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神者今天成功退休了吗》久明

4、第 4 章

　　陆奥守习惯性往怀里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来，火/枪早给了审神者防身。

　　眼见那边形势危急，他也来不及多想，拼着后背硬吃一记劈砍，成功突破检非违使的防线，死命朝坡上冲刺。

　　砰！砰！

　　单凭一把十九世纪的火/枪想要消灭检非违使无异于天方夜谭，再加上杨文里比及格线只高三分的射击成绩，连发的几枪仅仅能让后者的攻击稍稍、稍稍一滞。

　　——但这一瞬间的动摇已然足够！

　　疏于锻炼的审神者调动毕生最高的运动神经，纵身飞扑把伤痕累累的白山吉光护在身下。

　　理智在脑内疯狂地告诫他，人类的肉/体在检非违使刀下绝无生还之机，甚至未必能够抵挡掉这一击的全部伤害。最优解应该是趁机和检非违使拉开距离，借助树木周旋，配合即将赶到的陆奥守吉行。

　　但不能让这个孩子豁出性命保护自己！

　　不能眼睁睁地干看着同伴为自己牺牲！

　　坚持住啊！杨文里红着眼睛说，既像在鼓励自己，又像在安慰身下的少年。

　　脱力的白山吉光浑身一震。

　　被压在审神者怀中的他，什么也看不见。唯有感受到死之将近的人类不由自主的颤抖，从身上之人源源不断地传到他坚硬冰冷的身上。

　　虎虎长刀终于斩下。

　　“主公——！”陆奥守吉行的悲呼也被迅猛的刀风割得支离破碎。

　　由始至终，杨文里都没有放手。

　　同一时间，焦急等待的本丸留守众，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在心弦上重重一擘，不约而同地看向中庭。

　　感受到审神者灵力波动，正在飘零的万叶樱花枝齐颤，竟在一息之间，把一树繁花都落尽了。

　　炫光的金属球体以审神者为中心迅速膨胀开来。

　　但仔细看去，群星闪烁的幽黑宇宙覆盖住小小的山坡，更像是从某段时空截取拼贴上的投影，充满了悬浮的不和谐感。

　　检非违使雷霆万钧的一刀斩在球体厚厚的流体金属层表面，犹如泥牛入海，连一小朵浪花都没溅起来，本体就被一拥而上的金属海潮无声吞没。

　　紧接着，奔涌的洋流四下流散，露出海平面下寒意逼人的巨大炮台，黑洞洞的炮口对准陆奥守。他眼尖地看见眩目的白色光快正在深处快速凝聚。

　　不过眨眼的功夫，他即将意识到那究竟是什么。

　　高能量浓缩而成的宏大光柱从深渊尽头激射而出，携带着足以把有机物与无机物的爆炸本身一并蒸发的高热，洪流般席卷整个山头。

　　首当其冲的陆奥守吉行不得不闭上双目，然而猛烈的冲击率先一步击穿肉/体直接冲进他的心灵光景。

　　虚无的毁灭之花于漆黑的太空中无声绽放。

　　陆奥守仿佛看见穿着更加正式制服的杨文里，以与着装极不相配的坐姿、盘腿坐在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指挥桌上。

　　美丽的副官正向他汇报敌军回复的电文：“汝等不知何为武人之心，吾等亦不知何为投降苟全……全舰队唯有突击玉碎，方能报陛下恩泽——这就是全文了，提督。”

　　“什么‘武人之心’！”电子屏幕的反光下，印象里温和柔软的审神者的神色竟透着冷峻的愤怒，“炮手！能瞄准敌方旗舰吗？”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陆奥守不禁扭过头，表情奇特地注视着杨文里。

　　“发射。”

　　下达完最后一道命令，年轻的提督看起来没有丝毫动容。他利落地跳下桌面，静默地穿过欢乐庆典的大合唱，仿佛胜利是某种生命不可承受的重荷，让他从身到心都浸透了疲惫。

　　杨文里分明没有说一句话，陆奥守却觉得自己听到了一种无言的心声，让他钢铁铸造的心脏怦怦直跳。

　　他想起某一次出阵归来，自己由于作战勇猛拿到了“誉”字奖励。可是打刀青年并没有表现出额外的兴奋，这让前任审神者百思不得其解。

　　“陆奥守似乎跟别的刀不太一样呢？”

　　“是吗？”陆奥守打着哈哈，“因为战斗得到表扬也有点……微妙吧……”

　　咱就是这样的刀嘛。

　　心宽的打刀不爱纠结过往，倒是对眼下似乎是杨文里的记忆更感兴趣。他有心想去接触更多这种情境下的审神者。

　　可惜没有时间了。

　　在摧毁叫嚣着玉石俱焚的旗舰后，吞天噬地的重炮进入了奇异的蛰伏。明悟到其中真意的残兵纷纷调转舰首，争先恐后地逃离战场。

　　陆奥守也随即脱出。

　　他重新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幕，就是审神者的光炮精准地轰杀掉最后一只检非违使，而他脚边的蓝紫色的勿忘我尚在战斗不休的罡风中倔强地摇曳着。

