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藓的春天》胡小白

5、第 5 章

　　于是本来还想出门看看人间百态的我，就这样变成连洞口都不靠近的本分人。否则还能怎样？打扮成这样招摇过世，脑子里却还都是一团绿藻，（我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纵然对我自己没什么，对周先生却是太不敬了。
　　可是还没捱过几天，我这种占据别人姓名变化的副作用就出来了。
　　我变得举止行为越来越像周先生，我在洞府里安置了台灯与沙发，我经常两根手指挟着烟草，看着红彤彤的烟头明灭，坐在沙发上沉思。
　　我叹气，我忧郁，我出离愤怒，我想去书店。
　　我的脑海里多了很多我过去无法理解可是现在却牵挂万分的情绪。每当我拿起笔，就想写点什么，心中感慨千万，只因为害怕留坑被人骂我才竭力忍耐住了。
　　没有别的朋友的我也想过求助于杨戬，可是见到他才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主意。不知是不是在天庭听调不听宣的霸道使然，杨戬这些年性格变得忒坏，乍看到我的样子还算堪堪忍住没有发作，盘膝坐在我对面等我说话，可是看到我叹息沉思的模样竟然把第三只眼睛笑出泪来，而哮天犬为了忍住笑不断地用脑袋撞击我洞府的墙壁，砸坏了两面承重墙。撵走了损友的我只能更加本分，在屋里也要戴上面纱帽子口罩墨镜。不就是四年吗？只要安安静静等待所谓的天劫过去就好了，我现在非常期待着找到那个叫做胡雪的混蛋算账。

　　只是世事难料……不知道这话是谁说的，但是非常有道理。过了三千多年，我以为世间对我的吸引力已经很微弱了，就算是现在受了周先生的情绪心性影响我心忧天下，可是三千多年的修身养性总该能镇得住一颗心。（好吧，他似乎忘记当年嗷嗷追着太阳跑的人是谁了……）
　　我没想到什么都怕以讹传讹，特别是从我徒弟的嘴里说出来的话，明明应该连标点符号都不要信，可是我连页眉页脚装订线都照单全收，这就活该我倒霉。
　　你们说，龙文章说的话该不该信，嗯？
　　风平浪静熬过一年，我没有什么事，也没有再被雷劈被水冲被小狗咬被蚂蚁爬……除了越来越像周先生其他的事情都没有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反倒是龙文章出了岔子。不知道谁那么损，续了他在了断凡尘时就断开的姻缘——这不是对另外一半部负责么……正是他姻缘续，红鸾动的时刻，他急匆匆回到洞府，问了我几个常识性的恋爱问题就又一阵风一样出门了。
　　我轻轻叩了叩烟灰，继续低头写东西。
　　（揉脸）……不行不行，我得暂时恢复自我，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大事……我竭尽全力，恢复了一点自己的性情，在洞府里盼着，幻想着他带回来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小姑娘羞答答随他进了门，红着脸对我说：他师傅……
　　……我的鼻血奔流出洞，汇入外面的沅江，一直流到越南去。后来人们称它为红河。
　　忘记说了，我的洞府就在云南西部，凡人是看不到的。我给它起的名字叫做“这里没有洞”。

　　过了很久他才回来，按照常识这次相处该是很愉快的。可他黑着个脸气呼呼的，径直回她的房间，我跟在后面慌慌地问：你的媳妇呢？怎么没带回来？是不是不喜欢你？是不是你吓到人家了？是不是已经结婚了？是不是已经有娃子了？是不是孩子都比你大了？……
　　他回过头来，脸上洋溢着愤怒的微笑，打了我人生第一顿。
　　后来我就没敢再提这事情。

　　徒弟这些年在外面随军走遍大江南北，见识自然比我要丰富。他说世人可以飞了。他说军队上伙食丰盛，远远不像我所担心的，他一天能吃到百十个罐头。罐头？圆形的，里面是牛肉。
　　我讷讷地问：到哪里去找圆形的牛呢？
　　他恨恨地说，师傅，你成仙之前，脑子长在哪里了？
　　……
　　我长了张嘴，无言以对。这话真狠。
　　他得意地顿了顿，又告诉我：师傅，我要在这附近做军人了，管后勤的，你以后不用担心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