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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小暑(上) ...

  •   那日之后又过去了两天,用作嫁衣的布料依然没有和正妻公孙夫人的胃口,就连一同陪着的绸缎布匹商们,都有些吃不消。

      用过午膳后,公孙夏末以午休为由回房休息,本来下午的首饰挑选也就暂时搁置在一边。

      这两天,依然很少看到公孙夏初的身影,自从那日第一次在门口如同大放厥词一般说出那番含沙射影的话后,她就又恢复到了一个完全没有存在感的,可有可无的人物。

      当然,也没有什么人想要去注意她。

      这是公孙夏末心中的想法。

      打开房门,公孙夏末看着整个房间的布置,沉着脸没有说话。

      这里原本是公孙夏初所住的东厢房,但是自从她来了以后,就几乎是理所当然的将这间房间占为己有。

      不仅如此,还将原本朴素的房间内部清一色换成了符合她的审美的粉色纱绸作为装饰。

      其实远没有必要这么做。

      可是……公孙夏末突然毫不爱惜的将房门“啪”地摔上。她就是要这样做,因为光是看到那个人脸上压抑的愤怒,就让她心中畅快无比。

      因该如何解释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呢?

      用妹妹公孙夏末的视觉来看的话,那位姐姐的存在,从头到尾,都是错误的甚至碍眼的。

      没有用处的姐姐,没有与公孙家相符的背景,没有可以被外人称颂的才艺,在整个家里,都像是累赘一样,让人觉得丢脸!

      可偏偏,童年的时候,那个父亲,就总是要讲究所谓的公平,一样的古琴,一样的衣服,一样的老师,一样的待遇,甚至连生日所得的礼物都是相同的。

      凭什么!?

      凭什么我什么都比她优秀,可得到的奖赏也和她一模一样?

      公孙夏末的心里,从很小的时候就带着这样的疑问,然后随着年月的累积,疑问开始于内心深处发生微妙的改变,变成质问,变成不满,变成憎恨……可无一例外的,都是一种越来越深刻的,越来越巨大的,深入骨髓的情绪。

      直到后来,终于变得——

      什么都要比那个人好,什么都要比那个人优秀,相应的得到的东西,也一定要与对方的不同。

      带着这样的信念,不断得给自己施压,去完成即使艰辛的事情,或者说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以至于最终得到了“王都第一才女”的称号。

      可是光是这样,依旧无法填补她内心那种不知从何处滋生出来的空洞。

      所以,唯一能够让她心中稍微的好过的,就是看着对方难受的表情。和对方比较,看到对方被责骂的时候,那个人脸上的委屈的情绪,愤怒的情绪,还有当对方看到自己时不由露出厌恶的表情——“就是这样,我也要让你知道,憎恨一种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没错,我就是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

      可惜,到了后来,那个原本应该讨厌自己的人,却渐渐地,开始无视自己的所作所为,哪怕是故意的挑拨或是专门设计的陷害,对方都仿佛像无所谓一样冷冷地避开。

      不对,不是避开,而是,根本就不在乎!!就算凌辱的话带着从前对方最不能忍受的“含沙射影”,就算自己总喜欢装做无辜地将对方践踏得一无是处,但是,对方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已经毫不理会这些了,可以说,对方已经完全把自己忽略了,忽略的不仅是自己的言行,而是,自己这个人!

      那种感觉,就好像用尽全力打向对方,结果却触到软软的棉花一样无力。

      不能忍受!!不能忍受!!

      她怎么可以忽略自己!!她应该被自己激怒,应该露出那种明明憎恨却像婴儿一样的无力的纠结表情,无能得像被践踏的柿子!

      自己一直在说服自己:这是一时的!可是就是在她自己还没有习惯这种不适时,公孙夏初,那个人竟然就毅然从王城离开,去了遥远的洛阳!

      一想到这里,站在窗前的少女不由自主地将牙齿咬紧,牵扯出脸上肌肉紧绷的纹路,那种内心的愤怒,似乎也随着身体而宣泄出来。

      “你要躲吗,公孙夏初?……我可是远道而来,专程来与你见面的……所以,不会让你再躲开的。”

      沉默几秒后,夏末突然大声换来了下人,“刘嬷嬷!”