　　=

　　正如白山吉光的推断，函馆任务一结束，自动返回机制就把一行三人传送回了本丸。

　　地点也不是中庭的时空转换器，而是他们出阵前待的库房。

　　脚一落地，陆奥守吉行顾不得自己伤势，光着膀子抱着审神者就往外冲，白山吉光也捂着胳膊，一声不吭地紧随其后。

　　这可把檐廊下的众刃吓了一大跳。

　　“就算再久疏战阵，函馆也不至于……”

　　歌仙兼定的疑问被三日月宗近一口打断。资历超然的天下五剑第一个看出了不对劲。

　　“哦呀，这位是？”

　　虽然没有具体量过，但审神者好歹是个身高和陆奥守差不多的男人，因此绝不可能像个孩子一样这么轻松地被打刀抱在怀中。

　　陆奥守当着众刃的面掀开盖在上面的外套，一个头发乌黑、小脸煞白的孩子正双眼紧闭昏睡着。

　　加州清光首先发出惊呼：“主公出个阵就有小公子啦！”

　　“怎么可能！”日向正宗反驳道，“看年纪至少有五六岁了。小公子难道见风长么？”

　　“莫非两边的时间流速不一样？” 歌仙兼定提出了新的假想。

　　“婚生子？私生子？”蜂须贺虎彻不甘示弱地加入讨论。

　　围观的山姥切国广深深为同伴越开越大的脑洞而折服。但是小孩越看越像审神者的五官又让他对自己的坚持越来越动摇。

　　眼看三日月并没有阻止的意思，陆奥守只好清了清嗓子，在众刃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沉痛地宣布：“不，这就是主公本人。”

　　由于审神者本人尚在昏迷无法为受伤的刀剑进行手入，只好先由白山吉光简单处理一番。同时，不放心审神者独处的八振刀剑干脆齐聚于天守阁，一边研究狐狸录下的战场画面，一边等待他醒来。

　　当看到周身缠绕电光的人形怪物出现时，天守阁里一片哗然。

　　“我没看错吧？这是检非违使吧？函馆怎么会有检非违使？！”

　　“荒郊野外连个人影都没接触，检非违使来这儿做什么？”

　　“首先，检非违使就不可能进入一级战场。”

　　“二对二，你们两个居然活着回来了……”

　　“……其实是三对四。”

　　“什么！后面还有？”

　　“山姥切国广你干什么去？”

　　“投诉。”

　　“写投诉信算我一个。”

　　“山姥切先生，歌仙先生请不要胡闹。”

　　“那个……目前的网络情况一次最多发送140字……”

　　“白山吉光你怎么也跟着起哄！”

　　短刀，日向正宗，胃部轻伤。

　　“三日月殿下怎么看呢？”寡言的白发少年按下暂停，殊少表情的脸上直白地表露着对审神者的感情。

　　听到他的问话，吵作一团的大家也跟着安静下来，想要听一听这振平安古刀的意见。

　　三日月却看向陆奥守吉行，反问他：“近侍阁下你的看法呢？”

　　“你们有谁直接接触过主公的灵力吗？”

　　陆奥守这个问题问的实在扎心。除了第一个接触审神者的三日月宗近，留守刀们唯一一次和审神者的会面就是在今早的大广间。

　　果不其然，只有三日月宗近回答得了陆奥守的提问。他先是用充满古意的修辞形容了一番杨文里甘美醇厚的灵力，然后才总结道：“对老爷爷来说，稍微有点刺激呢。哈哈哈哈。”

　　“不错。”陆奥守肯定了三日月的感受，“主公的灵力非常纯净，浓度甚至高到了直接接触会产生灼刺感的地步。想来也许就是这样，主公的存在本身刺痛了函馆的历史抑制力，才招致检非违使破格降临。”

　　“可是审神者的灵力储备最多只有“信”级。他一离开，本丸都快要停摆了。”蜂须贺虎彻的说法得到了大家的附和。

　　“这样吗……”陆奥守倒是没想到。

　　“是这样，也不是这样。”日向正宗在这会儿站了出来。

　　即使和大家一起担忧着莫名出阵的审神者，敬业的小短刀犹记得看顾田地。播下的种子开始发芽，意味着一度停止的时间重新在本丸内流动了起来。而在背后驱动这一切改变的，毫无疑问就是新来的审神者那澎湃的灵力潮。

　　甚至于这一次意外出阵，在日向正宗看来也不全算坏事。如果不是足够丰厚的灵力，何以在固若金汤的时间零点撬开一条看似不稳定但充满希望的裂隙呢？

　　“主公的灵力储备绝对远超过前任审神者。”擅长规划的金发短刀对自己的结论充满信心，“问题在于他完全不会活用它们。”他向同伴们细数着杨文里到来后恢复运转的各项设施，包括田地、照明、温泉、屋舍、以及时空转换器等等，“凡是主公了解需求的地方，灵力都是足够的。但在其他地方，灵力只是像水一样漫无目的地流过而已。”

　　加州清光笑道：“照你的描述，主公的灵力就像是为了某个目标而生产出来的一样。”

　　没准真是这样。回想起在函馆见到的幻象，陆奥守默默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