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夏夜窒息》Esllien.

4、第四章 夏至

　　次日，公孙府算是真真正正地热闹了起来，介于皇帝的赐婚将要降临到这个家里面，那么无论什么借口和理由，都应该在这一点大事上让道。

　　首当其冲的一切事物的置办，包括筹备出嫁所需要的所有物品，从清晨开始，公孙就从下至家丁上到公孙正夫人贺连氏全部都忙了起来。

　　当然，也有例外的人。

　　首先，这次的赐婚日子定在近日，但再怎么近，也要等正事办好才行。所谓正事，自然是对于户部尚书公孙大人来说，不可不做的皇帝下派的意旨。

　　所以，一大早，公孙大人就起程到达洛阳一带州郡的太守府处，去和当地的官员接洽了，当然下一步，就是关于办理与叶家有关的北漠通商事宜，这期间还要等待来自北漠的特使，所以事情是必须有条不紊地一件件办妥。

　　但是，除了公孙大人，还有一位闲下来的人物。

　　这位人物，自然就是目前站在家门口，揉着肩膀打着哈欠的公孙夏初大小姐了。

　　仿佛睡眠不足一般，夏初揉了揉眼睛，不小心却挡到了搬着不知从哪里运来的全套精制红木桌椅的小工们的路。最终，这位大小姐道着歉，闪身躲到一边，以免再引起什么骚动。

　　从昨晚主动站起来，包揽了所有错误的她，就不可避免地在祠堂里面壁思过了一夜。

　　所以才会在第二天露出如此精神不济的模样。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此刻才不会有什么人来在意她现在站在哪里，在做什么。原因当然是，所有有理智的人都会想到的，在祠堂里呆了一夜的人，又累又困，想必是在第二天解禁后立即回到房间补觉才对。

　　何况是在外人眼中平庸至极的公孙夏初！

　　对不起……我似乎就是这么一个不知好歹的人……大清早的还在外面晃，实在是抱歉……

　　对于这种想法的声音出现，夏初绝对会带着无机制的表情冷淡的话语回应过去的。

　　因为此刻的她，的确是不想回到房间里去休息。

　　准确说来，不仅是回房间，就连这个家，她都不想呆下去。作为来自王都的，擅自把她与母亲的东厢房占用的“客人”，以及现在充斥在府里的，无数来自王都的仕女嬷嬷，还有侍从仆人们，将整个家，搅合地完全没有丝毫和谐的感觉。

　　对她而言，那种不和谐的感觉就好像对待明明存在却无能为力的坏账，让人光是看着都烦。

　　所以啊……

　　“哎，哎，刘管家，看到夫人麻烦通知她一声，就说我出去了，至于去哪里，她是知道的。”叫住了站在门口监管着来来往往运送各式布匹的苍桑老人，夏初难得和蔼地开口。

　　“是的，大小姐。”对于常年带在洛阳公孙府的贴心管家，对方当然知道这个所谓的夫人，指的不是那个才来一天，就已经趾高气扬指使这里每一个人的高高在上的女人。

　　听到了满意的答复，夏初这才放心地走出门去。

　　然而，少女离去时并没有回头看，所以……也就不会注意到，在她离开时，有一双眼睛，在门内注视着她，带着没有感情的冰冷光芒。

　　洛阳朱雀大道，贯通南北，是主要的商业干道，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中，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连同着从各处饭馆飘来的饭菜香，组合成奇妙和谐的晨之序曲。

