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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梦醒时分,前世今生(下) ...

  •   “巫女来了吗?”三皇子在屋里笑问,打破一时僵局。
      水象发愣,缓缓退至一旁。她不敢看莲华、也不敢看尾随莲华而来的独孤玄。她的目光专注落在脚边,却仍然可以感到独孤玄阴沉打量的视线。水象的头皮在发麻。
      莲华收起怔愕的表情,大方地在三皇子面前行礼。
      本国规定,遇皇子如见皇帝,不可直视。
      所以莲华低着头下跪、额触地。“楚地巫女莲华,在此拜见三皇子。”
      “免了、免了。”三皇子摇着手中金骨纸扇,笑得风雅自在。“只是私下里见见,不必拘谨。巫女近来可好?”
      “尚好。”莲华规规矩矩地回答。
      这时,三皇子方才注意到一身青衫的独孤玄。他装作很惊讶的样子,一边收扇一边问:“独孤卿今天来得真早。平素这时候,不是起不来吗?”说着,暖昧的视线微瞟下面跪礼中的莲华。“看来,是我扰人清梦了啊。”
      莲华微微挑眉,瞥见皇子脚下窜起一团又浓又浊的黑气。
      男人与女人的礼节稍有不同,独孤玄行的是近臣礼。将腰鞠至九十度左右,抱拳即可。三皇子先扶起莲华,再示意独孤玄免礼。
      “有件事,我思来想去不太明白。所以特意找来巫女询问。”三皇子笑着,独自坐在桌边。金玉雕镂的清樽酒壶倒出一杯水酒。三皇子一饮而尽。
      独孤玄听见身后的水象发出轻呼声。他微微撇头,正好看见水象神色不定地放下捂嘴的双手。
      有什么问题吗?独孤玄的目光狐疑地转回来。三皇子面色如常,甚至是一夜深眠后的神清气爽。
      “为什么巫女常常带刀行动?”三皇子被煞气包裹,轻松自得地摇扇。莲华横横地睨了一眼身侧的独孤玄,连带瞥见畏缩在角落里的水象。她几不可见地皱眉,瞬间又舒展了表情。
      有些事情,虽然预料了开头,却始终无法猜到结尾。
      “独孤卿,不如你说说看?”三皇子略带调侃的语气拉拢一屋子居心叵测的心思。
      独孤玄清了清喉咙,上前一步作答。“楚地边疆,常有妖巷孽出没。巫女带刀,正是为了斩妖除魔,保一地平安。”
      “妖?”三皇子念了一个字,口势不收合,径自弯出有趣的笑容。“那种胡说八道的故事竟然拿来唬本王?”
      “水象,楚地有妖吗?”
      最远角落的女人跪下了。“水、象一直呆在村里……对村外的事知之不详……”
      立马有人回头瞪她。水象的头垂得更低。“可是,楚妖有妖域,却是祖宗们自古传下来的警告。巫女带刀巡游楚地,即使杀不了妖,也能吓走飞禽猛兽。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换作三皇子瞪她了。
      莲华回过头,对上皇子的笑容。两相暗斗,空中有电粒闪烁。
      不会错了。莲华沉吟,这黑色煞气只因一个人而衍生。
      “巫女,当今圣上最忌讳巫盅之事,还望你小心哪。”三皇子言不由衷,一会儿了收了折扇、一会儿又打开折扇。“啪、啪、啪”的扇子开合声音,暗示了皇子心境渐渐不佳。“如今天下太平,就连普通官吏都不曾手握长刀出游。倒是楚地巫女,口味与众不同。”
      莲华微笑,敛眉善目地回答。“大国边疆野地,常有野兽出没。在下只好带柄长刀出入。”
      “那些出村砍柴的也要带刀?”
      “不,他们只带砍柴刀。”
      三皇子很久没有出声。
      独孤玄忐忑不安地细观眼前变化。他的观察力远不如莲华来得敏锐,却也知气氛异常。本该偏坦巫女的水象有意无意露出马脚。难道……
      “卿是明白人,当知道朕何以想除掉巫女。”老皇上沉稳的声音象闷雷一样,在独孤玄脑中轰鸣作响。
      卿是明白人、卿是明白人……正因如此,更不想见到莲华无辜枉死。
      甫到楚地的三皇子,也曾惊讶地提及:“父皇错了,巫女是个良善之辈。”
      怎么一夕之后,情势逆转直下?
      或者,当今的形势远比表象上呈现出来的,要更恶劣?