      “小姐,有什么吩咐吗?”来人打开了房门。

      “今天上午那些商人们是怎么说的?”

      “你说夫人问话之后吗?”看上去虽然年老但依旧有着一双精明的眼睛的老嬷嬷,在思考后回答,“那些人说,最好的布匹的确是由江南一带运来的,原本是要转销西域的‘蚕俏绫’,不过都是借方家与叶家共同的渠道销售,并没有转为内销。”

      “也就是说,原本方家和叶家是准备把这批布外销后从中分利吧?”

      “以老奴所见,应该是如此。”

      “方家……哼!刘嬷嬷,告诉下人们,准备马车,我要亲自去叶家的绸缎庄。”

      “是。”

      “‘蚕俏绫’……我偏要用它来做嫁衣!”

      洛阳城西南,是众所周知的繁华区域,以紫梁大道为主,与华梦街相交而过的十字形,勾勒出了整个城中最为奢靡豪华的消遣之地。

      此起彼伏的小店里依次是各种首饰铺,胭脂店,历史悠久的酒家还有各色商铺。除此之外,豪华的两层酒楼,赌场,茶轩,戏园,还有并不缺少的搭建起的供杂耍的台子,听演义的楼阁屋舍。

      最后,就是绵延到华梦街深处的,最适合诠释这条街的不同牌坊的楼阁了。

      那是——一字排开的各色的青楼。

      夜晚应该才是这些花楼最为喧嚣的时候,所以相对于午后,这里更多的是宁静下的冷清,有着淡淡的倦懒意味。

      公孙夏初站在路边,感受到的就是这样一种气氛。

      “看样子,好像没有营业……”有些不自觉地想躲在对方身后,夏初皱着眉四处打量着。

      “哈哈,难得看见有你觉得不好意思的地方呢!”毫无顾忌地大声说话,发出仿佛噪音一般的叶榕此刻在得意地笑。

      “这不是好不好意思,这种地方,大胆如秋宴也不是来去自如,何况我。再说,如果看见熟人的话,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夏初的确从来没有来过这里,而且对于一个接受过正统教育的人来说,这种地方应该是她一辈子都不可能踏足之地。

      “是你要求我带你来的,现在打退堂鼓可不行。”

      “行了行了,闭上你的嘴,赶快带我去那里。”

      “是……是……”

      叶榕华丽丽地一收扇子,雍容至极地推门而入,后面跟着的扮演成小厮的公孙夏初也灵巧地跟进。

      而这扇华丽的店门之上的横匾中,写着风尘涌动的四个字“万花艳香”。

      完全没有想到,在看似已经很华丽巨大的三层雕楼之后,还存在着那么一个巨大的后院。

      巨大的池塘,其间的亭台楼阁加之拱桥错落让夏初有些觉得来错了地方。

      叶榕倒是毫不在意,悠闲地更在侍女的身后,自然地仿佛在自己家里散步。

      “夏初你看,那种莲花是被称为‘水芙蓉’的珍贵品种,只有在这万花艳香里才有幸可以看见的哦。”

      ……请你不要用好像在介绍自家产业一般的口吻炫耀好吗……而且还带着肤浅幼稚的语气词……

      夏初瞪着面前的男人,从心底升起了一种乏力感。

      “柳姑娘的住所在此,叶公子请自行入内。”到达了在池塘对面,穿过各色庭院的尽头,这是相对来说更加精致的。在仿若姑苏林园的小巧玲珑的入口一般的门前,丫环乖巧地退下了。

      叶榕没有推门,反而是侧身给夏初让出了道,缓缓抬手,他难得像是一位有教养的男子,对着面前穿着小厮服装的女子微笑,“夏初,地方我已经带到了,下面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那你呢?如果我一个人进去,那么叶榕你要到哪里去?”

