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棵榕树》陈加皮

17、运气不好

　　六点半睁眼，是陈你借宿在这里养成的生物钟。一向贪睡的陈静如已经下楼了，她盯着粉色白花的蚊帐醒神。

　　片刻后，腿一抬一蹬坐起来，牵扯到手臂伤疤，她咧嘴“嘶”。

　　手摸到疤疤癞癞却没有湿黏感，没出血就好。

　　走下楼梯换自己鞋，陈你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准备好了吗？今天祠堂有午饭吃，我们能待到下午，最好带点小零食什么的......”

　　“我拿了个小布袋，有装糖果和瓜子，不少，我们可以一起吃。”

　　陈你推开才敞一半的门，陈梨闻声看来，“醒了啊！快洗漱洗漱，我们去找陈小芯，不然位置要给大人挤没了。”

　　天气太好，没有云层，太阳洒得均匀地刺眼。陈你躲到陈伯良曾经的家门前，那颗黄皮果树下。

　　青叶有一股沁人心的橙皮味。

　　她才看到两个精心装扮过的女孩，不分上下地让阳光作为她们的陪衬。

　　“不去了，我还有好多衣服要洗呢。”大人们都要去帮忙，今天的家务陈你要帮着做，她不想拖累别人等自己。

　　陈静如动动脚跟，闪亮的发夹轻颤，“晚上再洗不行吗？或者下午我们回来早点。”

　　城市里流行的蝴蝶发夹在农村是稀罕物，即便是物质不缺的陈梨，目光也不由被五彩琉璃的蝶翼吸引。

　　她附和两句，跟着说服陈你一起去，然后情不自禁将话题引到发夹上。

　　陈静如看着陈梨漂亮的脸蛋，颇有些扳回一城的骄矜，“这个挺贵的呢，不是普通的五块钱两个的发卡，这个要十块钱一对，你要摸摸材质吗？”

　　陈你等她们讨论，眼睛打量了眼周围房子。各家门前没有忙碌的大人和窜跳的孩子，今天村尾异常安静。

　　“真的很漂亮啊......那你能不能托朋友买了寄过来？我有压岁钱，我可以给跑腿费的。”

　　“行啊！”陈静如落落大方，“我转学时他们还特别不舍呢，一点小忙而已不用另外给钱，反正我一直和同学有书信来往，顺带一下不费事。”

　　“那真谢谢你！”

　　......

　　她们聊完了，陈你才说：“舞狮太吵了，我不喜闹，你们去吧，好好玩去。”

　　真正的原因其实是她的衣服很少，常年只有两套换着穿，今天不洗，晚上就只能着湿衣服。

　　“那行吧......陈小芯给我们留的位置靠着她家后墙，你什么时候想来了去那里找我们。”

　　说几句话就七点了，要赶不上祠堂的早点，陈梨和陈静如挽手，相携赴约。

　　家里门闩扣着没锁，果然没人了。

　　陈你洗漱完，去厨房吃了早饭，再到冲凉房提起两个塑料桶。那里面是一家七口的衣服，塞得满满两桶。

　　河边横堤预料中的清静，只有窸窸窣窣的光斑摇摆。夏季河水充盈，漫过三分之一的石板。

　　陈你择好一个位置，用水冲干净落叶和泥沙，将衣服倒出来，分开脏工作服和日常衣服。先用洗衣粉泡泡下脏，她开始搓洗自己衣服。

　　昨晚一摔，裤膝盖布料磨断丝了，她轻轻搓，害怕一不小心就报废。不过也幸好穿的是长裤，不然报废的就是她的皮肉了。

　　邓文华一直在烟花厂上班，工作服上面全是胶水印子，最难洗。陈你泡过，刷过，甚至在石板面上磨，还是洗不干净。

　　她手臂累得抬也抬不起，想着先搁下，把衣服过遍水，有劲了再来对付。

　　过完一遍水，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她扒桶翻找，发觉陈我的短袖不见了。转头寻看，顺水漂进凹渠的一件蓝色衫，上面印着海滩和椰子。

　　那是陈进稷买给陈我的衣服！

　　一声惊呼还来不及发出，陈你眼睁睁地看着它掉下浅滩。

　　浅滩下面全是枯树枝和木板，还有些陈年垃圾袋，覆盖满恶心微生物的破酒瓶。大多数是发大水冲到这里，然后突然停雨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杂物就没能再漂出去。

　　目测距离，上面和下面大概落差三米多，她到哪找这么长的钩子啊！目光转到右边的斜坡，那地方经常被小孩子拿来当溜滑梯，应该能走吧。

　　以防万一，她把所有衣服都推远离水边，抖掉拖鞋里的水，晾干脚丫，就是为了防止打滑。

　　脚先踩下一步，用劲稳住。还好，抓地力不错，等会或许能爬上来。

　　这处是顽皮的小男生爱来的地方，陈你作为小孩时就被迫立规矩，不敢嘻嘻哈哈高声笑，或是扭身扭势动作大，这种稍微熟悉就能很好适应的‘下坡走’，她张着两个臂膀歪歪扭扭惊恐。

　　身体倾斜的角度好可怕，她总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栽倒，于是紧急抓住石壁长出的蕨草刹住脚步。

　　蕨草长在石缝，看着细小，根系却发达，也能撑住陈你的力道。她松了口气，蹲下来，拿脚去够不远的底部。

　　一米五几的身高腿太短，够不到！不单手要出劲，脚掌也要紧稳下盘支撑，快没力气了。

　　她没想到的是黑绿色的斜坡，居然也挂满了不明显的青苔。最近这下面肯定也涨过水，她极少注意，也就吃了闷亏。

　　终于支持不下去的时候，拖鞋擦着青苔带她滑到凸出半米宽的平台，趴低身子攀住石头沿，才免于掉进浅滩。

　　呼......有惊无险。

　　陈你顾不上干净与否，直接坐下来，盘腿将深进脚踝的拖鞋硬拽出来，然后重新穿好，开始打量衣服的位置。

　　离得不远，下面水浅淌过去拿了，直接就从对面的刺竹林钻出去。可是......临水的地块植被茂密，依着竹子缝隙长满了汁液有毒的海芋。

　　望向断堤，今天别说人经过了，连散养的鸡都不见放出来。大家都去看舞狮了，想等人来搭救，保不齐自己要这困上大半天。

　　况且，她不喜欢自己的无用被当做趣味传扬。

　　也没办法了，爬不上去就冒个险吧。陈你索性拉低裤脚，脚尖刚放进水里，指长的像履带柔软的东西，从她鞋下游过去。

　　“啊！”她惊呼一声倒退。

　　拇指那么大的蚂蟥！活生生的！青黄色的！太恐怖了！

　　往水底一瞧，石头边边原来围了一圈蠕动着的蚂蟥仔，黑色的密密麻麻。

　　陈你头皮发麻，身上毛孔激烈地鼓起。有野鸡大的飞鸟在林边觅食，被吓得扑腾起大翅膀，临走前“嘎啊嘎啊”嘶叫。

　　大白天的，下面林子地势低，两边竹子参天似的包围住天空，阴森森的怪恐怖。

　　唉......又是进退两难，她的运气好像一直都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