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水漾涟漪》夜落繁华

110、禁•锢

　　九十九、一百、一百零一、一百零二……
　　不知过了多久，满头大汗的赤灯终于吁了一口气。他抽回蓝光更甚的爪子，就用污秽的床单擦拭双手。他撇眼看看莲华，明明痛得快魂飞魄散，仍然咬牙强凝着意识。赤灯咧嘴一笑，时光瞬间回溯到千年以前。
　　“阎烨这次下料挺充分。”他玩笑性质地说法，惹得月莲狠狠瞪向他。无所谓！赤灯耸肩。“一笼子的食物，几乎都是七魂七魄的小妖。难为了你，被反噬之后一直撑到现在。”
　　莲华苦笑，她看着自己枯瘦的双腿。没了妖魂侵噬，她的双腿正在以缓慢的速度恢复以往的形状。偶尔从赤灯戳出的伤口里冒出一些青烟，不过是残留的毒素蒸发。
　　“把你怀里的小狗借我用一下。”赤灯探爪扯出月莲。
　　月莲惊叫一声，嗷嗷地想要回到莲华身边。
　　“赤灯！”
　　“放心、放心。”赤灯耸肩。“我要出殿一次，拿她做通关令牌。不会动她一根毫毛。”
　　有本事，你自己横穿结界啊！月莲被他提着衣领象被拎起的小鸡一样。出了结界，赤灯无意中瞥到月莲愤恨不平的冤屈相，哈哈大笑。
　　“丫头……你和我当年很像啊。”赤灯玩笑地笑着。多少个修行的夜晚，少年莲华与他独坐时提及相遇之初的尴尬事。说到狐面可怜又可爱的窘相，一人一妖对视着哈哈大笑。莲华不觉窘、赤灯亦不觉难堪。再多的黑色重笔触，一旦成了回忆便添上一点柔光温色；再再再回味，居然莫名……心酸。赤灯的笑容不是假的，偏偏掺了一点酸味，听在耳朵里令人倍感沧桑。
　　月莲听出了一点味道，却只是撇开头，刻意忽略赤灯渐渐嘲讽的微笑。
　　“你拖我出来做什么？”
　　“做什么？”赤灯一边重复，眼中渐渐添染杀气。月莲看得有些心惊，心里则微恼。妖怪果然是妖怪，一天不到便杀气腾腾的。
　　赤灯左右观望，突然拉着月莲闪进隐蔽的拐角处。为防万一，他用手捂住月莲的嘴巴。远远的，有一个红衣宫女飘过来。红色的宫裙刚刚飘至两人藏身的地方，赤灯突然伸手拧住来者的脖子。
　　“赤灯！”月莲惊愕地大喊。“你、做什么！”
　　赤灯如黑曜石般的眼睛带着笑意，睨视月莲。“看好了，月莲。这是我的独门秘技。”说完，他一用力，单手就拧断对方的脖子。可怜宫女，还未来得出声便魂飞魄散。情况远不止如此，月莲来不及再次惊呼，就看见红色的宫衣突然剧烈地抖震。须臾，体态婀娜的宫装阴魂便化成一粒小小的珍珠，泛着微光停在赤灯的掌心。
　　“少了啊……”赤灯喃喃自语。百步之外有穿金盔的侍卫闪过，赤灯身形如闪电，飞掠过去。瞬间，他手中又多了一颗莹光珍珠。几次三番下来，赤灯手上起码累积了十余粒魂珠。
　　月莲亲眼目睹赤灯无声地弑魂，双腿发软。她勉强支撑着才没有倒下去。
　　“你疯了！”她看着赤灯悠闲自在的样子，忍不住咬牙切齿地低语。“在王爷的地盘上杀人？”
　　赤灯不理她，逐一对魂珠施以变形术。不一会儿，在他的手中出现一盘精致可口的糕点。“应该够了。”赤灯笑嘻嘻地揽过月莲。“丫头，带路吧。我们回东南殿。”
　　“你、你这是……”
　　“莲华重伤不愈，自然要靠食补才行。别忘了，她的体质早已适应了食魂。这些在阎宫服役的宫女、侍耳可是上等精魂，对莲华的伤愈绝对有效。”
　　月莲瞠大眼。“重点不在这里！”
　　“你指阎烨？”赤灯笑嘻嘻地打断她。“放心，只是损失了十几个仆役。珠离会给他补上的。”
　　月莲指着他的鼻子半天没有出声，赤灯冷冷哼笑。“你过于美化阎烨。若是他处于这种情况，恐怕会做得更狠绝！”全宫飘来飘去的奴役一个不剩！
　　“王爷是王爷！”月莲脱口反驳，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王爷是神仙，才不屑使用这种妖术！”
　　赤灯在前面慢慢地转过身来，眯着眼询问：“妖术？”
　　“啊！也对，妖怪的招术嘛！自然是妖术。”赤灯笑语，算是自我解嘲。接着五指成爪，又卡住月莲的天灵盖。“现在，我又要施展妖术了——芝麻开门！”一边淡语，一边把月莲象扔球一样砸入结界。趁着结界未来得及合拢的缝隙，赤灯一闪身跟着月莲进入东南殿。
　　“呼！真麻烦。”赤灯象征性地掸掸衣上灰尘，端着糕点步入莲华寝宫。月莲吹胡子瞪眼睛地跟在他身后，听他在莲华面前吹嘘。“快，吃了这点东西恢复体力吧。阎宫大厨精心为你准备的加料甜点。”
　　加、料、甜、点？
　　月莲差点扑倒。唬谁啊？
