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余》木青文

18、第 18 章

　　程余的声音在空寂的医院走廊里格外清晰，他的声音很轻，述说的仿佛就是一个故事，但在场的唯一听众知道，那是他自己。
　　程余说：“从我记事起，我的家从来没有安静过，吵架声，摔东西声，还有巴掌声，最后是摔门声，每天每天都在重复。”
　　“后来，他们离婚了，没人要我，于是我就在这住两天在那住两天，被这个踢回来，再被那个踢回去。”
　　“后来，他们把我送到我姑姑家，刚开始还好，我在那住了一年，后来我姑姑有了自己的孩子，就又把我送了回去。”
　　“我五岁那年......”说到这，程余笑了一声，但很想是自嘲，他接着说：“很奇怪，我那时明明那么小，却都记得。”
　　“那是我记忆中他们唯一一次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说话，我当时还以为他们要和好了，心里还偷偷开心了一会儿。”
　　“可是后来我就听见，他们要把我送到福利院，那时我还不知道福利院是什么，只当他们是和好了要带我去另外一个地方，可是他们把我送到之后就走了，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我在那待了半年才知道，那里的小孩都是被丢下的，有的没有爸爸妈妈，还有的是因为身上有残疾，当时我就想啊，为什么啊？我明明有爸爸妈妈，而且我也不残疾，我不吵不闹，为什么也会在这里呢。”
　　“再后来，时间长了我就知道，哦，原来我是被抛弃了......”
　　程余的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在讲述，任望拉住他的手，也没有说话，就这么拉着。
　　程余继续说：“刚开始我还会想，会不会第二天一醒来妈妈就会来接我呢，她是不是只是太忙了，一天过去了，一个星期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一年过去了......我知道，他们有可能不会来接我了。”
　　“可是有又了一年，那个人来了，她轻轻地拉着我的手，说她是我的妈妈，让我跟她回家。”
　　“其实那时候我都有点忘了她长什么样子了，如果那天她不来，我相信再过几年我就会忘记她的样子，忘记自己有父母。”
　　“可是那天她一出现，我就全都想起来了，我想起来是他们抛弃的我，我不愿意跟她回去，所以就在房间躲了三天，后来罗院长就来劝我，她跟我说我妈妈已经在外面等了我三天，让我跟她回去。”
　　“可有谁知道，我等了他们一年。”说完后程余转过头看着任望，笑了一下：“很普通的故事，对不对？我也觉得。”
　　任望没有笑，而是紧紧地抓着他的手，和他对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程余被他的亲生父母，亲手拉着送去了福利院。
　　他看着程余满不在乎的那一笑，心里阵阵心疼。
　　手术室的灯灭了，顾铭率先出来，他摘了口罩，看着坐在椅子上的两个人，轻咳了两声，程余先反应过来，起身，上前两步，问：“顾医生，怎么样？”
　　顾铭呼出了一口气，说：“就目前来说，手术很成功，现在就看术后恢复情况了。”
　　程余提着的一颗心算是落了下来，他轻笑了一声，说：“谢谢顾医生。”
　　顾医生摆摆手：“你们现在可以去看看乐乐，只不过乐乐身上的麻醉药还没完全下去。”
　　他们在医院外面买了点吃的，待了十分钟才回去，乐乐的眼睛上还缠着医用绷带，只不过用小手撑着要坐起来，任望上去扶他，乐乐就着任望的力坐起来，叫了一声：“小余哥哥。”
　　任望笑了一下，说：“你是不是只有你的小余哥哥啊？嗯？”
　　乐乐也笑了，说：“我还有罗妈妈，还有小望哥哥，还有福利院的其他小朋友，他们都知道我要来治眼睛，他们说等我眼睛好了就带着我玩。”
　　程余笑了笑，揉了揉乐乐的头发，什么也没有说，他们在医院待到天黑罗院长才过来，任望给罗院长交代了一些事之后就带着程余离开了。
　　一路上任望都在寻找说话的机会，可每次一看见程余的脸，话就说不出来了，他们一路无言的回到学校。
　　一回到宿舍，任望就忍不住把程余拉进来抵在门板上，然后低头吻住他，这次的吻不像之前几次蜻蜓点水一般，任望一手掌着程余的后脑勺迫使他抬头迎着自己，一手撑在门板上，舌头微微用力撬开他的牙齿，然后探进去......
　　程余这次也没有抗拒，双手攀着他的肩旁，迎着他。
　　任望愣了一下，随即又闭上眼睛。
　　他们分开时都微微喘着气，程余突然叫了一声：“任望。”
　　任望回应他：“嗯？”
　　“你能做到永远不抛弃我吗？”
　　任望愣住了，他从来没有想过永远。
　　任望迟迟不给回应，程余自嘲的笑了一声：“算了，我只是随便问问，永远有多远，谁知道呢。”
　　任望看着他还是没说话。
　　程余来到窗前，看着那株风信子，背对着他，说：“就这样吧，我答应你，你想到什么时候就到什么时候，我陪你到腻了为止。”
　　程余说完也不再说话，只是死死盯着那株风信子，任望上前来拉住他的手，让他面对着自己，然后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能，程余，我任望，永远都不会抛弃你。”
　　这次换程余愣住了，随后他泰然一笑，说：“我相信你。”只要你说了，我就相信你。
　　这一晚上，任望都没有睡着，他沉浸在程余答应了他的喜悦里久久不能平静，如果这不是在学校如果程余不在身边，他可能要仰天长啸。
　　第二天，程余还在洗漱，任望突然“嗷”了一嗓子，程余满嘴牙膏沫的探出头骂道：“你是不是有病？”
　　任望连鞋都没穿就屁颠屁颠的跑过来，然后在程余满嘴泡沫的嘴上吧唧一下子，程余满头黑线的看着任望从自己嘴上带走的泡沫，骂道：“你一大早发什么疯？恶不恶心？”
　　任望嘿嘿一笑，说：“我记着你昨天答应跟我在一起了，所以我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程余快速刷完牙，拿毛巾擦完嘴，然后一把推开挤在门边的任望：“那你就当在做梦吧。”
　　程余来到桌边收拾书包，任望在后面喊：“反正你是答应了的，那你就不能反悔。”
　　程余收拾的手顿住，转过头来说：“傻子，你还不赶紧收拾，要不然我就先走了。”
　　任望哎了一声，完全没在意程余对他的称呼，闪身就进了卫生间。
　　他们并排走进教室后，发现教室格外安静，任望又专门倒回去看自己是不是进错了班，确认没进错才重新走了进去。
　　任望来到陆川身边，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陆川抬起头朝任望笑了一下，任望问：“怎么了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