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藓的春天》胡小白

2、第 2 章

　　进入这个天庭政府工作部门之后，我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幸运。来这里工作的人除了高材神仙就是背后有背景的，像我这种自己修仙而来，又是个低级物种的例子真的只有我自己一个而已。
　　要感谢，就得感谢这次笔试的题目和面试的题目。笔试的题目是：“论光合作用对绿色植物的重要性”，而面试问我的是土地沙漠化的治理机制。我在考官面前滔滔不绝侃侃而谈，对方没见过一拿到题目就能说出这么多条目的考生，他发现我一是很能说，二是喜欢罗列条目，觉得我命里有可能是个经常开会的领导，于是就选上了我。
　　开始大家不熟悉，彼此还有一份猜测和敬重，时间长了，共事的神仙们对我难免有些偏见，只不过碍于面子，工作间也不好挤压我。
　　还有些鹿啊羊啊兔子啊修炼出来的神仙，还有那些平时很温顺的仙鹿仙兔神兽，路过我的时候总会露出奇怪的眼神，那是一种认为我很好吃的眼神，让我背脊发凉。一个还算和善的神仙告诉我：“幸好你不是胡萝卜神仙。”
　　天庭曾经有一位胡萝卜神仙，后来不知去哪里了。好惊悚……
　　基本上所有的同事都是修炼几千年的仙人，交游广阔桃李遍洒，坐在办公室里的日子，其他的同事最喜欢做的就是攀比徒弟。
　　这家的徒弟厉害，那家的徒弟俊美，还有一家的徒弟和高位者有奸情……大家先来无事一一道来，有的事情说着脸上沾光，有些事情说得灰头土脸。漫长的岁月需要这些东西来打发。我没什么好说的，只好静静地坐在一边羡慕地听着。毕竟我是苔藓仙人，那些骄傲的灵物和有风姿的人类谁肯做我的徒弟，就算是植物，那些艳若桃李富如牡丹的花妖，甚至是针叶植物仙人掌、食肉植物猪笼草也都不屑于向我讨教道法——难道非要我栽培个绿藻徒儿么？
　　我的梦想可是收个正经八百的有灵气的人类做徒弟，来次食物链的反扑。
　　和我一样沉默的是杨戬。他没有徒弟，他只有一条狗。他的狗叫作哮天犬，天地灵气所化，骁勇善战，非常的冷峻威风。
　　有一次我很理解地看着他：“没错啊，你要是拿你的狗和别人的徒弟比，挺不尊重的。”
　　他抬了抬下巴，表示同意：“对，我不能侮辱我的狗。”
　　杨戬是当届玉帝的侄子，官僚子弟果然和我们不一样……不过他对我没什么偏见，就在这样的两个极端下——天之骄子和苔藓仙人——我们不仅成了好朋友，而且我们的友谊一直维持着，几千年间从来没有撕破脸。

　　话说回来，身为植物进化来的神仙，我对那些还没有灵性的植物一直有一种难言的疼爱情节。特别是作为世界上最低等的高等植物，我无法开花，我就特别爱护那些能够开花的植物。
　　我对天界的花木都很静心地照顾着。我每天一到了办公室就拿出园艺工具和花草呆在一起，帮它们浇水施肥松土培土捉虫修枝压杆嫁接，直到下班时分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时间长了，自然看出我的工作有多么尽职尽责来，天界的石榴树上结出了苹果，而蟠桃树上结的蟠桃，都因为我的包纸法在蟠桃上印出了“开业大吉”、“五福临门”之类吉祥话语，在天界农艺大赛上我的成果一直是最受瞩目的，我把那些奖状都压在我办公桌的玻璃下面。
　　很不幸，我不是做园艺的。我是管财务的。

　　六十年之后，政府告诉我我得退休了。
　　我高高兴兴地回了人间，回到我两百六十年前寻觅到的山清水秀的洞府继续我的修行，整整参悟了二百年后，我想通了：他们在骗我。
　　在天庭工作的六十年，我连名字都没给自己起。就这么昏昏噩噩地把日子过了六十年，这样的日子不过也罢。
　　给至交杨戬焚了封纸信后，我在洞府的水镜里最后一次看看自己初变成人是所用的相貌，给自己用了别人的名字，缓缓离开洞府。

　　做人有的是办法报复社会，但是做神仙就不那么容易报复天庭了。我思量许久，最终决定，找个好徒弟回去炫耀，气死他们那些势力的神仙。
　　没想到找了徒弟之后我更不想回去了，带徒弟太累了。这就好像一个女人很羡慕同事天天炫耀孩子，于是索性回家生了一个，可是生了孩子才发现照顾孩子耗费了自己巨大的精力，最后不得不请假回家带孩子了。

　　我的徒弟叫龙文章。
　　刚遇到他的时候大概十岁出头，他迷路迷到国外去了。身边时两个被赶尸人召唤的尸体。
　　我本来打算找个聪明伶俐的徒弟，可是一看到他那傻劲儿我就喜欢上他了。（很多年后我明白那是一种优势心理……）
　　他很特别，他拥有一双通灵的眼，不管我用了别人的名字变化成任何人，他都能看出谁是我。
　　除了他，能认出我的人只有那些有大法力大神通的人，以及二郎神的天眼通。所以我非常喜欢这个徒弟。就算今天我是卖鲅鱼的明天我是脸红的小娘子后天我是根号3大后天我是碳酸氢钠，他也能一眼看到我时就对我说：“师傅，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