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章》竹石

4、3 陷阱

　　当我穿过鲁瑟兰村的传送门时，被眼前的景象深深撼动了。我在人类的领地从没见过这样的景色，优雅而静谧。即便华丽如达拉然，在它面前也少了一份雍容的气度。

　　埃莉萨就站在月神的雕像旁，金色的头发淡蓝的眼眸。
　　池子中的喷泉给月神殿去除了夏日的烦躁，埃莉萨静静地看着我，声音低得像是在叹息：“日安。”
　　从琳娜的口中，我能感觉到埃莉萨对我很熟悉，无论是行走在烈日当空的石路上还是穿透骤雨坐在狮鹫上细数着那翅膀上的羽毛，我都无数次的幻想着我见到她会是怎样的情景，然而却想不到会是像现在这样，只是一句酷似叹息的“日安”。

　　“你好吗，埃莉萨？”我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平常。
　　“你以前说要成为最出色的魔法师，你做到了吗？”埃莉萨含笑看着我。
　　我摇摇头，摊开无力的双手：“这不是一双魔法师的手，埃莉萨，我无法施放任何法术了。”
　　埃莉萨盯着我，突然抬手扬起一道奥术光波，我来不及躲避，只能傻站着眼睁睁看着那光波闪着夺魄的光芒朝我袭来，埃莉萨见状，连忙收手，那光波在途中突然散去，只剩一地灰烬。她盯着我，突然转过身去：“你果然都忘记了，琳娜写信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不相信。”
　　“就像你看到的，埃莉萨，我需要你的帮助。”我看着埃莉萨的背影。
　　她只是轻轻地摇摇头：“我本来希望这次来你能告诉我这几年你的见闻，你知道的，为了今天的会面，我每天都在刻苦研习法术，不……你忘记了，对不起，我帮不到你，斯沃克。”
　　“埃莉萨……”我上前试图劝说她。
　　“对不起，亲爱的，我真的帮不到你。”埃莉萨忧伤地望着我：“我们已经有七年没有见面了，在这里是我身为导师的职责，我不能擅自离开。从琳娜的信件来看，我们分别三年后，你就失去记忆了。那三年里你做了什么，我无从得知，那之前你一直生活在达拉然里，偶尔我们会因为共同的试炼结伴而行，我知道的，你的导师和琳娜也一定都告诉过你。”
　　“所以……没有人知道那三年我发生了什么，是这样吧？”我有些沮丧，很沮丧。
　　“很抱歉……”
　　“埃莉萨老师！”一个年轻的声音打断了我们的交谈，我转过身去，那是一个看上去才十几岁大的孩子，衣袍上满是灰尘，看得出是经过长途跋涉才到这里的。
　　“老师，我是来学习的。”孩子的眼睛亮晶晶的，我望着他出了神，也许很久以前，我也有他这样充满渴望的眼神。
　　埃莉萨和蔼的牵起这个孩子的手，向门口走去：“可是你很累了，所以，明天开始好吗？今天，你先休息。”然后，她转向我，表情不容置疑，“斯沃克，你也需要休息。”
　　我回过神来，跟上她走出月神殿。

　　精灵庭院里有着美丽的树木花草，晚饭后，我和埃莉萨在城中漫步。
　　我借着夕阳细细打量她，金黄色的头发在黄昏的余晕下泛出一层柔和的橘红色，她和琳娜一样，有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睛，她笑起来会有个浅浅的酒窝，整个人让人看着就温暖。也许，更早的时候，我是喜欢她的。只是，我不记得了。
　　“……任何事情都有风险，试炼也是，只有通过了最终的试炼，你才能被称为大法师，那是高阶咒术师和幻术师都不能获得的称号，只有魔法师可以。”埃莉萨仍在为我细细讲解着，我在达拉然居住了四年，我的导师，我周围的人，从来没有告诉我这些，大概他们觉得，我这一生是再也不可能称为大法师了。
　　“那么，成为大法师也是我的梦想吗？”我看向天边的落日，绚烂璀璨，在更远的水天相接的地方，与海面自然的融合在一起，
　　“你离开的时候就是用这种神情看着我，说，埃莉萨，如果有一天我来见你，那时候我一定是一名大法师了，大法师斯沃克，你会为我自豪的，你也要努力。”埃莉萨看着我突然笑起来，“可是你看，我没有那样的悟性，时至今日，我也只是一个高阶魔法师。”
　　难怪她看着我的时候是那副失望的表情了，我心想。