　　莲华当然不会相信。她沉默地看着那盘异常精致的糕点，再看向月莲。月莲一口气哽在喉头。可是犹豫之后，月莲点头算是默认赤灯的说法。
　　无论如何，魂死不可复生。就算再一次重新组合，宫女、侍卫也是新魂。旧魂已经不复存在。既然如此，就当他们都是大发慈悲的好心鬼，牺牲了自己拯救莲华。虽然这么想很不道德，可月莲心里一叠声地说了很多次“对不起”之后，居然也坦然了。
　　赤灯的设想是对的。
　　莲华被夹在中间，左劝一次右劝一次地吃下整盘糕点，下肢逐渐有了起色。
　　月莲欣喜若狂地看着她的双足慢慢恢复成莹润光洁的原状，眼睛里隐隐泛出水光。“太好了！”月莲抱住莲华，幸福地磨蹭着。
　　赤灯坐在床沿，笑眯眯地替莲华覆上薄被。“反噬刚刚解除，为了以防万一，莲华你还是充当病人多躺两天吧。”
　　莲华怔了一下，她看向赤灯。“我以为，你是特意来接我回阳界。”
　　赤灯替她掖被的姿势顿住。倒是月莲，急切地说着：“姐，在阎宫多呆一下吧。在这儿静养多好……”
　　“静养？”赤灯冷笑吐茬。“等着被阎烨再一次折磨吗？”
　　“那不是折磨。”月莲恨恨地说。“王爷是为了莲华姐着想，所以……”
　　“捂着心口问问自己吧。”赤灯用手指把月莲的脑袋戳得象鸡啄米一样，前前后后的磕。“阎烨那种变态的着想方式，几个人可以受得了？别拿你的标准去判断，以为每个人都可以象你一样忍受阎烨！再者，莲华心不在阎宫，再多的好都是负担。”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月莲狠狠地瞪着赤灯。
　　“对不起哎，月莲。”月莲怔怔地抬头仰望着莲华，莲华的表情很眼熟，她却想不起来到底在哪儿见过这种表情。
　　莲华的眼中含着微波鳞光，笑容轻浅颇为无奈。“我无法说清心境，但是我真切地想回去阳界。”
　　“姐，你是阴魂。按道理，阴界才算是你家。阎宫才是你家！”
　　“是唉……”莲华的笑容愈发苦恼。“可是，我最在乎的人却在阳界唉。”
　　月莲心中飘过一个极其邪恶的念头。她差点脱口而出时瞥见赤灯阴气沉沉的双眼，立即闭口不语。
　　——我清楚地记得过去所犯下的每一个错误。
　　一接触到赤灯的眼神，月莲就无比清晰地回忆起赤灯所言。事实上，月莲并不知道过去曾经有什么样的错误可以让赤灯牢牢记住。只是赤灯阴沉沉的眼神，使月莲本能地提防到危险。
　　赤灯轻快弹指，突然笑着说：“进宫容易，出宫难。莲华，今非昔比哪。不如先把身体养好，到时再看看能不能硬闯出宫。”
　　莲华的脸色蓦的一沉。赤灯对上她询问的眼神，大方笑着替她解惑。“阎烨恐怕察觉出什么异动，所以阎宫的守备都做出了奇妙的调整。这宫里任何一个人都如平常般出出进进。但是，这群人里没有包括你！”
　　“什么意思？”莲华和月莲异口同声。
　　赤灯挑眉。“东南殿已经布下了双重结界，你不懂吗？”
　　“你是指，进出都受限制的结界？”月莲疑惑发问。“可是，我仍然能进进出出。”
　　“因为不想让莲华起疑心。再者，莲华独居东南殿，多少有些寂寞。能有个伴陪着解闷，阎烨当然会满足这点小小的要求。”
　　“你不是也跟在我身后进进出出吗？”月莲撇嘴。
　　赤灯哈哈大笑。“拜托，我是谁？我是妖道赤灯！妖界排行数一数二的妖怪！”赤灯象是被童言逗得大乐一般，时不时地发出哧笑声。“我隐了自己的气息在阎宫里胡乱闯荡；阎烨很难抓住我。笨丫头，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啊！为什么拿你做通关令牌？”他的手指揩住月莲的脸颊，被后者愤怒地拍开。“拿你当通关令牌，就是为了避开阎烨的耳目、悄无声息地出入嘛。”
　　“莲华姐也可以……”
　　“她不行。”赤灯一口否定，同时得意地勾起唇角斜视莲华。红发妖怪活的时间越长，对人对事的看法越是一针见血。相同的，他的态度越来越高傲、不可一世。月莲看着他得意洋洋宣判死刑的表情，恨不能冲上去揍他一拳。“结界为什么张在东南殿的外面？因为阎烨他，防的就是莲华。”
　　莲华的脸刷的一下白了。
　　“想起来了？数百年前，他用过的老招术，现在略微改进又拿出来用。莲华，你应该不陌生吧？当年你被他藏在阎宫，就连我也是一顿好找哇！”赤灯出于一种本能的幸灾乐祸而狂笑着。这算是报应吧，他暗想——对于莲华从阳界偷溜回阴界，又不肯跟赤灯一起回去的报应——
　　“莲华，你又被软禁了。”

作者有话说

　　10月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