　　夏初走在路上，肚子也不觉得感到了饥饿。

　　可惜身上空空如也，没有一个铜子。

　　饥饿的感觉加之心情的烦躁，让她整个人都保持在冰冷的低气压之中，让人忘而却步。

　　不过，幸好这里还有一些神经大条到感觉不到如此寒冷气场的人存在。

　　“哟！这不是公孙大小姐嘛！”久违的，专属于闲散的纨绔子弟的声音，带着好心情般的上扬口吻，下一刻夏初就感觉有人拍了她的肩膀。

　　回过头，看到的自然是洛阳第一不务正业之贵公子，叶榕叶三少爷了。

　　“把你的手拿开，嫌脏。”夏初侧过身子，皱着眉头伸手弹弹刚才拍过的地方，仿佛上面有看不见的灰尘。

　　“行啦行啦，这点小事何必计较。”早已经对面前这个对人狠毒的家伙习以为常的叶榕满不在乎地摇着扇子，依旧保持着明亮到耀眼的笑容。

　　也许，在叶榕的脑袋里早已刻下了这样的定理：夏初对待人越尖刻，也许就是她越在乎那个人。

　　其实这样想也完全没有错，只有真正算是朋友的家伙，夏初才会表现出本身的不讨人喜欢的性格。

　　这算是某种奇怪的特性吧！

　　“看来，公孙小姐还没有用过早膳吧~？你恶毒的正房母亲开始实施虐待政策了？”

　　“废话。”

　　“那就让我来解救你于水深火热中吧！”叶榕与夏初并肩而行，他大少爷的明亮存在感完全把夏初给缩小到几乎可以无视的境况。

　　夏初冷冷看了他一眼，为了自己的胃着想，终于还是没有说出诸如“滚”一类的不雅词语，而是点头答应了。

　　所以，接下来的境况就变成了由叶少爷请客，两人在朱雀大道上最高档气派的酒楼里品尝样式各异的豪华早餐。

　　“一大清早就出门显摆，看来真是符合你幼稚的行径啊。”夏初喝着温暖的甜汤，瞥了一眼面前依旧摇着扇子的家伙。

　　“夏初，你这样说我会伤心的。”

　　“找你的龙彦相好哭诉去。”

　　“哼，龙彦要么就和秋丫头在一块，要么就整天望着天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哪里有我的位置！”仿佛真说到了软肋，叶榕摆出了委屈的姿态。

　　“那就请躲进你亲爱的哥哥的怀里撒娇吧。”

　　一提到叶翎秋，叶榕的表情似乎有一些改变。

　　“咳咳。”收起了扇子，叶榕难得的坐正，“我是没看见他现在在哪，应该整日都忙着迎接北漠的特使吧。”

　　“怎么了，说起你哥，用不着表情像死了爹一样吧？”

　　呃，这样说，的确太过分了吧。

　　“我啊，是在烦恼呢，真不知道那个老头子在想什么，家主传位也要弄出这么玄乎的试炼，一点也不符合逻辑！要是我，就干脆抽签啊，抽签决定让谁继位就好啦。”神经粗到常人不敢恭维的叶少爷只是一味地发泄不满。

　　话说回来，你所谓的抽签，又有哪一点符合逻辑了……

　　“怎么了？在为你哥哥担心，怕他应付不了接下来不可预知的两个试炼？”

　　“……”

　　“哼，放心。”把腌菜咬得清脆直响的夏初依旧无动于衷，“单凭你哥搞定安然公子的阴险手段，就可以断定他绝对是那种存在于黑暗中的狠毒角色，根本没有担心的必要。”

　　略微停顿的夏初，稍后又如同想到了什么一般继续说着，“而且，关于下一个你们家主开出的条件，我想我也大概可以猜到几分了。”

　　“什么意思？”

　　似乎受不了对方的迟钝，夏初翻了翻白眼，不过依旧难得耐心地解释，“赐婚啊赐婚！”

　　“啊！！”

　　“皇帝下了赐婚的意旨，但是具体到谁娶谁却没有定论，不过我们这边肯定是双手奉上完美无缺的夏末才女，可是你们那边，合适的男子却不止一个吧……包括你哥在内的三位候选人，当然如果你硬要插一脚也没人反对。”

　　“算了，我还要享受大好的人生，美酒有的是,但如果早早就没有寻觅美人的机会了，那人生岂不了无生趣？”

　　“能够和当朝从一品大官的户部尚书公孙家联姻，对于你们叶家来说，得到的利益已经大到超乎想象了。谁能够成为这个幸运的女婿，谁就无疑得到了更强大的支持力，这是不变的定理。不过，看现在的局势，你哥成为那个新郎也是十有八九的定论了吧。”

