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水漾涟漪》夜落繁华

19、小少爷登场

　　初春承续了寒冬之冷，翔江底部却略有暖意。
　　与盛夏的绿景相比，初春的江岸刚刚萌发一点芽绿，即刻被寒气摧残到滴点不剩。
　　一尾小鱼突地跃出水面，为静止的江景增添一丝动感。
　　略微泛白的鱼眼匆匆打量一眼新新世界，转眼又落入幽暗的水底。
　　小河鱼一摆尾，探向河底不为人知的秘境。
　　“莲华……”
　　低沉的嗓音把沉吟中的莲华吓了一大跳。她回头四处张望——什么都没有。
　　想吓鬼啊。
　　她拍拍胸，转回头，刚好与一双死鱼凸眼“大眼瞪小眼”。
　　“哇！”借着水力，她凭空后退三尺。
　　小河鱼受到打击，开始肚皮泛白；赶紧扇动鱼鳍拼命摆正身子。
　　莲华两根手指用捏的方式，就解决了他的难题。
　　小河鱼摆正姿态，呼出一口长长的恶气。
　　“你干嘛跑来阳间！”莲华质问。
　　死鱼眼翻白，半天没转回来。“还不是因为你迟迟没有动静？！”
　　莲华哼声。
　　看他又要翻肚皮了，再帮忙捏正一次。
　　“好好地，干嘛非要借条死鱼之躯来？直接用鬼形飘过来就可以了。”
　　说到这问题，鱼体里的人就哽声了。“这是我愿意的么？”低沉的声音委屈得象个孩子。“我才钻出阴界，进入河里。没想到上流飘来一条死鱼，刚好砸我脑门上。”
　　莲华眼皮抽跳，稍稍幻想了一下场景——一个壮汉拼命挤出狭小的空间之门，还没来得及伸懒腰，就被一尾刚刚死掉的、被河水冲着走的小鱼给砸到……
　　“结果就入体了。”声音闷闷地。
　　……不会是，一时半会还钻不出来吧？莲华眼皮猛抽。要是让阴界知道这糗事，保证他颜面尽失！
　　“小少爷……”
　　小鱼闷闷地转动泛白的大眼珠子。“没有外人，叫我小青青就可以了。”
　　莲华现在抽筋的，是整个面皮。她一巴掌狠狠打在鱼头上。男音“哎”了一声，瞬间，从死鱼嘴中跃出一团黑影。接着，一股暗流托走死鱼。
　　自称小青青的黑影变成人姿，托腮沉吟。“不愧是莲华，巴掌威力一如既往地猛啊……”
　　“你来干什么！”莲华冷声。
　　“干嘛这么生气啊！”小青青褪去一身黑色，脱胎换骨地变成了一个雅痞状的风流帅哥——施瓦辛格的体魄，潘安的阴相、戏伶的媚笑……
　　“这么久不见，你还是那么俗气！”莲华咬牙闭目，实在不忍再看眼前的帅哥。她怕自己忍不住，又揍一拳过去。
　　壮身帅哥搓手，凑过来浓眉大眼地笑。“我一直俗气啦，不过莲华还是这么地美丽……”话音未落，又挨一巴掌。
　　“身为现任阎王的弟弟，麻烦你别太轻浮。”莲华最烦他，从第一次见面起就特别烦他。轻浮的公子哥儿见过不少，但是最厌烦这种长得一脸正气凛然却行为极猥琐的纨绔子弟。
　　仗着自己的哥哥是阎王，阎青在阴界没有一点好名声。打哪儿经过，都招摇着一块牌子；上书：“我就是下三滥，咋？扁我啊？”
　　莲华初涉阴界，不谙世事。既然人家都邀请了，莲华就挽了袖子毫不客气地送了两巴掌。没料到这厮是个隐性被虐狂，被巴掌甩得一发不可收势。回回遇着莲华，都极尽挑拔之能事，非要被揍两巴掌才爽快。
　　现在也是一样。左右两边脸颊各一红印，阎青笑得眉开眼花。
　　“果然，还是要莲华揍才痛快。”
　　“你去死！”
　　“哎！这你就不懂了。我乃阎氏，死是没办法的。你知道什么叫神仙么？不知道？哎，我跟你解释多少次了，还不明白……”
　　又是一巴掌。
　　莲华甩甩手，凉凉地直奔主题。“小少爷过来何事？”
　　阎青哭丧着脸。“你就不能轻点么？下手这么狠……”见莲华变脸中，他速速接过正题。“是这样滴。你老是拖延时间，咱老哥不耐烦了。于是派俺亲自出马，劝你速速动手。上面施了压力，要你再不动手，就要给你好看！”说到最后，看莲华不相信的表情，他极其郁闷。“好吧，好吧。反正你不动手让阴界上层很困扰滴……至于‘给你好看’这一说法是我自己加上去的。老哥没这意思。”
　　阎青嬉皮笑脸地邀功。“我是不是很聪明？会恐吓你，你吓到没？”
　　莲华不理他。
　　阎青学着天鹅湖的舞姿在她周围风度翩翩地转圈。“说嘛，吓到没？吓到没？吓到没……”
　　再甩一巴掌。
