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不见》不迟女士

23、像她这样的人

　　两个人又东逛西逛，程鉴跟她说了程清的恶作剧，又说程清想请她吃饭，为那次太不是时候的急性阑尾炎道歉。
　　她和他都知道，那次不告而别，不是任何人的错，要怪只能怪小时候的两人，没有经历过所谓离别，也不知道弄丢一个人可以这样轻而易举，所以只在程清的手机里存了导游的号码，所以在程清手机丢了以后，两人只能随缘再遇见。
　　钟许玖答应了，约在这周六一起吃饭。
　　回到宿舍，钟许玖见冯兰正抱着腿坐在椅子上，盯着桌上的什么东西出神。
　　“你看，这是程鉴给我的音乐节门票。”冯兰没看她，还是怔怔的，像在自言自语。
　　钟许玖没回答她。
　　“这是程鉴的字，他今天给我讲题了。”冯兰的手拂过桌面上的书，那语气让钟许玖想起电视剧里的那些有精神疾病的人，阴恻恻的。
　　“我知道。”钟许玖不冷不热地答。
　　“我还跟他一起吃了饭，他看到我也会主动打招呼了。”冯兰笑得很难看，因为在努力不让泪水掉下来，一张脸已经被扭曲得不成样子。
　　“要是这些事发生在以前，我该多开心啊，可现在，我怎么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呢？”她问钟许玖，音乐节的票已经被她捏得皱皱巴巴。

　　因为有了对比。

　　以前她打听过，程鉴对女生都不太上心，跟他表白的，不管漂不漂亮、优不优雅、活不活泼——反正都被拒绝了，她一直以为，程鉴不会对任何一个人另眼相看，或者说，她希望如此，她不奢望成为例外，只要他一视同仁，她和那些其他喜欢他的女生都一样，都只能喟叹惋惜，但还能抱着一丝侥幸。
　　“冯兰，程鉴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你不用仰望他，不用把他奉若神明，更不用对他的善意却随意的举动感恩戴德。
　　不用把自己看得这么低。
　　“为什么偏偏是你？”冯兰问。
　　为什么偏偏是她，从冯兰复杂的眼神里，她读出了很多情绪：愤懑、不屑、羡慕……
　　那眼神好像再说，你不配。
　　“那你觉得应该是谁？”钟许玖反问，“你么？”
　　冯兰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她觉得谁也不应该是，当然包括她自己，如果某一天，程鉴有了女朋友，那个女生应该是漂亮的、温柔的、用一切美好的词来形容都不为过的、像程鉴一样，让人一看就自惭形秽的——不是说钟许玖不好，而是程鉴喜欢的人，不应该是和她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一个她时时都能看见，和她一样普通的人。
　　“就算是天仙下凡，你也不会服气吧。”钟许玖慢慢悠悠地走到床边坐下，讽刺地问。
　　不，她会服气的，会羡慕会嫉妒——但如果这个人是钟许玖，她会有错觉，觉得我也能行，能取而代之。
　　“冯兰，我尊重你对程鉴的喜欢，但你的喜欢，应该对着程鉴表达，而不是朝我发脾气，这没有用，这样既不会让程鉴喜欢你，我也只会更讨厌你，最重要的是，你不会快乐。”钟许玖冷冷地说，她受够了冯兰横眉冷对，她不喜欢女生间为男生争风吃醋的桥段——更何况对手实在怯懦。
　　听了这话，冯兰像被扎了一针的气球，猛地泄了气，都已经知道结果了，她怎么可能愿意去自取其辱——她胆小，又贪恋程鉴对她的问候和关心，尽管知道那甚至算不上普通同学间的友好，尽管知道他对她的好都是因为钟许玖——所以她只敢对着钟许玖阴阳怪气。
　　柿子要捡软的捏，可钟许玖并不是。
　　“你去追他，去喜欢他，我没有意见，也不会干预。”钟许玖沉静地说，毕竟她现在也算不上他的谁，“同样的，我和程鉴的事，也与你无关。”
　　冯兰点点头，钟许玖长吁一口气。
　　刷牙的时候，钟许玖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边想，她和程鉴，算什么呢？
　　冯兰笃定，程鉴喜欢她，可她不敢确定——或许程鉴喜欢的是小时候的她，也或许是程鉴只是因为小时候的爽约而歉疚，要么是程鉴不愿意放下没有她的那些年里，他想象中的她——喜欢或爱，感情的事，谁能说得清楚？
　　就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她对程鉴的感觉，是喜欢他的人，还是依赖他那温暖人心的力量——或者说，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她在床上翻覆，一会儿琢磨程鉴的想法，一边捉摸自己的内心，伴着冯兰接连不断的翻书声和台灯的亮光，迷迷糊糊地陷入混沌，脑子里反复播着冯兰的那句“凭什么是你”，最后进入梦乡。
　　梦里，小时候的程鉴变成了她爸爸的模样，她正跪在一旁苦苦哀求，求他不要丢下自己，而对方神色冷漠，一声不吭地摔门离开。然后画面转到现在的程鉴，站在舞台上热血沸腾唱着歌，她在台下朝他挥手，他像看不见她，他下台了，她叫他的名字，他朝她礼貌地笑笑，一副不认识她的样子。
　　钟许玖从梦中醒来，衣服已经湿透。
　　这个梦，是她潜意识的体现，还是在预示些什么，她不知道，除了心慌，没有别的感受。
　　冯兰已经睡了，她被黑暗裹挟着，静悄悄的深夜使她仍被梦魇困住，看一眼手机，十二点出头，她给妈妈发消息，“睡了么？”

　　没多久，妈妈的电话拨过来，她蹑手蹑脚地下床，出门，然后接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