      “唉,说实话我对这位大名鼎鼎的花魁不怎么喜欢,我其实更中意才来的清倌,那一手琵琶曲~啧啧……”

      “好了,你尽管去找你的琵琶女吧。”夏初点头,不想再听某人废话。

      然后她转身,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大门,没有迟疑地推门进入。

      ……

      庭院里,流动着细小的丝竹声,像是从隔壁传来,缥缈虚无,加之音调是温和的湘南调,让人听着越发有些睡意。

      那个巨大的榕树下,软席上坐着一位女子,面前是一套价值不菲的茶具,此刻的她正抬起了宛若青葱的纤纤玉手,缓缓地将烫水浇在茶壶之上,流下的水无声地进入到茶海,只留下冉冉上升的白色水气。

      明明只是简单的穿着,可在夏初的眼里,面前的人儿仿佛如同一块流动着奇异光彩的琉璃,带着倦懒但又耀眼的光芒。

      “这位客人,是叶公子的朋友吗?”并没有抬头,对方只是将才沏好的茶杯像对面轻轻放下,然后作出了请坐的动作。

      “是的,我来这里,是有事想要问你。”

      “问我?问一个青楼女子?”终于抬起了头,那琉璃般的目光看像了夏初,柳销妍随即展开了笑颜,那一瞬间的美丽让夏初也禁不住在心中赞叹。

      “是的,我想问你有关……巫玛竹魅的事。”

      笑意在这时戛然而止,柳销妍止住了沏茶的动作,她歪着头,带着探究的眼神看向了面前的人。

      带有公孙府上标志的华丽马车停在了紫梁大道的一旁,从上面下来的,由清一色衣着考究的随从簇拥的戴面纱的少女,在抬头仔细确定面前的店面之名后,大步走了进去。

      公孙夏末此行的目的,其实很是简单,找到叶家绸缎庄的管事,直接交涉要求买进“蚕俏绫”用作大婚的嫁衣。

      不过付诸到行动上,就不可避免的,出现了很多突发的现象。

      走进了待客的大厅,公孙夏末就看见了坐在檀木椅上安静品茶的男子。

      没有想到早已经有了客人,公孙夏末面纱下的脸不由地僵硬了一下,不过料想到对方也不可能认识到自己,所以她整理了情绪,也是仪态端庄地在另一头的椅子上坐下。

      这家店的老板似乎因为什么事暂时还没有从里间出现,所以在厅堂的场面固然变得有些尴尬。

      公孙夏末保持着良好的淑女应该有的姿态,只是低头喝茶。

      而对面那个衣着不凡,看上去似乎也是哪家公子的人也只是在最开始饶有兴致的看了他们一会,此刻也是专注地看着手里的册子。

      在这样下去,场面真的有些冷了……

      “刘嬷嬷,这里管事怎么还不来,你有派人去催吗?”公孙夏末小声问身边的老嬷嬷。

      “管事似乎有事,老奴再去催催。”

      “算了,先等等吧,不然显得我们没有风度。”声音不大,公孙夏末说话间用眼神示意了对面的男子。

      就如同早已根深蒂固的习惯,面对女子,随时随地都会不由自主地与对方比较,而面对男子,随时随地都有意向对方示意自己是女子中的佼佼者。公孙夏末此时就是在无意识之下说出了这样的一番话。

      当然,她说的话,对方听到了。

      仿佛是哼笑了一声,但如此细小的动作还没等这边的人反映过来,男子就已经放下手中不知做什么用途的册子,抬头看向了公孙夏末,“这位小姐,看来也是来购买布料的,不知是要买些什么种类呢?”

      “我家小姐自然是要买最好的绸缎。”刘嬷嬷代为回答。

      “最好?就我所知,以织锦为上的就有织锦缎、古香缎、风景织锦,真丝提花织物,又有九霞绸、桑美绉等,至于续、罗、绸、缎、锦、纺、绒、纱各色优劣不一,质量也自然不同,如此一来,如何挑选自然不是简单的一句话可以概括。”

      “你……”

      “这位公子所说有理,是家仆不懂其中,说错了话。”夏末涵养极好地开口。

      “是吗?”男子对此只是笑笑,没有多余的表示。

      这下让夏末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

      不过幸好,那个等待已久的管事在这时终于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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