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水漾涟漪》夜落繁华

9、现在（5）

　　王威下楼，第一眼看到的是郑婷婷。
　　婷婷蹲在地上，本来熨得笔挺的校服变得皱巴巴的。书包被抛在不远处的角落里，里面的文具散落一地。
　　王威看了看手表，二十一点三十。他皱眉。
　　“婷婷？”
　　听到熟悉的声调，郑婷婷肩膀一僵。她缓缓抬头，满脸泪痕交错。脆弱的表情看得路人都于心不忍。
　　“你怎么还在这儿？”王威不动声色，默默地穿过她收拾了散落的书包。“时候不早了，你不回家，郑爷爷会担心。”王威小声劝着。郑家最大的长辈就是爷爷，无人敢违逆。婷婷是家族长孙，备受爷爷宠爱。
　　王威习惯的郑婷婷会带着阳光般的微笑出现，散发着无限活力；象健康的小羊一样踢蹬了腿儿四处撒欢。虽然有时候会娇蛮不讲理，但更多的时候以爽朗、体贴的形象出现在世人面前。不会给人压迫感。
　　而现在的郑婷婷浑身都散发着阴霾的气息，让他感到异常陌生。
　　“威……”郑婷婷扑进他怀里。王威被她撞过来的力道往后踉跄了两步才稳住。正想推开她，感觉胸前一片湿意。
　　“乖……快回去吧。”他叹气。
　　胸前的衣料被揪得一紧。“那女人是谁？”郑婷婷抬头瞬间，表情尖锐得如厉鬼一般可怕。王威眼一花，再看，婷婷仍然是个楚楚可怜的洋娃娃。“威……我哪里不好了？你怎么说变就变了？为什么不要我？”
　　王威无语。他根本没变；只是心里突然多了一个月莲华。
　　婷婷看着他，试图解读他眼中难解的深意。他沉默得越久，她想得越多。
　　在他心里，婷婷这个名字有多重的份量？
　　十八年的感情是说放就能放下的？刚刚提出这么一个疑问，立即被婷婷自己给否决了。
　　她有十八年陪伴在这个男人身边，就连向来喜新厌旧的她也习惯了这种互相依赖……将心比心，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可恶的妖女！婷婷几乎是咬牙切齿了。
　　怎么可以夺走她十八年的感情依赖？
　　小手抓少年衣服的力量用得更大，连手背的青筋都清晰可见。
　　王威僵立着，只觉得怀里抱着一团杀气。
　　“婷婷？”他拍拍郑婷婷的肩膀。
　　郑婷婷好象被震醒一般。痴痴地看着青梅竹马秀气洁净的面庞。
　　不能退出！
　　这场爱情的角逐中她决不主动退出！
　　她要用十八年的感情和妖女一决胜负！她要王威。以前要，现在要，以后还要！决不把王威让给别的女人！
　　仅仅一个晚上，郑婷婷就完成了少女们从童年到少年的蜕变。女人独有的嫉妒化成阴寒的气息从她体内奔腾而出，四处流窜。王威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下一秒，王威推开她。
　　“威？”郑婷婷错愕地抬眼，眼神明亮。
　　王威默默地打量她一小会，再抬头看天上。
　　郑婷婷顺着他的角度望过去差点发疯，幸而及时忍住。这栋公寓的二十一楼就是王威的家。现在房里大灯全开，窗玻璃上渗出莹莹灯光。郑婷婷当然知道他究竟想看什么。
　　妖女！郑婷婷在心底狠狠地诅咒着不知道名字的女人。
　　“威……”郑婷婷上前两步，扯住王威的衣袖。
　　王威把视线收回来，一脸平静无波的表情。只有眼睛里还残存着一丝柔光，看得人心头暖暖的。
　　郑婷婷反而心头骤寒。
　　“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家吧。”说着，王威把她的书包递过去。
　　“好……”小女娃不闹腾的时候还是蛮乖巧可爱的。“不过天太晚了，你、你、你送我？”
　　霓虹灯光忽明忽暗，照不出少女脸上狡猾的思绪。
　　第一步，先从回家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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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明时分，金星跃然升空。在它之后，天边悄然显现一圈鱼肚白。
　　白净的手拂开门帘，莲华巧笑盈然地站在门前。她的目光一一扫视着等候在屋外的人们。最终落在一尘不染的白衣公子身上。仅仅是短暂视线交错，双方便默契地移开目光。
　　“大家早。”莲华挂着亲和的微笑，与侍立一侧的楚人们招呼着，一直绵延到他的面前。
　　“起得真早呢，独孤公子。”她和他，眼对眼的笑。
　　独孤公子爽朗微笑时，从不吝啬展现一口洁净白牙。
　　这就是贝齿啊。莲华暗暗叹气，顺便压下心头悸动。
　　“巫女也起得早。”独孤玄浅笑。“叫我玄就可以了。”
