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不见》不迟女士

30、醉酒

　　周六晚上，程清约他们俩去学校附近的商场顶楼吃火锅。

　　程鉴和钟许玖到时，她已经在一楼的首饰店逛了很久，拎着两个小纸袋出来接他们。

　　“这边的直达电梯维修，我们只能走自动扶梯。”程清没什么废话，甚至没跟钟许玖打招呼，却自然地挽上钟许玖的胳膊，领着两人到餐厅，走路的速度也不像平时一样火急火燎。像想起了什么一样，谋划恶作剧般跟钟许玖咬耳朵:“上了电梯的程鉴可好玩了。”

　　确实很有趣——踏上电梯的程鉴一本正经地绷着脸，一手扶着扶手，一手贴着裤缝，要是换上一身迷彩服，直接送到军队里去站军姿也不违和——可在这个大家都懒散随意的商场里，就相当违和了。

　　“从小就这样，不知道为什么，说也说不听。”程清和钟许玖一起站在程鉴的身后，颇有些无奈地摇头，她跟程鉴说过无数遍，电梯只是一个上下行的工具，不是朝圣路，不用表情肃穆也不用仪态端庄，程鉴还是置若罔闻，甩出一个不耐烦的表情，撂下一句“你懂什么”，自顾自地以最为端正的态度，搭电梯。

　　钟许玖也笑，心里一阵暖意流过，温柔地看向程鉴挺直的肩背和头顶那一撮不安分的发丝。

　　“真的，”程清叹口气，“他有时候脑子真不太好。”

　　程鉴还是笔直地站着，纹丝不动，“我听得见。”

　　“知道你不聋。”程清嘲道，“蠢还不让人说。”

　　程鉴自信一笑，“说了你也不懂。”

　　程清不屑，食指戳上程鉴的背，“厉害死了，就你懂！”

　　有一个住在电梯里的男人，如果你好好站在电梯上，等上十年，就能见到他，那时，他会满足你一个愿望——钟许玖想起那个白净软糯的男孩，不安分地在电梯上立正，想回头看她又不敢回头看，表情纠结又委屈，会心一笑，“我也懂。”

　　程鉴还是没动，钟许玖却觉得那个背影嚣张了许多。

　　程清的表情风云变化，最后抽了抽嘴角，“挺好。”都是傻子就不会互相嫌弃了。

　　程清一盘接一盘地把肉倒进锅里，动作相当娴熟，捞起一颗鱼丸，“应该熟了，”放到钟许玖的盘子里，又端起橙汁，“先给二位陪个罪，当年我那阑尾炎确实来得不是时候。”

　　虽然是开玩笑的语气，但钟许玖从程清的话里听出了诚恳的歉意，她也拿起橙汁示意，喝了一口。

　　程鉴在一边哼哼唧唧。

　　程清不满道，“你怎么那么小气啊，能不能大气一点，像个老爷们一样。”转身又让服务员拿了两罐啤酒放到程鉴面前。

　　程鉴闷声咕嘟咕嘟喝了一罐，不知道是因为火锅还是啤酒，鼻子上冒出汗珠，脸也红红的，指着程清，“你的阑尾，差点坏我大事。”指尖转到钟许玖方向放下，满足地眯着眼睛憨笑，“幸好我自己争气。”

　　钟许玖看向程清，一罐啤酒，这就醉了？

　　程清赶紧推卸责任，拿起啤酒罐左看右看，“这难道不是解渴的饮料吗？能喝醉？”

　　事实证明，程鉴的确喝醉了，他的酒量——如果他有这种东西的话——那就是不超过330毫升的百威啤酒。

　　他温顺地坐在一旁吃东西，只吃自己盘子里的，嘴巴一开一合，腮帮子鼓鼓的，倒看不出醉意，只是跟平时很不一样——换做陌生人，不会猜到他醉了酒，只会觉得这是个羞涩腼腆的小伙子。

　　“早知道他喝醉了这么乖巧……”程清边说边给程鉴夹菜，乖巧两个字还没落地，程鉴就瘪着嘴把盘子里的青菜萝卜往外夹，程清喝道:“不许挑食，必须吃！”

　　程鉴动作不停，顽固地摇头。

　　程清捉过钟许玖的手和手里的筷子，制住程鉴的筷子，“不吃她会生气。”

　　程鉴茫然地抬头看，眼里水汽氤氲，黑色的瞳仁盯着她一动不动，像孩子一样纯真无邪，忽闪忽闪地，把钟许玖的心闪得快了好几拍。

　　她鬼使神差地点点头，程鉴把准备放桌上的青菜塞到嘴里，嚼起来。

　　程清掏出手机，“不行，这他妈也太可爱了，我要拍下来。”

　　手机里，程鉴像一只红了脸的松鼠，不停地把食物往嘴里送，他吃得很安静，但背景音很嘈杂——程清不停地指挥钟许玖往程鉴盘子里夹菜，都是程鉴不爱吃的菜，西蓝花来一筷子，大白菜来两片，还大声召来服务员，“你们这有没有生大蒜？”幸好被钟许玖拦下，不然一个酒气加蒜气的程鉴大概会被室友轰出去。

　　可能酒精已经麻痹了程鉴的味觉，钟许玖给他夹的菜，不管爱不爱吃，他都笑眯眯地接过，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一样样放到嘴里，心满意足地吃下。

　　程清忙着拍视频和哈哈大笑，钟许玖忙着给程鉴夹菜，从头到尾，主要是程鉴在吃，钟许玖猛然发现，三人份的菜，几乎程鉴一个人全吃了。

　　可程鉴还是和刚开始一样，看不出吃撑了的样子——估计酒精还影响了他对饥饱的感受。

　　程清接了个电话，说是公司有急事，留了钟许玖的微信，把程鉴交给她，买了单匆匆离开。

　　她抽出程鉴的筷子，“你已经吃了很多了，不能再吃了。”

　　程鉴眨巴眨巴眼，手拍在肚子上画着圈，抿着嘴又是一个不太聪明的笑容，“你高兴吗？”

　　喝多了的程鉴不但表情神态像个孩子，连思维方式也变得简单——程清说不吃她会不高兴，所以他拼命吃，为了让她高兴。

　　她知道，现在的程鉴，是最真实最没有防备的程鉴，他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一点防备都不带，原来，赤子之心，看得到。心里的问题模糊不清，答案却一清二楚。

　　很多好的情绪在心里蔓延，说出来却只有两个字，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