　　阎青老实了。
　　“呐，我说莲华。”阎青老老实实地蹲在她旁边，学着莲华的样子在河底画圈圈。“你这是干什么？”
　　“……”
　　“啥？说大声点。”
　　“……画个圈圈诅咒你……”
　　阎青吓得把手上的小棍子丢开很远，大拍壮硕胸膛。“讨厌~人家被你吓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莲华眼皮一跳。“别装成这样！真恶心！”害她想到了杨世杰那个隔世仇人。
　　阎青依言所动，再开口说话仍然是欠扁的混蛋相。
　　“莲华……别纠结杨世杰。”
　　莲华手上画圈圈的动作一顿。
　　“现世的杨世杰早已不是当年的三皇子。”
　　莲华抬头白他一眼。
　　明明是浮肿扭曲的丑陋鬼面，却让阎青芳心暗悸。他难得正人君子、大丈夫一回，坦荡荡、磊落落的……蹲着。
　　“三皇子死后受了很重的酷刑，后面几世更是受尽了折磨。”阎青温柔地看着莲华。“他悔过了。即使受苦，也不忘苦中积福，终于换来今生的平安顺心。”
　　“有什么过节，一千年前就烟消云散了。莲华，你也试着放开点。”不然，会永世不得超生……这话他含在嘴里打个转，又吞回肚子里。
　　“你就象以往一样嘛，把什么东西都忘得干干净净不就好了？”这样，再过个几百年，说不定就突然能转生了……
　　莲华手上“啪嚓”一响，断然将小柴棍折成两截。再松手，冷冷看着两截小木棍顺水飘去。
　　墨色长发顺着暗流轻柔地飘荡，莲华一双赤红血目藏在飘荡的发丝里冷冷地看着阎青。
　　阎青被她瞪得，背脊底部窜起一阵恶寒。
　　“如果我不再是莲华，自然会放下这种仇恨。可是我现在是谁？”扭曲的嘴角勾出讥讽的冷笑。“我是莲华。”
　　莲华被人无故杀死，却永世不得超生。仇敌杀她却可以不断转生，虽然受苦，却有轮回姻缘。
　　做鬼好玩么？阴阳两世的交集之处不断施予影响，水鬼做得久了，灵体日异发散。倘若千年前她有一百分的灵力，千年后她的灵力发散，只能保留五十分。为了不被魂飞魄散，她吃了多少小灵体才保住了今天？
　　内与外全被煎熬着——这便是永世不得超生之苦！
　　凭什么她的仇敌安享和平，而她却要受苦？
　　只要莲华这名字还刻在灵魂上，那么杀她的人就别想好过！就算是转生也一样！
　　莲华咧嘴，惨笑。“我是莲华。过去是，现在是，以后仍然是！”
　　阎青默然。
　　他见过无数想不开的恶鬼纠结于前世的冤债。可是莲华却是唯一一个纠结了千年仍然不肯放弃冤债的女鬼。私底下，他曾和老哥阎王讨论过莲华的心态。就心理学的方面来说这是极其扭曲的病态心理，非常有可能需要服用大量的镇定剂才能治好……
　　阎王爷听过他滔滔不绝有如黄河之水的长篇大论之后，神色悠然地望着远方，淡淡总结：“这世界，每隔数百年就该出现一个变异。你不妨明说，莲华她就是变异之中的变异……”
　　切！
　　阎青把巨大的手掌按在莲华的头顶上，象揉弄受宠小狗似的。还特意露出一副上帝慈蔼的微笑。“世上千万相，相相为心生。莲华，舍相而成佛。这道理，你不懂么？”无，才是正理啊。有什么放不下？统统给我放下！
　　莲华眼角抽搐，愤然挥开他的爪子。“别摸我的头！”
　　阎青立时转成小女人羞状，抬爪，捧脸，无限娇羞中——“讨厌~吃个豆腐而已。人家想摸的是胸……”
　　“啪、啪”——水底两声脆响，杀气无限漫延中。
　　这一天傍晚，新闻联播报道了翔江奇观——
　　“数以万计的鱼类同时跃出水面，令人叹为观止！”小记者站在河边，激动得不能自己；两眼热泪盈眶。在他身后，翔江的异动仍没有停止。“专家已经评定，翔江水质正常。那么，为什么这么多的鱼仍然在跳出水面？”
　　话外音：“这是天降瑞兆！”
　　围观群众兴奋地接受采访。“盛世必有瑞兆，这是自古以来就有的异象。”
　　有人开始高呼：“祖国万岁……”
　　现场一片群情激昂中，配合了万鱼跳动的画面，尤其煽情。
　　王威捏着一罐啤酒，哑然地坐在电视机前。良久无语，又饮一口酒精饮料。
　　莲华……你还在生气啊？
　　他心里忐忑了一阵，决定召唤莲华过来的事，以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