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我是怎么当上宫女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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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采选这件小事
尚未及等到小吏家的女儿前来探视，先等到了为了充实六宫采选女子的旨意。
先是风声传了来，一时间城里上下有未出阁的女儿的人家忙不迭地将女儿许配他人，这时候人物门第也顾不得了，老少病残也顾不得了，只要是个男子、尚未婚配，就恨不得马上拽进门来结婚。
不仅未婚的少女匆匆成亲，就连守寡了的寡妇也没办法，便是改作妾室也是千肯万肯。
谁肯进宫去呢！几十年才得回来一见！路远山高，一别恐成永别！
况且，为了上京，还得掏一笔不少的花费！
小吏家也是如此，可是他又舍不得将女儿胡乱许人。他先是看上了家里的长工，可是才刚有了这个念头试探一二，那长工却坚决不肯付彩礼——小吏倒是不在乎这点钱，可他怕女儿嫁了这个混不吝的以后会吃苦，因此这打算作废了。
后来他又看上租了他家房子读书的秀才，然而他还没动手呢，那秀才就被他的上司抢回家当女婿。
于是小吏迫不得已，来找养生所的老妈妈打听是否有合适的男子。
我听了一嘴，又没忍住，告诉他说：“别人倒也罢了，隔壁居善堂有一个高高大大的少年，名叫五六，勤快、孝顺、憨厚却不一昧地犯傻。他在别人家做长工时摔断了腿，尚未养好时连房子一并被叔叔婶婶夺走了，现在和老祖母一起寄居在此。如今他已养好了腿伤，去岁灾民来犯，五六郎颇吓退了几个人。倘若肯与他供养祖母，想必他也愿意做上门女婿。”
老妈妈瞪着我说：“你倒细心为别人想！我还另有打算呢——五六郎确实是个好孩子，我看了也舍不得。”
小吏闻言大喜，果然去旁边的居善堂把五六郎找出来，两人又回来带走了五六郎的祖母姥姥。
老妈妈叹着气，过了几天，含泪送我上了采选的马车。
马车串起队伍，由押运的官员护送上京。
招了五六郎为女婿的小吏也送一小段路程，他要送到邻县才会回来。
小吏本性是极好的，多少能照顾一下被送上京的女孩子们。这照顾极有限，却又让人觉得踏实。
马车摇摇晃晃，青春年少的女孩子挤挤挨挨的，一个个都哭得兔子一样，我在角落里抱着膝盖默不作声地看着她们。
这一去若是落选了倒还好，若是选上了，以后二十年三十年的，怕是再也见不着家人了，能不哭么？
只有我很无所谓。我可哪来的家人呢。我虽然很喜欢老妈妈，可是老妈妈有她的儿女啊，少了我这个绊着她的人，她也好回家去每天安安耽耽地念她的佛。这么看来，我反而是个破坏她一家团聚的坏人。
想到这里，我才忍不住想掉几滴眼泪。
*关于打尖儿这件事
第一天因为晕车和伤心的缘故，大家只顾着哭哭啼啼，没怎么说话。
恰遇了大雨突降，我们被迫在一个村庄临时住一晚。
这个村庄，就是我的故乡，但是我认识的人，已经不剩下几个。我顺着大歪脖子樟树找到了自己的家，屋舍空在那里，破败得如同废墟，屋顶上墙垛间爬长满茅草和狗尾草。
收留了我们的妇人因为肯开荒地，又有官府的救济，家境尚算殷实，空出两间房，一间杂物房给我们女孩儿们挤着过夜，一间厢房给差役们。
小吏特意拿自己额外加买的鸡蛋给我吃，还悄悄塞给我一包肉干。
我这辈子就没吃过几口荤腥，这包肉干比我这辈子见过的肉加起来还多。
他叮嘱我把肉干藏好，交代我一路当心，千万别和人起冲突，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
