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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密道惊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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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黄昏时分,宿醉的云飞扬才拧着眉头睁开眼,头痛欲裂。隐约在淅沥沥的雨声中听到琴音,飘渺而又支离破碎。
略微动了动,发现右手已经被妥帖的包扎,再一抬眼看到窗口背对自己的苏吟,一刹那有点动容。
他已经猜不破她的心思,也不再想费力去猜。
而苏吟也只看着窗外天幕逐渐拉黑,烟雨如梭,并不说话。
“我……睡了多久。”云飞扬一张嘴,才发觉自己声音嘶哑,想是宿醉的狠了。
“从昨夜到现在,有一天了吧。”
他连忙费力的从床上爬起来,面上有点恼然:“我并不常饮酒……其实……”
“我知道。”苏吟转头迎望他,眼神不似以往温柔,却有一种无所畏惧的模样,好像已经立于不败之地,打望还在水深火热的芸芸众生。“天色已经晚了,你送我回云烟阁吧。”
送我回去,就不要再回来。
和西门楚一起逃离这里吧,开始你新的人生。
云飞扬愣了一下,叹一声好,踱到窗前用火折子点了一盏灯笼提在手上,打开房门,烟雨扑卷而来,有种冷冷的清气。又从门边摸出两把伞,给了一把苏吟,自己撑起一把:“走吧,快到秋天了,有些凉。”竟破天荒的没有呼一声“吟儿”。
灯火照亮了青石板路,也照亮了前方苏吟鹅黄色的衣裙。鼻尖是雨水裹着泥土格外悠远的香气,让人突然觉得此刻荒唐如梦。
那个打算害掉自己上下几百口人的女子就款款走在身前。
可她……她就那么笃定我不会先下手为强?
果然是荒唐如梦。只是这样的梦要何时才能醒来,难道只有她先来杀我的时候……
梦果然都是不真实的,云飞扬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是了,每晚都站在高处的掌灯人今晚竟然不在岗位。再一想更不对,路上一个巡视的人都没遇到!站定四周才发现如此寂静雨夜,只有呼吸可闻。
等再往前看,苏吟的身影也已经不见。
庞大的恐慌感,立刻就侵袭了满身。好像茫茫四野,孤独得只有自己这一盏灯火。
“你们去那里——”远处隐约有火把和人声,一声声冷酷有力:“你们去那边看看——”
再也听不得,云飞扬扔下灯笼,仓惶的拔足狂奔。
对,还有密道,爹早就预料到今天,还有密道,还有密道……
可他没想到这个密道早就不是什么秘密,起码沈香茗趁着兵荒马乱已经先他一步到了。那是个废弃的柴房,稀稀拉拉的堆着些已经受潮的枯枝,她争分夺秒的搬开一个没水的水缸。再转动水缸上的凸起,地板上立刻显出一个洞来。
她毫不犹豫的跳下,可趴在洞里才向里爬了一个人的身量就没路了。连忙用打火石打出火来,贴着堵住的石块想看仔细些。就是这么一看的功夫,地面上入口的洞却突然被人用巨石堵住,下手干净利落。
这一下前路未开,后路已死。
沈香茗却依然冷静,她知道地面上的洞颇高,就是自己跳起来也不能撼动分毫,而前路像是被人新封上的,还能看到石头上清晰的凿痕。
嘭——!嘭——!
身体撞击石块的声音在黑暗的洞内响起,急切而疯狂。断断续续还能听到指甲刮擦的声音,刺耳得惊心。
洞里空气被打火石消耗了一部分,此刻更显稀薄,甚至有了气闷的感觉。不能再等了,沈香茗一边顾不得被人发现的危险大声的呼救,嘶喊。一边用尽全力推撞着石块,可惜这些一点用处都没有——没有人救,石头也没有松动。
让我出去!
沈香茗慌了,嘶喊的声音越发凄厉,指甲在石块的边缘上折断了,划出刺啦刺啦的声音。死神却依旧以强悍的姿态一步步逼近。
“煜枫……煜枫……”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在密道汇合……你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
让我出去啊,呼吸已经逐渐困难……她嘶喊的声音也逐渐弱下去,宛如自言自语的喃喃“煜枫……煜枫……”,面前依旧是纹丝不动的石块,她累的筋疲力尽,有一下没一下的捶打着,眼泪静默的流着,流着流着却狂笑起来,原来这就是我沈香茗的结局!
煜枫!林煜枫!
你说密道汇合本身就是诓我的对不对?!
我死在雷火门,成全了你的里子也保全了你的面子,还能落得为了莫云殿壮烈的好名声!哈哈哈哈!林煜枫,你从来就不想娶我!
我为你堕入风尘有多么坚定无悔,我曾以为我值得!
你派人落井下石又是多么狠心决绝,绝不半点拖泥带水!