      “别忘了,你背负着独孤氏一百多条人命!”
      独孤玄浑身一震,不安感化成全身颤栗。
      “独孤卿,是不是晚上没睡好?”三皇子关切询问,“不如先回头补个眠再来吧?”到那时,你就看不见同枕人了。三皇子目光阴沉地盯着独孤玄,他已经对这个懦弱、喜欢反复的家伙失去了耐心。一而再、再而三地错过机会,可见父皇也相错了行刺的人选。
      正因为父皇没有十足的把握,才命令他跟过来。
      “防他耍诈。”老皇帝轻吟笑语,说的不过是古往今来最常见的唬人手法。要骗过一个远在天边的皇帝,实在简单。只要趁着私下没人的时候,用其他尸首代替皇帝想要的人头即可。“独孤玄?虽然聪明有才,个性却略嫌不够武断。书生味太浓,凡事不果断。那么行到头来,只会害人害己。”开国皇帝以武力平天下,凡异己者,绝对要斩草除根。这种习惯沿袭至今,一直没有不妥之处。
      “他若杀了莲华,便是带罪立功。倘若下不了手,应该另有他意。必定不是孤所期盼的他意。”老皇帝的终生都浸淫在非比寻常的宫斗里,早就认识到人性不过贪性、人面全为阴暗面。在上位者,只需适当满足下位者的贪欲,再挑挑派系便能取得权利平衡。若是出了个事事超脱,表现得无欲无求的臣子,就象得了鸡肋一般。不能全心忠诚、不能全心服从,一旦发生变故,很可能另生歧意——“不如先下手。”
      不如杀啊。三皇子微笑摇扇,一手取了另外干净的酒杯,倒入一杯水酒。
      “看来是我误会了巫女带刀的意思。还望巫女见谅。”说着,三皇子把水酒推至莲华面前。“本小王赐汝水酒,还望巫女喝了这杯酒便不再计较本王的小心眼。”
      独孤玄死死地瞪着那杯微光荡漾的水酒。
      三皇子抬起眼,微怔于独孤玄面如死灰的脸色。“独孤卿是不舒服吗?不如先回去早早歇着。今天就不必随侍本人游幸了。”
      莲华也偏转了头看向独孤玄。“公子,”她在外人面前鲜少说到他的名讳。“还是先回去睡睡吧。”一边说,一边笑着举杯。
      “莲华谢皇子。在此先饮下这杯……”
      独孤玄忽然抬手,莲华手上的酒杯应声而落,在脚边砸得粉碎。
      “独孤玄!”有人在惊呼。
      三皇子连掩饰心思的行为都免了,他怒瞪独孤玄。顷刻,三皇子亲自动手,再斟一杯水酒。“巫女!”
      莲华浅笑接过。
      再一次,被独孤玄抬手打掉。身后接连不断的抽气声,更加证实了独孤玄的想法。
      三皇子已经愤怒得站起来了。
      独孤玄却突然跪下。“莲华是我的妻子!”他跪在地上,上身直挺挺地大声说。“近来莲华身体不适,恐怕饮酒伤身。还望皇子大人大谅,放过莲华!”
      放过?!