　　叶榕沉默，不过却不由自主地认同对方的话很有道理。

　　“行了，疑惑解决了，该有东西奉上吧。”吃好饭的夏初擦擦嘴，然后很自然地伸出手。

　　“干嘛？”

　　“给钱啊。”

　　“给什么钱，饭钱已经付了。”

　　“废话，我是说报酬。”

　　“…………”

　　“给你解答了疑惑，相应的报酬也要有吧，不多不多，五十两就够了。”

　　“……夏初，你的贪财本性，实在是……”

　　面前是花纹各异的，但无疑同样带着喜气的红色的华丽绸缎与布匹。

　　公孙夏末跟在母亲身边，从头到尾一件件细细看来，不时还伸手摸摸布料，鉴定其中的优劣。

　　“夏末，有哪种喜欢就留下来，给你做的嫁衣，一定要完美无缺才行。”

　　能够把洛阳几乎所有的高贵绸缎商铺里的货物样品搬到家里来参考的女人，举手投足间的雍容气度实在是让后面跟着的绸缎商们佩服不已，当然，其中打着大捞一笔之类主意的人也绝不是少数。

　　公孙夏末没有说话，不过那种无可无不可的表情，成功地表示出了对当中的任何一样都不甚满意。

　　“洛阳所有的绸缎商，都在这里了吗？”正室夫人转过头，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似乎，都在这里了。”跟在后面的，是侧室方蔚婷，她看了看写有人选的名册，“不过，似乎叶家的绸缎庄并没有派人来。”

　　“叶家？”贺连氏拉下了脸，“既然知道公孙府需要挑选布料，他怎么可以不来，你是如何办事的！？”

　　“这，我想是因为近日叶家忙着与北漠通商的事宜而忙不过来吧。”方夫人苍白的辩解。

　　诚然，对方如果不来，也不是她可以料到的事。

　　“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幸好你没有在老爷身边，不然……”对方白了一眼方夫人，意外地没有继续下去。

　　没有继续下去并不是大发善心什么的。而是，这时从门口进来的人，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公孙夏初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众人，看来刚才一番话她都是听到了的。

　　“就与叶家打交道这一点来说，我可以告诉你们，叶家信奉的从来是客观的准则，如果你对叶家任何的商品感兴趣，请自行到店里与他们交涉，叶家从来不会……”说到这里，严厉的目光扫了一眼后面跟着的众多商人们，后者触到夏初的眼光，都心虚地低下头，“为了讨好雇主而做出背离本质的事。”

　　言下之意，要看布匹大可以直接到叶家的店铺去，如果要对方老板为了你一个人专门抱着所有样品过来，那无疑是妄想。

　　……不过，夏初感到一种异样的叛逆感觉，自己怎么就这么轻易的，说出了从来不曾说过的讽刺她们的话？有点疑惑……难道，是因为自己今天心情好？

　　场面一度变得有些僵硬，幸好这时出现了可以调和的声音，不过若说是调和也不尽然。

　　“姐姐回来了，一大早就不在房间，还不知道你到哪里去了，让我们担心死了。”公孙夏末依旧保持着微笑开口。

　　“没错，身为女子竟然随意出门，抛头露面，公孙家的脸……”

　　“如果要说丢脸的话，请不要在重复了。从昨晚开始就已经听父亲说过的话我不想再听到，而且如果真要说丢脸，也是早在我抛头露面插手方家产业的时候，就丢尽了。”

　　既然顶撞了一回，再来一回也未尝不可。

　　“你！”果然，正夫人气的说不出话来。

　　“没有其它事的话，就请容我先回房了。”

　　临走时，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哦，还有——关于我去哪里的问题，谢谢妹妹的关心，不过与其注意我到哪里去了，还不如关心关心自己的婚事好点，要嫁到叶家哪一位男子身边，实在是需要多费心的一件事啊。”

　　说完，少女头也不回，干脆地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