我不甘心,林煜枫啊……我不甘心。
沈香茗的手狂乱的抓着洞内四壁,指甲翻起来已经鲜血淋漓,喘气一声比一声艰难,大脑一阵一阵的断片。
要死了吗?
昏过去的同时,地面上的石块正好被挪开。一个壮汉执着火把向里面一照,向旁边的黑衣女子一低头:“禀领主,下面的是沈亭主。”
……
当夜,雷火门被屠戮了满门,只有云飞扬和少量的家丁被活捉到了莫云殿的大牢。
这里人声寂寥,所有的火光和凄厉的叫喊都已熄灭,只有他一个人窝在杂草里,双眼无神的望着屋顶,早已经流不出眼泪。
唉——本来想从密道遁逃,半路就被几个大汉截到了这儿。
假装没有听到亲人的呼喊,假装这一切只是个梦,假装时光停留在自己还打着灯笼,前方依旧是苏吟那袭鹅黄色的衣裙……
唉——
苏吟,你到底还是负了我对不对?其实我早有预感。可是我以为我当不知道这样的事就可以不存在。
很幼稚对不对,幼稚的赌上了全家老小数百口人命。
一切只是梦啊……
“过来——”监牢里传来冷冷一声吩咐。云飞扬仰躺着,听到门外细细碎碎的镣铐声,有一大群人被挤成一堆,推推搡搡的拖进了对面的铁牢。他们神色几乎麻木,罩在血污里,人人衣衫褴褛。
“进去——老实点!”
接着,隔壁的监牢也被打开,不知道又住了些什么人。
细细碎碎的一阵锁门声后,监牢又恢复了寂静,只偶尔有人恐惧得失控,尖叫痛哭。立刻就会被守牢的呵斥。
可是云飞扬依旧没有因为这样恐怖的气氛而心生担忧,他所纠结缠绕的还是苏吟,还是苏吟你有没有真心待过我?
你不是要雷火门的秘方吗?怎么还没有开口就打上门了。我还天真的以为,只要我打死不说你就会一直在,哪怕是演戏都好。
哈哈。
一想起从头到尾不过骗局,就比身上的疼痛还要摧心蚀骨、呼吸艰难。
其实不管我承认不承认,遇到你的那一刻,我的命运就规定好了。
你骗或是不骗我,都规定好了。
是我,一直像个傻子一样挣扎。
监牢的走廊里传来一串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清晰。那个人走到牢头那里低声询问了几句,没有过来,牢头却叮叮当当的走到云飞扬的监牢外面:“你出来——”
要死了么?
他迟疑。
“格老子的,叫你出来,聋了?!”牢头拽着他的头发一把把他拽出来,撞在栏杆上踉跄了好几步。
说不怕是骗人的,只是最恐惧绝望的阶段已经过去,此刻只有一种麻木的钝痛。他闭了闭眼,声音暗哑:“给我个痛快吧。”
“废什么话!”牢头一伸手把云飞扬推进了监牢的密室,里面正有一个人在等他。那个人穿了一身宽大的黑色衣袍,只有袖口能看出些微的红色绣花。整个人慵懒的倚靠在黑暗角落的长凳上,脸藏在月光背后,像是故意不给人看清相貌。
“要杀就杀吧,秘方云某不会说。”云飞扬的语气平平,似乎已经接受了死亡的事实,显是生无可恋。
“飞扬……”
月光背后的人还没说出完整的句子,他眼中却突然迸出灼人的光亮:“是你!”
真的是你!
云飞扬有一瞬间的不能动弹,胸口的闷痛喘息艰难。他突然想流下泪来:从来没有一刻能这样清晰的看着这个叫苏吟的女子,恨不能把她一刀一刀刻入骨髓。
萧零落隐在黑暗的手指根根苍白,骨节凸显。像是沉默了良久才找到自己从千山外水之外的声音,沧桑隐忍:“走吧,不要再想报仇。”
云飞扬的神情迷茫痛楚,像是游离在躯壳以外的游魂。冷不丁双手被另一双冰凉的手握住,紧紧握住:“出去开始你新的人生,再不要进江湖。”
替我活着吧,好好活着。
黑暗的密室里,他暗哑的低笑,越笑声音越大,最后不可抑制又变作嚎啕大哭。
“啊——!”最后化作长声一吼,蹲在地上痛哭流涕。
萧零落还是站在月光的背面,像站成了一座山。
我从未打算骗你的秘方,我从未想到林煜枫会不顾约定的三月之期,提前屠戮;我从未料到沈香茗跟随你知道了密室又指示雷音音杀了你的父亲;我也从未料到密室有完整的秘方。
可我说这些你信吗?
哈,信不信又有什么用。终究,是我负了你。
是我萧零落,没给得起你要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