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姻缘司》传闻中的向小园

5、第五章 河边骨

　　粉玉的传送时间只有短短一瞬，宋千鹤很快就恢复了脚踏实地的真实触感。
　　然而另一个明显的触感就是向夷光握着他的手，少女的手小小的，又软乎乎的，手感十分舒适，宋千鹤下意识的握紧了一下。这下反而提醒了向夷光，她很快将手抽离出来。
　　宋千鹤立即觉得有些遗憾，然而很快被周边奇特的环境吸引了注意力。
　　周边的土地不是正常的松软地面，而是有厚厚的岩石层，上面覆盖着的与其说是泥土，不如说是偏厚的黄沙。
　　只要风刮的稍微剧烈些，这些沙子就会被吹起来，遮天蔽日，使得上空显得异常的阴暗丑陋。这样的环境中，显然也找不到正常的植物，唯有几棵胡杨树歪歪扭扭的生长着，显得倔强又可怜。
　　古战场大约就是这种样子的吧。比冥府的风景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阵大风突然吹起，除却刮起的黄沙，风中还传过来了明显的血腥气味。宋千鹤头皮一紧，注意力一下子集中起来，动用所有感官观察四周。
　　这下听到了远处似乎有金属碰撞的声音。
　　他转头去看向夷光，想要向她确认现在的情况。而夷光显然已经看出他的紧张和疑惑了，向夷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嘴里的话似乎是在安慰宋千鹤：
　　“别怕，我们虽然在战场，但是他们看不到你，也伤害不了你。”
　　宋千鹤被她戳穿，觉得丢脸，脸红着挺直身板，倔强地反驳道：
　　“胡说，我哪里害怕了。”
　　说完也不理睬她，扶着老妇人自顾自的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
　　向夷光看着他的背影，这下却是真心实意的笑了。这人至少耳力不错，没判断错方向，还是有些用的。

　　等到看到真正的军队，老妇人难以忍耐心中的迫切，竟然向人群中跑去。宋千鹤一不留神就被抛下了。也不知道这个年迈的老人哪里来的力气，跑这么快。
　　他连忙跟上去，害怕老人走丢了。然而只小跑了一会儿，就看到了老人突然停了下来。
　　她痴痴地站着，盯着前方，步子不曾移动过半分，甚至眼睛都不曾眨过。
　　向夷光也跟了上来，顺着老妇眼神的方向，也看到了那位英雄人物。
　　身穿银色战袍的将军，骑着白色战马，灵活地挥动手中的长枪，或刺或斩，没有兵卒能近他的身。明明在做着杀人的事情，动作却极其漂亮，行云流水。
　　这人的确是即使在人群中也能被一眼发现的英雄人物。
　　“是他么？”
　　向夷光走到老妇身旁，虽然眼睛仍然看着将军，却在对老妇人说话。
　　老妇也被她提醒回神了，心中情绪复杂，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示意。
　　40年没见到的人，一朝突然以年轻模样，又出现在自己面前。才发现原来自己有关他的记忆早就模糊了。
　　“将军走的时候，一幅画像也没有留下。但我每日都努力地回忆他的样貌，怕到了地下找不到他了、”
　　老妇人慢慢地说着，突然笑起来：
　　“还好虽然与记忆的有偏差，我还是认得他的。”
　　向夷光偏头想看清楚她脸上的神情，但是太阳在这时恰好探头出来，光打在老妇人的侧脸上，使得轮廓都变得模糊了，自然看不清楚表情。
　　唯一清晰地是眼睛里像有水晶一样的东西，不断地折射阳光，一闪一闪的。

　　这边虽然沉浸在感触往事，但正在交战的双方丝毫不会受到这些外来人的影响。
　　与关注老妇人的向夷光，也许是出于天性，苏千鹤的目光完全被战争吸引了，他密切地注视着护国将军那一方的形式。
　　发觉只单人数上就有明显的劣势了，不过将军那方显然是精兵，又指挥得当，虽然不好说能大获全胜，但是完全败北显然也是不太可能的。
　　那为何将军竟然在这场战争中丧命呢
　　他观察了许久将军的动作，护国将军无论是武功还是经验应该都是上上层的，心中不免对于这英雄人物多了些敬佩。

　　所以当他突然看到将军背后有人偷袭的时候，心弦一下子拉紧了，控制不住的大喊：
　　“小心背后。”
　　他想要冲上前去帮助将军，却听见老妇人说话了。
　　“且慢。”
　　然而将军像是背后也长了眼睛一样，身子一侧，右手的长枪仍然在对付前方的敌人不得空闲，于是左手抽出备用的大刀，反手一刺，将那人直接戳穿顶下马去。
　　这一系列动作只在一瞬间就完成了，惊讶的宋千鹤长大嘴，回头看着老妇人平静的脸，疑惑地提问：
　　“这是正常人能做到的动作吗？”
　　老妇人嘴角稍微扬起，颇有些自豪：
　　“不然如何称得上护国大将军。”
　　他们谈话这会儿功夫，将军又躲过了两个暗器，一把长枪。然而宋千鹤却更加疑惑不解。
　　“到底是什么人，才能杀了将军。”
　　宋千鹤小声呢喃着，摩挲自己的下巴。
　　况且现在的局势，实在看不出来会有什么战败的理由，因为敌方士气渐渐低落，而将军这方的精兵明显的杀红了眼。
　　然而他问出这个问题，是在场的三人共同困惑的，所以也无人能解答他。