　　玄是亲人才可称呼的名字吧？莲华眼一跳。巫女的身份再高贵也敌不过世袭贵族——这道理，身为贵族的他应该更清楚吧？
　　莲华双目微撇，转而改口道：“公子今天离开楚地。我身为楚地巫女，自然要送上一程。”干脆连姓氏也省了，免得麻烦。
　　独孤玄的微笑黯了三分。
　　可惜了独孤玄，偏偏要面对一个软硬不吃的巫女。莲华莫名叹气。楚地民风开放，男女苟合之事时有耳闻。独孤玄仅仅在楚地逗留了两天！莲华就已默数复数以上的姑娘向他投射了代表情意的暗箭。
　　想到独孤公子第一次接到暗箭错愕的表情时，莲华的客套微笑里添了一份促狭。
　　独孤玄，东和城贵族世家独孤氏第三十二代后辈。家里排行老三。此行是奉命去京城充当质子。
　　质子是皇帝牵制贵族的棋子。
　　如果独孤家臣服于京都皇帝，独孤玄自然安枕无忧。
　　如果独孤家决定谋反……
　　莲华继续垂低视线，尽可能不去想像独孤玄的悲惨结局。
　　楚人递来长刀，独孤玄错愕地看着莲华淡定接过。接着，楚地巫女嫣然巧笑：“公子还是早早启程吧。”宽袖拂动着。“我亲自送公子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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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华词典第一千一百一十四页——
　　玄：黑色。深奥。不符合事实或距离事实太远。
　　她费了很大的力才看懂这个字。
　　玄……玄……
　　冥冥中有人开始警告她，可是莲华无意去顾及后果。
　　她玩味低吟，周边的一切事物渐渐融入白色的迷雾中。雾渐浓，其中藏着一道瘦削身影；风吹袖舞，随时都可以离去。
　　莲华怔怔地看着模糊的影子，想伸手……
　　“莲华！”愤怒的声音制止了她的冲动。莲华皱眉咬牙，用单手抵住太阳穴上的抽痛。
　　心也在痛。
　　她闭目沉思，再张眼便紧紧盯住摊在桌上的手。幻雾中的男人靠近，伸掌覆住她的。
　　她认识这手的主人！
　　“我是玄。”男人说话总含有一丝霸气，又带着更多孩子讨糖的口吻。“没人的时候，叫我玄。莲华……”他轻笑，声音忽远忽近。
　　“莲华……”好几个声音重叠在一起呼唤她，喜怒掺合。
　　莲华一个激冷，猛地站起来。眼前有各种模糊的人影闪动。莲华悚然，立即双手蓄力，习惯性以抽刀横斩之姿劈杀过去。
　　王威连忙捉住她的双手。“莲华！？”
　　莲华眨眨眼。周围的迷雾散去，露出凌乱的房间真貌。
　　王威陪着她一起扫视整个房间。一地洼水，上面摊平了各种书藉。他不动声色，递上白色的环保餐盒。
　　“给，先吃吧。这是烧鹅。”
　　莲华打开餐盒，顿时香味四溢。她悄悄吞咽，横睨王威的眼神，还透着三分清冷。
　　“你回来得真迟。”
　　“……嗯。”王威脚尖踢到一本厚厚的辞海。后退，“啪唧”一声，又踩在另一本厚书上。
　　啪唧？他抬眉，顺势低头，随即眼角抽搐。“莲华。”
　　“唔？”吃到腮帮子鼓起的秀气脸蛋抬起。
　　“你是不是在书房里玩水了？”
　　整个房间象水牢一样。
　　莲华咽下鹅肉，高姿态冷笑。“谁叫你回来得这么晚？”把一切责任全推到晚归的人头上，这对莲华来说不算难事。
　　王威看看墙上挂钟，凌晨一点。
　　难怪莲华会生气。
　　本来预计二十分钟就可以来返的路程，结果被郑婷婷拖着问课业难题，直到现在才回来。王威不想多做解释。
　　“你累了？”他好声好气地问。“床在卧室，你先去睡吧？”
　　这不是废话吗？在你家，睡觉当然要睡床。不然睡地板？谁愿意啊。
　　莲华哼哼唧唧地收拾完最后一块鹅肉，起身往卧室走。
　　“先去洗把脸，刷刷牙再睡。”
　　莲华皱眉，回望王威——该不该告诉小屁孩，吾乃水鬼？说不定会让他骇得屁滚尿流。
　　骨节匀称的手优雅翻课本，王威的睫毛低垂，聚精会神中。他有一个好习惯，没有特殊情况，他日日都复习、预习功课。凭着这个好习惯，使得他十年如一日地保持好成绩。
　　莲华的视线从他白净的面庞下滑，直接落到修长匀称的双手上……突然间，莲华心神剧震。若有似无的熟稔感油然升起，化成一种哽咽塞至她的喉头。
　　怎么会这样？——她暗问自己，得不到答案。
　　一种欲念缠缠绕绕地飘上心口，最后化成激情冲动——
　　“小屁孩，”莲华拉下半边睡袍露出香肩，魅惑眯眼。“你不睡么？”
　　“我想先看看书……”边说边抬头，下一秒，王威的思维凝固。
　　美人如花，晚折不如早攀。抱着这想法面对莲华，王威深呼吸多少次都是徒然。他叹气，慢慢合上书本。“对，太晚了。不如先睡……”
　　莲华拉拢睡袍，转身贼笑。
　　“别忘了刷牙！”身后追来声音。
　　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