　因为也是铺了厚地毯，直到乔汉生站在门口叩门，贺书生才察觉到。他一看见乔汉生就抱怨，“汉生，我饿死了。”
　　乔汉生走到他办公桌前，“我到楼下买点上来。”
　　贺书生靠上椅背伸懒腰看手表，“再等会儿，陈老很快就到，事情扔给他，我们去吃饭。”
　　乔汉生取过桌上的大马克杯去茶水室倒了热水，递给贺书生。贺书生高兴的感慨，“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乔汉生噗嗤笑了。
　　她笑笑也没当回事，贺书生见她没有半分害羞之情，不免失望。
　　他又问，“没看见过我工作的样子吧，怎么样，帅不帅？”手肘支在桌上，手背支着尖下巴，钢笔夹在指尖，故意锁眉作出深沉模样。
　　乔汉生配合，“唔，贺经理魅力无限。”

　　陈岚泊斜靠在门边，冷眼看贺书生对着一个女人装模作样。冷冻的气息寒到贺书生，偏头看见陈岚泊，挤出笑脸招手，“来得真不是时候哇。”
　　靠门未动，他是被贺书生一个求救电话蒙骗住了，来了看到他跟女人在办公司里调情，不悦的表情浮在脸上，冰冷如霜。
　　乔汉生回头看见冷逸的陈岚泊，欠身礼貌微笑。陈岚泊看见她，却没有回礼。冷空气虽不至于寒住她，却也知道待在这里不便，对贺书生说，“我去外面。”
　　“不用，汉生我跟你一起走。”贺书生准备走人。
　　陈岚泊跨步到电脑前，回头，“就为这个叫我来？”
　　贺书生心虚，“哈，我太不专业了嘛，这代理本来就是你谈下来的，怎么回复还是需要你的建议。”
　　陈岚泊忍气，“这些邮件我的电脑里都能接收到。”
　　贺书生大事不妙的汗颜，“哈，我忘了哎，劳您白跑这一趟。忘了您还是SOHO一族的。”
　　他的怒气是瞬间被点燃的，熊熊燃烧，余光瞥向门口，她已不在。飞快敲键盘回好邮件，关闭电脑。贺书生狗腿的上前讨好，“晚上我请客吃饭。”
　　介绍是在电梯里进行，断断续续，16楼有人进来，12楼又有人进来，然后8楼出去。贺书生的话就不断的在电梯开阖中断开和续接。
　　乔汉生在听到贺书生说“这是陈老”时，笑眼弯弯，“你好，陈先生。”
　　“乔小姐。”陈岚泊伸手，乔汉生看定在空中那一只修长莹白的手，指骨分明，指甲修得很平整，禁欲般圣洁孤独的气息，又仿佛是一个邀请，不自觉握上去，四指感受凉而有力的触感，蜻蜓点水式，他已收回手去。
　　危险的试探，试探的邀请。

　　不是每一家餐厅都有水果沙拉，但幸运的是，每一次跟贺书生吃饭，都能吃到一份很不错的水果沙拉。圣女果对半切开，冰凉的无籽西瓜肉，香蕉，白瓜，拌奶白的甜味沙拉。
　　不高兴的时候，要吃水果沙拉，因为它能让你的肌肉放松，更快的分裂细胞，接受更多的甜蜜。饥饿的时候，要吃水果沙拉，因为它抚慰你的胃。这是以前乔汉生的论调。
　　第一次吃到美味的水果沙拉是在市中心的一家E咖啡，每一家分店，都能够提供赞不绝口的水果沙拉，于是乔汉生在餐厅里，依旧习惯性点了一份。
　　贺书生带他们到E咖啡，也只是因为她曾不经意说，E咖啡的水果沙拉很好吃。
　　他说，想见一个人的时候，就请她吃水果沙拉。
　　示意已如此明显，可惜那人依旧不明了。

　　二楼几近满座，就餐的多是一对一的情侣，或者是独自用餐的白领。他们三个坐在走道边上，四人座位。贺书生和乔汉生同座。
　　“乔小姐是哪里人？”陈岚泊素来饮食清淡，盘子边只是一杯柠檬清水。他这么清清凉凉问出，乔汉生抬头正看见他微抬了下巴喝水，微凸的喉结一上一下滑动，魅惑妖娆。
　　乔汉生放下叉子，“我祖籍是嘉兴，老家现在是在金华。”
　　陈岚泊点头，笑意浅薄。
　　“要不要再点一份水果沙拉。”贺书生见沙拉去了大半，遂问。
　　乔汉生摇头，“一份够了。”
　　E咖啡是白领解决晚餐和商务会谈的好去处，摆台笔记本边用餐边上网的也大有人在。晚餐时分更是座无虚席，四周氤氤氲氲都是吴侬软语，刀叉碰撞餐盘发出叮当脆响。闲适的氛围，轻慢的音乐，他们这一桌，却大部分时间安静得各自在对付盘中食物。
　　一向爱热闹说话的贺书生，也只是偶尔说一两句，安静乖巧得像个儒书生。
　　乔汉生回头，看见贺书生拐弯去往卫生间的方向，看陈岚泊，“我不是很确定，但你是上次被我撞到的人吗？”
　　陈岚泊很慢很慢的咀嚼食物，纠正，“是我撞到你了。”
　　乔汉生很不好意思，“是我自己撞上来的。”
　　“你的伤好了吗？”
　　“本来就不是很严重，已经好了。”
　　“有没有做过检查？”
　　乔汉生摆手，“不至于到那种程度，相信也不会有后遗症。哦，就是第二天出现一大块乌青，现在已经散了。”
　　陈岚泊看住她，略略歪了头，带有思索玩味的意味。乔汉生对他笑笑，“谢谢关心。”
　　“贺书生不知道？”
　　乔汉生略紧张的，“没说，陈先生也没提吧，就这样过去好了。”

　　水果的汁液混合融化的沙拉，白瓷盘中模糊的汤汤水水。乔汉生叉起仅剩不多的一段香蕉吃，陈岚泊垂眼看那瓷盘，鬼使神差叉起一小块化得差不多的西瓜。
　　她，与他在刚刚正式认识的时间里，有了一个非正式的秘密。
　　尽管，她紧张的神情是因为贺书生。尽管，在此之前的所见令他不悦。

　　他很多年前就知道，所有的可能性都是从一个秘密开始。秘密等同于一纸契约，甚过口头允诺。就算是那个时候，他陈岚泊依旧不觉得对她乔汉生有所念想，因为那一刻他懊恼于对这一算不得什么的秘密而愉悦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