我把肉干藏在衣服底下，正要回房去，却听见附近传来女人的求救声。
小吏和我找了半圈，最后从这家菜园子旁的地窖救上来一个不知道被关了多久的女人。
女人奄奄一息，小吏和我一起将她送到了差役所在的厢房，给她拿水和食物，我则去打了水来给她熟悉。
女人狼吞虎咽了一顿才算活了过来，我给她洗脸梳头打理齐整，就着油灯一看，不由惊讶：这是前年我曾无数次为她梳头、簪花儿的东街姐姐！她怎么会被困在地窖呢？
东街姐姐没有认出我来，一边激动得直哭，一边向差役、小吏道谢，从她的哭诉中我们才知道情况：
原来她因采买蚕种路过此地，迷失了方向，因此向户主打听道路，不想却被户主陈嫂扣押在此，说是要给儿子做媳妇。东街姐姐不从，就被陈嫂关在地窖里，饿了她三五日，只等陈嫂儿子回来就要成亲。
小吏闻言火冒三丈，当场就把那妇人拿来对质，不想陈嫂反而振振有词：“白天黑夜的公差强索我儿媳，我要去县衙告你们！”“即是女人，怎么就不能给我儿生个儿子！她不给我们家生个香火，我绝不放人！”“这里好菜好饭养着她，她怎么就不愿意？她相公是男人，我儿也是男人，有何区别？”“她即不愿意，你们就拿愿意的来换！”
东街姐姐便与她厮打起来，直闹到深夜才罢。第二天一早，小吏锁了陈嫂，领着东街姐姐回城去了，后事如何，我也不得而知。
想来东街姐姐，还是幸运的。
*关于学习这件小事儿
离开村落后，我们继续晃悠悠地上京了。
从陆路，转运河，一路飘到天津，才转了陆路进入京城。
出发时我们一车采女有十来人，到京城时已经只剩下七人。
连日的奔波劳累，各种意外层出不穷，路上病倒了两个，又病没了一个，途径荒山时被蛇咬伤毒死了一个……看看其他地方送采女进京候选的，也是如此。
能安安稳稳地进来城门，就是莫大的福气了。
修整几日后就是正式的挑选。我们是做使唤用的，不必像选择妃嫔那样慎重，主要还是各个管事、女官们择选。外貌、身体、五官依次筛选下来，已经只剩下十分之一。
我们整个县城里只有我一个人走到了最后，看着她们松了一口气，各自准备返程和亲人团聚的样子，我也不由自主地高兴了一阵。看着大家快乐，多多少少的也会感染一些快乐的情绪。
留下的我和其他入选的女子们一起开始了漫无尽头的学习，规矩礼仪做事情，每天都在练习这些技能。学得好未必有赏，学得不好肯定要受罚，不乏有人因受罚落下了残疾或者疤痕，那就不能留了，直接送了回家。又或者有人生病，或者跟不上进度，同样也会送回去。
我最开心的是，除了学习宫女必修的技能，还要学习读书识字，主要学的内容就是宫训、女德等等。这些东西枯燥乏味，我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哪不对，说起来我倒更愿意看话本。有那么两次机会我们从宫女姐姐们那里讨来了话本册子，都是才子佳人的故事，大家互相传阅，到学习结束时，几乎人人都能背诵。
睡在我隔壁的小妹妹红姑憧憬说：“等以后出了宫，能不能遇到一个崔郎，我送他考状元，他给我挣诰命？”
我故意吓唬她说：“说不定那时候的崔郎，都七老八十，是个老爷爷了！”
红姑捂着耳朵拼命摇头：“不要不要，那我不要崔郎要刘郎！我才不要老头子！”
看脸狗真是没药救。
女孩子一样会看脸下菜碟儿，我自己也是。我特别喜欢养生所的大姐姐、东街姐姐和红姑，也是因为她们长得漂亮。
等我们服役足年了出宫，那时候也不过二十多三十岁的年纪，仍是青春的时候，应该能找到一个很顺眼的归宿吧！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我是怎么当上宫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