      三皇子呼哧直喘粗气,手中的折扇差点被捏成两断。
      放过楚地巫女,那么谁来放过你!皇子几乎要脱口而出。
      莲华静笑不语,眉目之间一派从容。在她面对,三皇子是满身黑气,与妖魔相仿。
      “本小王好意化解唐突巫女的罪过,却被你接二连三地破坏。好你个独孤玄,你是不希望看见楚地太平吗?”三皇子指着独孤玄的鼻头痛骂。
      “多谢皇子好意。”莲华插嘴进来,从容不迫地倾酒壶,倒酒。“一点言语误会而已,在下并没放在心上。倒是感谢皇子提出疑惑,免得日积怨累,滋长误会。”
      她举起杯子。“在下虽然身体不适,区区一杯水酒尚且无妨。”莲华笑,仰头一饮而尽。
      “莲华!”独孤玄痛叫。
      莲华笑道:“好酒。”
      “是吗?”三皇子笑容虽暖,语气却冷。“不如再来一杯。”
      “好。”莲华又倒了一杯。
      独孤玄抢过,一饮而尽。莲华的脸色微变,死死地瞪着抢杯的独孤玄。
      “吾妻身体不适,实在不该妄为。”独孤玄抹去嘴边浅渍,目光笔直地瞪向三皇。“殿下若再赏赐水酒,不如由卑臣代饮。”
      三皇不怒反笑,接过小杯,亲自斟满一杯清酒。
      莲华笑眯眯地转移视线。“玄郎,你还没睡醒呢。”说着,一手按在独孤玄的肩头。压力,从接触的地方窜向男人的四肢百骸。独孤玄闷哼一声,被迫单膝下跪。
      三皇子脸上阴晴不定,目光闪烁。
      “我代相公向皇子道歉。”莲华轻语,接过那一杯茫然不知所从的清酒。
      “不要喝……”跪在地上的独孤玄动弹不得、心急如焚。
      酒壶,是乾坤壶!肚里有乾坤,阴阳一线隔。毒酒与水酒,可随握壶之人的心意而随意调换。就算错过第一杯,第二杯由皇子亲自执壶,恐怕凶多吉少。
      莲华捧着清酒,笑眯眯地看向独孤玄;对方正仰了脸,一瞬不瞬地盯着莲华。“一点风寒而已,水酒说不定反而有效。”说完,一饮而尽。
      一尽之后,脚下踉跄。
      莲华小退一步,顺手将酒杯搁置在桌上。“皇子的心意,在下已领。不知今天还有无其他吩咐?”她笑问,搁下酒杯的手就扶在桌沿不再撤下。
      三皇子默默打量莲华,慢慢摇扇。“罢了。今日无事了。本王已拜托水象领路游村。既然巫女身体微恙,不如早早回去休息。独孤卿,你就好好地陪着巫女吧。”三皇子怜悯地看一眼跪在地上的独孤玄,微微轻哼。水象跟在皇子身后,仅仅是回头一瞥,正好与莲华四目相对。她心惊胆战地撇头,快步离开。
      “莲华!”独孤玄上前搀扶,触到莲华的手,全是冰冷的湿意。
      莲华甩开他的手,微笑。“傻瓜!”千言万语全包含其中。
      独孤玄哽咽。“傻的是你啊!”错过了第一次,又何必纵容第二次?
      莲华只是笑,轻飘飘地往回走。一路上,她偶尔碎语,指出童年趣事中行踪所在;遇到村人便含笑应对。冷汗渐渐凝珠,顺着颊面滴落,她不擦,徐徐前行。独孤玄跟在她身后,快走一步,她便快走二步;始终保持了三步远的距离。
      回到小屋的莲华,静坐床边,痴望窗外。窗是虚掩,被风一吹就大开。独孤玄落下门栓,回头看见莲华痴望窗外湖景的神态。“想看外面?”他一边问,一边把窗固定好。
      莲华不动,神色一如平常。唯一异常的,就是冷汗不停地流。
      “喝水!先喝水!”独孤玄匆忙倒水,莲华反而转移了视线看他慌慌张张地磕桌碰椅,洒乱半壶清水。
      “你知道里面有诈?所以抢杯?”她笑得温柔,笑中不含中毒的痛苦。独孤玄看她温顺地倾身,就着自己的手浅啄杯中清水。
      “不是让你别喝吗?”他温声,“喝了水便躺下休息。我出去一小会,马上回来。”
      莲华抬眼瞄他。“我不需要解毒。”
      独孤玄一愣,更加恼怒。一共三杯清酒,两杯无害;偏偏最后一杯被偷天换日——“不解毒,难道就这样死去?”他声色疾厉。
      莲华突然捂嘴。
      “莲华!”独孤玄丢掉杯子抱住她。一丝血从莲华指缝溢出,独孤玄顿时头晕目眩。
      “不碍事。”莲华却笑着安抚他,脏手抹去血污。“一杯毒酒,毒不死我。”莲华轻哼,偎在独孤玄怀里,目光飘渺地望着窗外蓝天。她的素衣长袍被冷汗浸透,整个人象从水里漂出来一般。
      “有点冷,玄抱紧点。”莲华沉声。
      独孤玄依言紧紧环住她,事实上,他比莲华还颤抖得厉害。
      妖怪只会单纯地进攻、进攻再进攻;只要防备得当,妖血之毒自然无害。而人,却用黄汤毒酒佐以美言,令人防不胜防。莲华暂时失明,只好低头浅笑。“真可怕。”
      “什么?”独孤玄低头,附耳在她唇边。
      莲华笑,扯动腹部疼痛。“玄,我是你妻子。不能同生,但求同死……”
      说什么傻话!独孤玄正要发怒,又听见她弱弱细语:“……你要长命百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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