　　然而在交战的人群中不知何时混入一位显然不是兵士的人物。
　　披着一件孔雀蓝的披风，骑着青鬃马疾驰而来，渐渐靠近将军，地方的兵士认得这人，纷纷给她开路。
　　将军见到前面冲来一人，想也不想便直接出枪。
　　“长空。”
　　对方呼唤着将军的名字，尽力大声的喊出，远处围观的三人也听进耳朵里了，显然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而将军听到声音以后却立刻收回了出枪的动作，愣住一秒，立马出枪挑落这人用来遮住全貌的斗篷。
　　然而看见对方的脸，将军却愣怔了，都快忘记自己身处战场。
　　好在对方自从放这女子过来以后就开始收兵后退，也没有人乘机偷袭将军。一直注意将军动向的宋千鹤也因此松了口气。
　　这一幅老友久别重逢的场景是在干什么啊？宋千鹤越看越迷惑，只能转头找唯一当事人想要询问一番。
　　然而老妇人自从看见那女子的出现，就开始疯狂的奔跑，向将军冲过去。显然猜出那人的身份了。

　　将军回过神来，立即将对方抱上自己的马匹，两人面对面，彻彻底底的看清了故人的面貌。他神色复杂，语气中却泄露了他的喜悦。
　　“惠安。”稍稍停顿一瞬，又道
　　“公主殿下。”
　　老妇人这时候刚好站在两人面前，正对着他们，先是听见了这个称谓，佐证了自己的猜测，接着看到女子的脸，便完全明白究竟发生什么了。
　　本来想要阻止，然而当她像个局外人，站在一对金童玉女面前，看两人眉目含情的对视，又不太明白自己究竟是要阻止什么了。
　　只能像块石头一样的站在哪里静静看着一切。

　　宋千鹤虽然看不懂形势，但也能感受到气氛不太对，总之这一切都是完全没在他们预料中的，他看老妇人神色明显不好，不敢去触霉头。只能扭到夷光身边，在她耳边小声低语。
　　“现在是什么情况啊？”
　　向夷光被他低语时吹出的热气，刺激的耳朵痒痒的，嫌弃的移开了身子，倒是好脾气的耐心解释道：
　　“这还不简单，老情人久别重逢啊。”
　　宋千鹤显然被刺激到了，一张脸皱的眉毛眼睛快挤到一处去了，心中还是困惑。
　　“但是他这时已经有夫人了呀。”
　　向夷光转头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顽固的老古董一样的鄙夷的打量宋千鹤，倒没想到这个人说话虽然油滑，但还挺死板守规矩。
　　“在真爱面前，夫人子女，不值一提。”
　　宋千鹤很难理解这句话，首先就不明白夫人为何就不会是真爱了，他还想问些东西，但向夷光打断了他。
　　“好好看，说不定有更精彩的。”
　　向夷光感觉自己好像猜到谜团的答案了。

　　将军怀中的女子，正用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的看着对方，手伸出轻抚他的脸颊。
　　“长空，我们有10年未见了吧。”
　　天生上翘的漂亮嘴巴扬起来，笑容极其勾人。
　　“你竟然还活着。”
　　将军的回答却有些不合时宜，脸上神色也只是严肃。
　　女子被问住了，一时面容都僵硬了，然而很快就恢复正常，又笑着问：
　　“怎么，不希望我还活着。”
　　将军仍然一直盯着她，眼睛都不愿意眨动，不想错过她任何的表情。怀中少女笑得都僵硬了，不知下一步要如何和这人周旋，却突然被紧紧涌入怀中。
　　“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往日里低沉稳重的声音，这时却不停的颤动着。
　　“我好想你。”
　　将军在她耳边轻轻的低语，惠安感觉脖子里面有冰凉的液体滑下。
　　这人竟然哭了么，自己认识他这么久却从来没见过他哭。
　　温热的眼泪似乎落进了她僵硬的心脏似乎有一道裂缝渐渐形成，就要消融经年的寒冰。然而很快又重新的凝结成冰。
　　她见到了将军背后插着的备用刀。
　　现在是最好的机会，如果现在抽出来，就能够一击命中。
　　背刺。
　　一切发生的太迅速，而老妇人虽然离他们很近，却因为视线被遮住，有看见一切。
　　倒是远处的宋千鹤和向夷光先看到了。
　　宋千鹤惊讶地捂住嘴巴，向后踉跄了一步。
　　“这就是真爱会做的事情吗？背后给一刀？”他问着旁边的少女，然而向夷光没有回答她，她正聚精会神看着接下来的事情，对于她来说这才是重点。

　　将军虽然被背刺，但其实没有伤到要害，那一刀并没有对正他的心脏，力度也不足。然而他并没有推开这个伤害他的人。
　　惠安抬头看他的脸，却发现他神色异常的平静，像是早就料到了一切。
　　慌张的似乎只有老妇人一个，她见到了将军被刺了一刀，立刻明白了惠安公主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拼命叫喊着将军的名字，想要唤醒他阻止他，上前想要拉扯惠安下马，却只是扑了个空。作为魂体，她什么都做不了。
　　“长空！她是来报复你的，快走。”
　　惠安公主，不对，应该称呼她是前朝的惠安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