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水漾涟漪》夜落繁华

10、前世的记忆(改)

　　“独孤公子！”女声娇柔不失威严，象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无意识的黑暗之中。
　　独孤玄皱皱眉，勉力睁开眼睛。
　　楚地巫女的脸在他眼前不停地晃动着。一个、二个、三个……独孤玄甩甩头，终于让意识集中了。想坐起来的时候却使不上劲，痛楚在四肢百骸中流窜。独孤玄呻吟一声。
　　莲华连忙按住他。“独孤公子，你受伤了。”
　　受伤？
　　意识全部回笼。他想起来了——泥石流！
　　山崩地裂，泥流滚滚而下。还有数条黑色阴影，象狼一样四足疾驰，掺杂在混浊中向他们奔来。然后是惊叫、慌乱……在意识涣散的前一刻，独孤玄清楚地看见莲华拔出长刀。优雅的舞蹈、凛冽的杀气，一点星光随着动作在刀身游移……
　　刀！
　　独孤玄猛地坐起。
　　“公子！”莲华代替他痛苦皱眉。
　　独孤玄迟钝地感到疼痛。他诧异看向自己的腹部右侧，正汩汩的冒血。
　　“看吧，伤口扯裂了。”莲华扶他坐好，解开绷带；咀碎了药草之后她倾身、低头，将药草吐在独孤玄的伤口上。很自然的动作，却勾起男人深处隐藏的渴望。独孤玄一双玄目，静静地注视着。
　　莲华上好药，提刀果断割下独孤玄的宽袖。
　　“做什么？”
　　莲华带笑，睨他一眼。将长袖撕成一段一段慢慢缠在他的腰际。缠绷带难免会带来一些亲昵的接触。独孤玄凝神，感受巫女的动作带来淡淡的花香和……血味？他皱眉。
　　“山崩？”
　　莲华顿了一下。“嗯。”
　　独孤玄扫视四周，静悄悄的。
　　小山洞的光线不充足，因为洞口被茂密的灌木丛遮掩着。这个地方出乎意料地隐蔽
　　“其他人呢？”除了送行的楚人，应该还有他的随从，都去哪了？
　　莲华面不改色。“大家走散了。”
　　“独孤公子受了伤，我先带你来山洞躲躲。放心，会有人找来。”莲华简单说明。
　　与其说是带进洞？不如说是拖进洞——头朝地、拽脚朝上的方式。好比屠宰场上拖个装肥猪肉的麻布袋。独孤玄在滑行过程里被撞得脑袋“嘣、嘣”直响、偶尔闷哼，她权当是天上落下陨石的自然撞击声。
　　独孤玄突然沉默。
　　莲华专心致志地处理他的伤口，最后才发觉四周寂静得诡异。她抬眼，疑惑地盯着独孤玄。“独孤公子？”脑袋撞响几次，人就傻了？
　　“我叫独孤玄。你可以直接称呼我的名字。”
　　又来了。莲华不动声色，心里大吐苦水。“独孤公子……”
　　“我叫玄！”
　　“……”
　　两人僵持。
　　看在他受伤的份上，莲华软化了。她叹气。“玄……”
　　“莲华。”对方开心得象个孩子。
　　莲华瞪他。谁允许他直呼巫女的名讳？谁允许的？
　　独孤玄显然看不懂脸色，他又接连叫了两次莲华。
　　莲华正色。“私下，莲华自然顺公子……”中间被独孤一瞪，她脸上抹了一层极淡的云彩。“顺玄的心。大庭广众之下，还希望……玄，不要为难莲华。”
　　独孤玄重重点头。
　　事实上，场面上的礼节确实不能忽视。所以他不会提更多要求为难莲华。
　　独孤玄偷笑，莲华则暗恼。
　　洞口忽然传来奇异的悉索声。
　　几乎是同时，莲华反射性提刀，警戒地看向洞口。
　　“有人来找我们？”他问，却被莲华示意噤声。
　　下一刻，洞口的杂草被拨开。一张极其丑陋并散发着恶臭的脓包鬼脸，展现在两人眼前。
　　独孤玄骇到呆住。
　　三对鬼眼闪着绿光骨碌碌地乱转。当锁定了洞里的人影时，血盆大口瞬间大张，冲着两人凄厉吼叫。
　　莲华向前跃进，手起刀落——
　　鬼头落地的霎那，塞在洞口的庞大身躯顿时喷出血柱。
　　“这、这是什么！”独孤玄被血喷得满头满脸，惊骇大叫。莲华从容地反转刀身，吸足血的长刀在她手上愉悦低鸣。须臾，蜂鸣之刀插入鬼头中。
　　莲华抬起头浅笑盈盈，她看着被吓傻的男人。“……独孤公子，您不会天真地以为……楚地巫女是拿来祈福用的吧？”
　　独孤玄瞠大的眼睛慢慢从鬼尸上转到她的笑脸——沉默。
　　这一刻，她没有叫他的名字。
　　*********** *************** ****************** ***************
