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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海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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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我接过苍洋递来的海螺,东升西落的阳光在桎梏的螺面留下金灿灿的纹路,“大海的声音,全在这里面。”
“很好听!”我笑着,把海螺还给他,他却塞回我手里。
“听说,你要去城里。”
“嗯。”
我们是在海边长大的孩子,皮肤带着紫红色,牙齿发亮,笑得粲然,在时隔多年后,只有我被接走离开,因为…我妈妈离开了,等了五六年,这天一变风一刮,没熬过那个病…
“为什么?我离不开这里?”
我张了张嘴,隔壁家的慧姨说过,苍洋的父亲已经去了很远的地方,是被雷雨带走的,又责怪他为什么吃鱼的时候要翻面…
苍母哭得可大声,苍洋当晚发着高烧,最后被我父亲送去县城的医院,坐在本是装鱼的三轮车里,带着一身腥气,我陪了他一整晚。
“爸……”握着他的手,我感受着他几乎要把我融化的高热,就像是我们煎过得海蛎,滋滋的,本就红黑交错的脸颜色越发奇怪。
“可真像庙里的神像。”那脸就是画着谱,露着獠牙,手举号角。
我想是我说话的声音,或者是苍洋的声音太过频繁,惊扰了对床打瞌睡的老头子,“别吵吵了。”
“老头子,为什么有人说他爸爸回不来了?”
“死了呗。”
‘死’这个字就这么仓促的,撞击我脑子里,可惜苍洋没听见,要是他知道了,或许就没那么难受了。
面前的海螺晃了晃,苍洋穿着洗得几欲要破开个洞的衬衫,大的不合理,这是他爸的衣服,“你带走吧,城里瞧不见海。”
我把海螺递了过去,“你朝里头说句话吧,我怕以后记不得咯。”
苍洋犹豫了一下,很认真思考了自己该说什么,“这说个啥?不晓得。”
“我妈说了,想个人就说爱他。”我拨弄着脚边的海水,咸咸的,黏糊糊的,稠成一片覆盖在脚背上,“你就说,你爱我。”
苍洋咧嘴一笑,侧过身,暖暖的金阳全数落在他皮肤上,对着海螺就大喊。
——苍洋爱于海。
我这辈子第一次坐除了三轮车的载具,突突地一股黑烟跟在车屁股那,天老热了,热的我汗往外淌,把脑子钻出车窗。
“于海!于海!记得我!来看我…”苍洋把鞋子脱了,跟在车后头跑了好长一段,“我爱你啊!!”
“我也爱你!”
司机噗嗤一笑,“两个男娃子,什么就互相爱来爱去的?”
我一拳抡在椅背上,“我妈说了,爱是想的意思!”
或许是看我的态度不好,司机嘴里的烟悠悠吐了口烟雾,“行行行,小屁孩。”背后的人影已经成了个黑点点,然后一个下坡,苍洋消失了,我鼻头一酸,毫不顾忌地就嚎哭起来,“别哭了,哎呀!以后回来看他不就成了吗?”
“苍洋没爹了,又没我了,再发烧怎么办!”
司机听着我哭,把那破破烂烂掉了漆的耳机塞进耳朵里,鬼哭狼嚎的歌声把我声音盖住,我把海螺捂着塞进怀里,“吵死了!别把苍洋的声音盖住了!”
我爹把我接走了…
进了城里,那里闪着紫色,那里多了红色,什么牌子还有人在上面动?
我看着截然不同的一幕幕,流转的速度比海浪还要汹涌。
“还是海好看。”
“还是苍洋的笑好看。”
托着海螺往耳边凑,一声声‘苍洋爱于海’在耳边回荡,我几乎跳出嗓子眼的心脏才算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