　　“他们一定是想阻止你来达纳苏斯。”埃莉萨的语调恢复平静，“河湾老师一定费尽了心机，可我们都知道，你从来都不是一个听话的家伙。”
　　“是，他妄想通过不堪入耳的语言把我刺激回达拉然，可是他失败了。”我站定，不再往前走。埃莉萨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我。我拔出腰间的匕首，递到她面前：“埃莉萨，你认识这把匕首吗？”
　　埃莉萨接过匕首，看了看尾端。
　　“琳娜说，这把匕首是从我身上拔出来的，她让我拿着它来找你。”我凑近埃莉萨，她身上散发出一股好闻的月桂的幽香。
　　埃莉萨摇摇头，将匕首还给我：“我没见过。”
　　“真的没有么？”我接过匕首，低声询问。
　　“没有。”埃莉萨回答的坦然。

　　我看着埃莉萨，不知说什么好，当面拆穿她的谎言吗？我不忍心。大家都苦苦地瞒着我，说明我知道了一切后果一定是可怕的，那为什么琳娜仍然给了我这把匕首，让我来这里找埃莉萨。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无边的夜幕笼罩上整个精灵城。埃莉萨已经走远了，我却还留在原地。
　　也许，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个计谋。一封书信，民众无端地愤怒，我被赶出达拉然，没有人愿意挽留我，大家的愤怒那么的一致。再后来是琳娜给了我一把匕首，一个包袱，两个诱惑。恢复我的法力和揭开我的过往，我心甘情愿离开达拉然。接下来，那么巧合，河湾和雷姆洛斯的出现，那一场有关于信仰的谈话和有关于忠诚的争执激起了我重归达拉然的渴望，那个时候，我还并不像现在这样急于知道自己的过往。紧接着我听到了那场重要的谈话，在我得知达拉然有能力抵御侵犯的时候我来到了达纳苏斯，我离达拉然越来越远。离开达拉然就是他们的目的，是埃莉萨口中的“保护”。那么，绕了这么大一圈，真的只是为了让我知道自己的过去吗？那之前的隐瞒就没有了任何意义。所以当然不是这样，埃莉萨会成功阻止我探寻自己的过往。而此刻，我想回达拉然，没有埃莉萨的帮助，我是不可能瞬间到达的。因此，结论就是，埃莉萨是他们心目中的最后一道关卡。
　　差一点，我就相信了。
　　可是……没有人会在第一次拿到一把匕首的时候，会去刻意看一下尾部，只有见过它的人才知道那个尾端，很不起眼的地方，刻着的字母。

　　我究竟是谁？他们要隐瞒的又是什么？

　　我抬头看着七月达纳苏斯的星空，忽然觉得天上的星星都变成了雪花飘落下来。那雪越来越大，大到铺天盖地，把整个世界都覆盖成了白茫茫的一片。雪地中央，有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仿佛，梦中见过。

　　躺在旅馆的软榻上，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干脆起来，信步走出屋子，看看眼前安静的城市。一些炼金师的屋子里还闪着微弱的灯光，我随意地走着，夏虫在一旁的草丛中鸣叫，泛着淡蓝色光芒的小精灵不知疲倦的在城市中流浪，夜深了，行者们都已进入梦境，鲁瑟兰的海边，渔夫也已经不见了，只有海水翻滚着的声音充斥着耳朵，浪花击打在礁石上，击出我心中层层疑云。

　　我就这样坐在海岸边的码头上，在它延伸出去的部分，看着商船往返。
　　鸥鸟也飞得筋疲力尽了吧，在海的那一边是不是有它的故乡？而我，究竟从哪里来？那丝挥不去的惆怅重新缠上心头，这一瞬间，我犹豫了。我兜兜转转追寻的结果被那么严密的守着，我应该是无从得知了。放弃吗？我已经走到这里了，在离真相一步之遥的地方。如果停下，就是永远的停下了。

　　我想不出头绪，只能呆呆地望着夜空，不知不觉，望到天边已出现了曙光。

　　眼睛有些酸涩，我想好好休息一下，然后我要从埃莉萨口中得知达拉然实际的状况，我有预感，她并不会隐瞒我。于是我站起身，却在转身的时候看到海面的右边，很远的地方，在这棵树根的底部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晨曦里，那金黄色的一点分外耀眼。

　　我看着那个身影朝我越来越近，直到看着她走上海岸，看到她金黄色的头发蓬松地晃动着，我才肯定，埃莉萨与我一样，彻夜无眠。
　　埃莉萨径直走到我面前，抬手轻轻抚上我的面颊：“斯沃克，我很怀念你从前明亮的笑容，你说你要当大法师的样子，你和我的约定。你是导师最引以为傲的学生，他就像你的父亲……你替我告诉导师，对不起，我不能遵守约定。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我不能横加破坏。既然这场灾祸是你带来的，那么你就回到达拉然去解决它吧！”
　　“埃莉萨……”