　　莲华是笑醒的。
　　睡眼惺忪的时候看见他起身下榻，换过洁净的衣裳。
　　站在大立柜前的瘦削身影与记忆中某个部份开始重叠——
　　女人赤足下榻。净身、更衣。温婉侧面，嘴角隐隐含有笑意。然后回到榻前，抚着男人的脸说：“玄，天未亮。你再多睡一下。”
　　“莲华，你再多睡一下。”王威没有察觉自己的口吻里，饱含了多少宠溺的味道。倒是莲华被他轻柔的抚触一下震动了心弦。
　　原来……很多年以前，他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在枕间贪睡啊。
　　她眼眶一热。
　　莲华早已忘记男人的长相，甚至连名字也忘了。残留了一丝情愫深深藏在心底，轻挑隐弦，便止不住的震撼。
　　“你别打扰我睡觉！”她翻身背向他。
　　王威微笑，替她盖好薄被。
　　打开卧室门的时候，他迟疑地看了一眼床上的身影。
　　“我去上课……你在家里等我？”
　　没有回答，王威的心一沉。
　　莲华睁着眼睛，大门合上的声音让她松了一口气。
　　什么跟什么嘛？她下意识地弯起嘴唇，又迅速撇下。
　　“人鬼恋”——阴阳两界传统的大忌讳！而莲华正踩在三八分界线上，被学校的校长、董事、老师们集体吹哨举牌：“记你大过！”
　　鬼是阴界的人，人是阴界的鬼。阴阳两世互相往生是天理轮回。周遭的鬼鬼人人都在转换，她却只能冷眼旁观。不是她转生的渴望不强烈，而是轮回之门拒绝接纳她的转生。
　　“莲华……”记忆中，有一双长臂带着黑暗圈住她。“你的罪孽太深……在没有洗净罪恶之前……被轮回拒绝……煎熬吧……”
　　于是她千年不变地躺在水底，忍受着孤寂、痛苦、煎熬……
　　她前世到底做了什么错事？竟被轮回之门排斥一千年之久！
　　小屁孩的出现打破了沉寂。虽然嘴里嚷嚷着“真讨厌、又被召唤！”
　　可是飘到他面前，莲华是微笑的。
　　四目相对，莲华无需刻意压抑，灵魂中烦躁难耐的喧器便突然静止了。她有预感，小屁孩绝对是拨动命运之轮的关键。可是之后的命运是偏好还是偏坏……
　　还是回水里去吧。莲华想，离他远一点。
　　一成不变的日子也不错！反正鬼的时间是静止的。反正都过了一千年，继续做水鬼也无所谓……
　　厚重窗幔外的白光渐亮，屋里开始有其他的异声。
　　莲华睁开眼，冷冷地看着妇人进来。
　　一身朴素的打扮。看见摊在地上的睡袍和凌乱的床，妇人皱眉。
　　她转身走出去，又看见了书房中的凌乱，愤怒得惊叫。
　　莲华恶劣微笑，见她返身又冲回卧室。一脚踢开睡袍，妇人拿起床头电话机飞速地按了几个钮。当话筒里传出轻微的声响时，妇人便噼哩啪啦地说出一大串。
　　对方突然沉声打断。莲华竖耳倾听着，在脑海中勾勒出小屁孩皱眉与不耐烦的表情。
　　“什么？”妇人站在床尾，瞪着一床凌乱的压痕。“还有人？谁？”
　　“……床上连个人影都没有。”
　　“少爷，你朋友睡哪？”她弯腰去看床底。
　　电话那端有短暂的沉寂。然后又是一段简单的对话。
　　这期间，莲坐一直沉默地躺在床上。心底漾出水，阴暗的死水。
　　差点以为自己是个人了。她浅笑，满面灿如晨星。
　　差一点点而已。莲华笑得更深——
　　原来，她是鬼……
　　赤身下床，一如千年以前。
　　千年前的莲华是人。裸身下床、净身、更衣。没了体温相伴，同床的男人就挣扎着爬起来。莲华只好回到榻前，拿手指轻触他的脸颊，看他迷迷糊糊地露出孩子般的神气……
　　千年后，莲华站在床前，怔忡地看着脚边睡袍……空气里飘荡着阴寒的鬼气。
　　最终，她视而不见地跨过，迈向浴室。
　　与妇人擦身而过，对方浑然不觉；莲华回头看她一眼，走进浴室。
　　借由水，莲华瞬间便回归阴暗的河底，冰凉的鬼气缩成一团。阴界的呻吟、阳间的喧哗混合在河水中。
　　啊……睡不着……她笑。千年“睡”鬼，居然睡不着。
　　莲华翻身，蜷成一团。
　　轮回啊，轮回啊……再度转生为人啊……
　　莲华哼小调，自娱自乐。
　　寻找他……在人间再度重逢……

作者有话说

　　只是改语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