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魂》微微一笑有杀气

2、2

　　母亲下葬的那天，我被姥姥带走了。她没办法，因为她不要我的话，我就要被送给其他人家。姥姥带我回家的第一天，就是她的苦难变本加厉的开始。
　　我最早的记忆就是一个人坐在黄土地里，小手握着一小块馒头，天上挂着毒太阳，有一个女人弯腰割麦子。我一小块馒头还没吃完，她就往我这里跑了四、五趟。等我到了七岁，姥姥领我去了村小学报名。回家后她翻箱倒柜找到了一块军绿色的布，高兴的给我缝了个书包。我也很开心，因为我可以见到更多的小朋友，内心想像着愿意做我朋友的她（他）的长相。结果，你们应该知道的，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嘛。直到我16岁之前，我最好的小伙伴就是我家养的那群羊。不过，那段日子虽是寂寞倒也平安无事。
　　姥姥住的那个村子里有一位大师，能给小孩子看梦魇也能算出一个人的后半生运势。忽然有一天晚上，她从床上弹坐而起，口里念着“她身体里住着脏东西，靠近她的人都会倒霉。要赶紧把她赶走，不然我们都会倒霉。赶紧把她赶走，赶紧把她赶走......”
　　第二天这个消息就被这位大师的家人传了出来，村民在茶余饭后的时间开始热烈讨论这件事。说来说去，最符合大师口中的那个不祥之人就是我。结果，不仅小孩子不跟我说话，就连五大三粗的男人见了我都要往地上吐一口吐沫，扭头逃走。有些长嘴妇直接跟我姥姥说，“三嫂子，你看你把她领回来后受了多少罪，你这身上的病就没断过。你那三个儿子都不敢进你家门。她也16、17了，你赶紧让她出去打工赚钱吧。她上学就是在糟蹋钱，能不能考上大学还不一定呢。”
　　姥姥气的抖动着身子，“你们给我滚出去，她是我女儿身上掉下来的肉，就是我的亲人。只要我还没闭眼，她就可以回到这个村，回到这个家！”
　　这一幕发生的时候，我正坐在县高中的教室里上课。
　　我是以免费生的身份进入了县一高，学校是封闭式的，一个月只有两天假期。我母亲的事情在我入校的第二个月就传开了，接着我就看到了更多人好奇、嘲笑还有躲避的眼神。我小的时候，姥姥告诉我不要去理那些人，不要让自己卷到麻烦中。我偷偷做了深呼吸，在内心安慰自己：不要在意，白秋。冷静，冷静，冷静～
　　但我自己内心的克制并没有让我安稳度过高一上学期。在2008年的元旦那天，我第一次诅咒了一个人。我上学的高中有一个每年都会允许各个班组织元旦晚会的传统。我们因为是第一次接触这种晚会，所以大家都很兴奋，她们暂时忘记了我身上的故事，开始指派我干活。
　　夜幕渐渐来临，晚上原本安静的校园里回荡着学生们兴奋的叫声。文艺表演已经开始，我在角落里看着他们笑，他们闹，他们眉飞色舞，他们眉来眼去。
　　气氛高涨到狂热时，一个男生大声喊到“有没有想听鬼故事的？”
　　有人附和道，“想听，来个张震讲鬼故事。”
　　“啊！啊！不要！不要听鬼故事。你们真讨厌！”
　　“诶？白秋呢？白秋讲个鬼故事呗，肯定很有意思。”
　　教室里刷地一下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用眼睛搜寻我。终于在灯光最不亮的角落里看到了我，同时他们也看到了我在用狠毒的眼神盯着喊我名字的那个男生。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大家都知道你经历过，跟同学们分享一下呗。”
　　“嘿嘿”。有人在偷笑。
　　我咬紧了牙根，整个身子在棉袄里绷得很紧。我很想回他一句，“我草泥马，我祝你一家后半辈子天天经历鬼故事。”但是我已经逃避懦弱了十七年，这一刻我还是一只鸵鸟选择把头埋在沙子里。我收回了狠毒的眼神，低头想走人。但那男生是一个死要面子的人，他又说了句，“难道你没经历过？你妈怎么死的大家都知道，装什么装。”
　　那时在我心里有两个人我是要用命呵护的，一个是我姥姥，一个是我母亲。我要呵护的不仅是她们的身体、精神，还有名声！
　　我扔掉了自己的冷静和克制。我转过身子，走过人群。其实他们还是有点怕我的，怕我身上的晦气传染给他们，所以我没动手扒开人群，他们已用避让的方式给我腾出了路。
　　那男生个子挺高的，我仰起头问他，“你这么想听鬼故事？我今晚请她们去给你讲鬼故事，你可别把自己给吓死了！”
　　撂下狠话，我就走出了教室。如果你以为那男生当天晚上真的出事了，你就太单纯了。他平安无事的活了一个月，但在放假回家后的第一天，他的确出事了。骑摩托车飙速，结果车毁人毁，脸皮都被马路上的石子磨掉了。
　　从高一下半学期开始，再也没有人来招惹我。以前的室友能挪走的都挪走了，实在没办法的通通睡到了另一边。我也小心地和她们井水不犯河水。
　　回忆起2008年，地震和奥运会这两件大事被人们牢记。一件是举国痛心流泪，一件是举国骄傲欢呼。对我来说还有一件事让我忧心：姥姥的咳嗽加重，镇医院检查结果怀疑是肺癌。她没听医生的话去县城再做一次检查。姥姥说什么癌她都不怕，我已经长成了大姑娘，就算她没了，我也能独自生活下去，她已无憾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